髭切没有去拦他的手,更确切地说是他甚至用一种相比之前堪称温和的态度默认了玉藻前的靠近。
“它们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髭切诞生于久远之前的平安时代,那是个神鬼并行,祭祀昌盛的岁月,但是比起长久既生活在宫廷又存身与乡野的玉藻前来说,久居公侯贵族家宅深处的刀剑在这些野物逸闻上了解的并不多。
玉藻前用指尖温柔地蹭掉神宫寺泉脸颊上最后一滴血,恶作剧似的在他紧闭的眼尾轻轻扫出了一痕猩红的影子。
“独特之处?那可说不准。要看它们所依附的妖怪有什么能力,它们只不过是一个……放大器。”狡猾的狐狸眼珠一转,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座破败本丸,心里就有了点数:“这次是编织现实和噩梦的妖怪吗?”
狐狸柔情似水的眼睛只注视着自己的半身,语气温柔沙哑的近乎缠绵:“是他的回忆?”
髭切没有说话。
不,神宫寺泉的回忆里并没有三日月死去的场景,也自然听不见他最后的遗言。
唯一一个听到了的,是和他并肩作战的,髭切。
他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也绝对不是那振弑杀了三日月的暗堕之刃,但他并不否认,在那次他和那振髭切错身而过时,他不由自主地攫取到了一些属于对方的力量……或许还有零碎的记忆。
这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出于同一个本源的灵魂让他们熟悉对方就如同熟悉自己,他本能地要去从对方身上找寻自己缺失的东西,无论是力量还是其他的什么,然后攫取,吸收,吞噬。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这样没有力量来源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的原因。
屠杀溯行军可以获得驳杂的力量,吞吃掉另一个自己,当然是更为恰当的选择。
但是他以前并没有关心过那些沉积在角落的回忆碎片,直到今天。
这些零散的东西,似乎和他的家主的过去,产生了共鸣。
玉藻前将手指搭在神宫寺泉的额头上,感受着他体内依旧狂乱的灵力流,见神宫寺泉还在昏迷,皱着眉瞥了髭切一眼:“你难道能让他永远睡下去吗?”
髭切冷冷地抬起眼睛,殷红得过分的嘴唇勾起来,轻声细语:“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他眼睛略微眯起来,瞳孔里有融化的纯金的蜜糖色泽,但是泛着刀锋一样腥冷锐利的光:“家主不能醒。”
神宫寺泉的灵力暴动并没有停止,确切地说,他现在甚至还处在缓慢地暗堕的过程当中,让他睡过去只是最高效的延缓这一过程的办法,处在不冷静的状态里,只会加速他的崩溃。
玉藻前侧着脸,笑容里多了点别的味道:“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暗堕的话,他不就和你一样了?你不用考虑离开他,你可以带他回到平安时代,那个神鬼共存的时代里,有足够的猎物让你们一直活下去,你们当然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声音轻慢,充满了诱惑的魅力。
绝代的大妖在诱惑人的时候,连语气和神情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每一分转折、每一丝停顿都带有绝对契合心理的节奏,答应他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而想要拒绝那样的未来,却是要用尽一生的理智和勇气才能做到的。
但是髭切根本不会拒绝。
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有太多同意的理由,而让他拒绝的理由却太难找。
答应吧……
答应吧……
跟着我回到平安时代,让他回到我的怀抱里……
那双红的诡异的嘴唇微微翘起来,玉藻前弯起狭长的狐眸,紧紧盯着他,等待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在下认为,神宫寺君也许不太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一个清冷的过分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啧,室长,面对这种难搞的对象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总是一马当先挑衅在前啊!”
另一个低哑不耐烦的声音随之响起来。
“伏见,拔刀。”
在这个含混的声音里,刀剑铮鸣声如影随形。
玉藻前眉尖一挑,冰冷的目光如刀割了过去。
两个挺拔的青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也是玉藻前太过于分神,竟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类的靠近。
站在稍前的青年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他雪白的手套上沾着大片的血污,细细看去,他的手还在几不可察地颤抖,像是仍旧沉浸在某个噩梦里没能醒来。
他边上的青年的神情也很不好看,脸上写满了暴躁。
“哦呀,伏见君还是这么急躁呢,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伏见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要刺杀上司的欲望:“既然知道是不好的事情,就不应该再问出来啊!这不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吗!”
宗像呵呵笑了两声:“社交礼仪……居然有一天能从伏见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真是令在下感慨万分啊。”
这种时候用谦辞,语气里就满是嘲讽感了啊!伏见在心里再次捅了这个无良鬼畜上司一刀。
玉藻前凝视了他们一秒,想起什么似的:“啊……是那两个同样沦落在噩梦夹缝里的人类……”
“你们还没有死啊。”
这样的人类根本不值得他垂眸一眼,会记住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有着在人类中少见的灼目灵魂,但是这样的灵魂他见得多了,他们不过是一片灰暗里的两只萤火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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