回家。
他肯定知道打架的事了,但这样子好像也没不高兴,乐知时心里有些忐忑。
宋煜就在他前面走着,半步的距离。他的手臂垂着,手指修长,盯着盯着,乐知时恍惚间想起小时候,他记得是小学一年级刚入学,他们也是这么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只不过那时打架的人是宋煜,被欺负的是乐知时。
他哭得眼泪连连,牵着宋煜的手跟他回家。
为什么现在不可以牵手呢?
乐知时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怪想法,然后就鬼使神差向前伸出手去。
谁知前面的人却忽然将手伸到校服口袋。从出教室起,宋煜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他实在受不了了,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秦彦发来的。
[秦彦:我去,我就上了个厕所啊,你人呢?]
[秦彦:他们说你不去食堂了?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一起吃午饭的吗]
[秦彦:一会儿回学校不?等会儿和老张他们打半小时球吧]
本来就想回复一句中午在家休息,没想到对话框又弹出来一长段,看得宋煜眉头都皱起来。
[秦彦:草!刚刚小黑说看到你跟你弟一起出校门口了,你不会要开批斗会吧,不就是小男生打个架嘛你可别冲他发火,哎等等你妈今天不是不在家吗回去了谁做饭啊?你想饿死我们家乐乐吧?]
宋煜一下子就站定了,低头回消息。乐知时见了也跟着站好,慌张把自己伸出的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秋天的太阳并不强烈,可晒得他后背发焦,手心也烫烫的。
打完字,宋煜回头看了一眼乐知时,走吧。
嗯。
食堂里吃着酱油炒饭的秦彦打开手机,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我做饭。受了委屈得吃点好的。]
第18章 相依而眠
家里没人,棉花糖第一个出来热情迎接,橘猫在沙发一角睡觉,听见动静抬了下头,确认是他们回来又垂下脑袋,背转身子继续窝着补眠。
宋煜脱了校服外套,让乐知时去沙发上坐着,问他想吃什么,乐知时刚把狗抱起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放下狗狗,跟在宋煜后面进了厨房,宋煜哥哥,你做饭吗?
宋煜取了墙上围裙围在身上,很奇怪吗?
乐知时摇头,坐到中岛的旁边,小博美跟着爬上来,钻到他怀里。
好久没有吃你做的饭了。
以前,宋谨的生意比现在更忙,那时候林蓉也要帮着管理公司,经常不在家。当时他们俩都很小,也请过保姆,但保姆有次烧菜没注意,乐知时就过敏住院,从此家里也不敢再请保姆,林蓉顾不上的时候就是宋煜做,耳濡目染下,他这方面也算擅长。
两个小朋友,一张小餐桌,几道家常菜,这是乐知时闭上眼就能看到的回忆。
我想吃冒菜。小博美的头趴在中岛上,乐知时摸着他毛茸茸的头,还有蛋糕。
拉开冰箱门的宋煜回头,挑眉指了指嘴角。
乐知时这才想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是有点疼,可我想吃。
宋煜没说什么,但已经开始拿食材了。乐知时不想让他一个人忙活,于是也过去帮着打下手。他不太会做饭,只能洗菜。拳头上的擦伤碰了水有点疼,乐知时没发出声音,只是动作停了一下。水龙头的水忽然就停了。
你洗不干净。宋煜扯了张厨房纸巾递给他。
乐知时擦了擦手上的水,那
站这儿吧。他低头专心切菜,看着就行。
小博美又颠颠跑过来挠宋煜的腿,乐知时弯腰把他抱起来,握住他的小爪子,不要妨碍哥哥。
宋煜切了块林蓉之前炒好冻住的牛油锅底,一下锅,整个厨房仿佛就活了,滋滋啦啦,姜蒜下进融开的红油里,香气四溢,趁热倒入沸水,红汤在锅里沸腾跳动。
又加了些调味料,宋煜尝了尝咸淡,下入切好的各种食材。
趁着煮菜,宋煜分离了两颗蛋黄,和无麸面粉搅拌,然后把蛋清和打蛋器递给乐知时,示意性看了他一眼。
打发蛋白是乐知时最爱干的活儿,会让他心情快速好起来。因为看着蛋清从液态逐渐变蓬松,最后像云朵一样,是很奇妙的体验。
好了。乐知时拿起打蛋器,打发好的云朵被扯出一个尖尖的小弯钩,这是成功的标志,他颇为满意,完美。
盛出冒菜,宋煜开始做松饼,蛋糕来不及,这个快点。
pancake也是cake。乐知时自己点了点头。
忙活半天,厨房中岛上摆出两碗米饭,一小锅热腾腾的冒菜,和一份蓝莓松饼,中西结合。肥牛片煮到可以展开,薄薄一片裹着亮闪闪的红油,还没入口就唤醒了食欲。宋煜拿出小玻璃罐,在松饼上淋上金色的桂花糖浆,推到乐知时面前。
乐知时夹起一筷子鱼片,小心翼翼送入口中,嚼的时候也万分谨慎,看起来有点滑稽。
冒菜煮得入味极了,又麻又辣,吃得后背出了层薄汗,趁着嘴里的刺激,他又往嘴里塞了块裹着糖浆的松饼,松松软软,像挤压成厚片的戚风蛋糕,味道香醇。
从一清早就不太舒服的情绪,在红油和蜜糖里也释放出来。
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
宋煜沉默着吃到一半,忽然离席,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纱布包,里面装满冰块,拿着,敷眼睛。
果然还是提了。乐知时接过冰袋,闷声说了句谢谢,手肘支着桌面用它敷眼睛,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是不是很难看?
宋煜认真吃饭,你也知道。
明明在别人面前完全不在意破相的事,可乐知时就很怕被宋煜看到自己的肿眼睛,甚至替他嫌弃自己,他也搞不清楚原因。叹了口气,乐知时悔恨地很认真,我应该躲开那一拳的。
宋煜放下碗,乐知时,你不应该后悔今天和别人动手吗?
我不后悔。乐知时抬起头,我没有做错什么。
这模样让宋煜有些出神,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么倔,被打到头破血流还死不认错。
但乐知时不想让宋煜误会,一改在班主任面前死不松口的姿态,主动解释,哥哥,我不是故意打架闹事的,其实我一开始没有要动手,这件事
没等他说完,宋煜就打断,我知道。
你动手打的那个人,他望着乐知时的眼睛,仿佛早有答案,他说了什么?
乐知时忽然梗了梗,抓着冰袋的手攥紧了些,头也垂下来,像一棵被太阳晒到发蔫的植物。
他说我妈死了,才会让我出来多管闲事。
王谦问他,他不愿意说,蒋宇凡问,他也不想说,哪怕真的当场叫了林蓉或是宋谨,乐知时也可以咬死不说一句话。但不知为何,宋煜一问,他就说了。
他好像只能对宋煜示弱。
我当时没忍住,才动了手。
宋煜其实猜到了。班上课代表抱作业下楼,正好在办公室看到被训话的乐知时,这事儿在他们班一下子传开,一开始宋煜也不信,他比谁都清楚,出风头不是乐知时的作风,就算真的帮助同学,他也不会出手打人。
可后来,听说被欺负的孩子没爸妈管,宋煜也大概猜到打架的原因。
就算是条小狗,踩到尾巴也会咬人。
但他从来都不想做什么教育弟弟的兄长。冠冕堂皇的呵斥大人们已经做过太多,有时候他们甚至理解不了小孩子也有烦恼,更不会觉得小孩子的烦恼也很重要,所以才会一味地教训,一味地让孩子们做出不情愿的保证,但却不去关心他们那时候的心情是否难受,有多难受。
教训和关心,两者宋煜都不适合。
看着乐知时低着头,沉默吃饭,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像是在忍,宋煜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他只是发现,坐在他面前的乐知时,好像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哭的孩子了。
那是你赢了,还是他赢了?
乐知时没想到宋煜会这么问。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没破的那半边嘴角沾了辣油,可表情却是一本正经,我赢了。我一个人打了四个人。就是没有躲开最后那一拳,因为有人喊老师来了,我有点慌,不然我眼睛不会挨揍。
看来是真的对眼睛这一拳很执着。宋煜扯了张纸递给他,乐知时却说,我没哭,我刚刚是辣着了。
宋煜只好伸长手,冷着脸替他擦掉了嘴角的油。
或许亲身经历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体验,又或许是宋煜亲手替他擦嘴角,乐知时的耳朵有些发烫,猛地叉起一块松饼塞进嘴里,还差点呛到,咳嗽了半天。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好,时间还够睡个午觉。冰敷了一阵子,乐知时感觉眼睛好多了,他回到房间,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乌青乌青的,还是很难看。
宋煜拉了窗帘躺上床,手机里全是秦彦的消息,他只扫了扫。刚闭上眼就听见敲门声,眼睛都没睁,怎么了?
我想和你睡。乐知时说得直接,但人却没踏进来半步。
照以往,宋煜准一口拒绝,但今天他没有,自己躺到床的一边,像是默认。
得到允许,乐知时立刻爬上去,宋煜睁眼想给他一个枕头,见他不知从哪儿弄出一个单边眼罩戴在头上,伸手扯了一下眼罩的绑带,这是干嘛?
乐知时捂着自己的眼罩,我想戴着。
宋煜没再阻止,自己背了过去。乐知时也乖乖躺下,静静地望着宋煜的后背。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宋煜一起睡觉了,小时候只要下大雨,他都会抱着枕头爬到宋煜的床上,紧紧地挨着他,这样他就没那么害怕。也只有那种时候,他不会被拒绝。
但宋煜怕热,总嫌弃他像个发烫的小肉团,不让他贴着抱着,所以乐知时就只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后背,十分克制地满足自己需要的安全感。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晴朗的天气和宋煜一起睡觉,结果他还破了相。
乐知时贴上自己的额头,隔着皮肤和骨骼就能感受到哥哥的心跳,好像也可以闻到熟悉的雨水气息,湿软的,充满希望的。
这种幻觉仿佛一种释放出来的催眠药剂,能够让他毫无障碍地迅速入眠。
只有躺在宋煜身边才能发挥作用。
他不禁产生一种幻想,好像自己什么都不需要,能一辈子这样就很好。
但是他知道不可以,他已经不是那个不择手段拦着不让宋煜结婚的三岁小孩了。不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也不可以为了自我满足口不择言。
想着想着,乐知时睡着了,梦里的一切都面目模糊,早逝的父母,投射出同情目光的成年人,还有推搡他的小孩子。但他们的声音很清楚。
[没爸妈的孩子真是可怜]
[原来你是孤儿啊]
混在的各种声音笼成一团黑影,在蜿蜒曲折的梦里追着他跑,怎么也躲不掉。他想喊宋煜的名字,只想喊他的名字,可张口却没有声音。
乐知时,乐知时
一身虚汗从梦中惊醒,渐渐聚拢的视野里是长大后的宋煜,眉头紧皱,乐知时深吸了几口气,我做噩梦了,他不知怎么联想到前几天蒋宇凡说的一个词,好像是鬼压床。
说完,他看似很酷地转身,我要继续睡了。
宋煜躺了下来,手心里还残有之前乐知时额头的汗,他望着天花板,眼前是刚才乐知时清醒不过来的样子。
乐知时。
听到宋煜叫他的名字,乐知时嗯了一声,带着一点点鼻音,听起来很像撒娇。他清了清嗓子,掩盖过去。
你小时候真的很娇气,特别能哭,每次都哭得我头疼,想把你送走。
宋煜说着抱怨的话,语气却很淡。乐知时背着他无意识抿嘴,想反驳,可又听见他开口,带着一丝平静的疑惑。
怎么长大了,反而不爱哭了?
第19章 糖炒栗子
一听到这句话,乐知时忽然间鼻腔发酸,像是被谁掐了一下似的,憋了很久的眼泪忍不住往外涌。
他先是很倔地用一只手抹掉眼泪,又多用一只手,最后两只手都抹不干净,眼泪越流越多,他干脆转过身,推宋煜,把他推到背朝自己的方向,然后额头抵上去哭,肩膀轻微颤抖,实在哭得厉害,就把头埋在枕头上,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宋煜一直没说话,任他哭,到后来像是耐心耗尽似的转过身,摘掉乐知时的眼罩,一把将他捞到怀里,语气一点也不像安慰。
你一定要把我的床弄脏了才甘心。
乐知时带着哭腔反驳,是你让我哭的。
宋煜没说话,还是一副很不擅长哄人的模样。乐知时把头埋在他的肩窝,这下子鼻涕也不敢擦了,打着哭嗝断断续续问:衣服不会脏吗?
你是真的很爱问问题。
宋煜沉声说:脏了你洗。
这下子乐知时算是肆无忌惮地哭起来,又像小时候一样哭声震天响。宋煜静静躺着,眼神放空。这场面对青春期的两人都有些陌生,但小时候他们常常这样相拥,对儿时的宋煜来说,乐知时就是一个吵闹的小玩具,上了发条似的跟在他后面,就像猫和老鼠里那只怎么也甩不掉的小鸭子,但只要抱一下,他就会平息下来,会很快入眠。
入眠后的他变得很乖,和大人们形容的那样,像个洋娃娃。
长大后的乐知时,清醒的时候仿佛睡着,很乖,不随便哭闹,懂事又讨喜。青春期的小孩都羞于尽情地大哭一场,好像他们的烦恼不配称之为烦恼,不值一提,无足轻重,仿佛说出来都带着强说愁的做作。只有在宋煜面前,乐知时才可以毫无负担地释放。
哭声小了些,乐知时不住地吸着鼻子,默契让宋煜猜到他要说话,于是留了留心。谁知他居然摸到宋煜的手臂,拉着他的手放到后背,带着鼻音提了一个小要求,你能拍一下我的背吗?
宋煜没拒绝,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乐知时抬头看他,我说的一下不是数量单位。
嗯。宋煜应了,手轻轻拍起来,他问,还委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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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过敏原——稚楚(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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