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见他不语,追问道:大人,请您回答,下官说得对吗?
御史沉默半晌,讪笑了笑,道,洛郎中,我之诡辩能力,远远不如你之诡啊。我听说,太学院前些年开设了诡辩课程,当时还觉得好笑,现在想来,难不成是为你开设的?你必仍是第一吧?
他生得憨态,语气温和,说这话倒不像嘲讽,只像寻常友人间的说笑逗趣,洛金玉并未感到冒犯,十分认真地回答:我没有上过诡辩课程,只陈言废除此门过。太学子乃天子门生,太学院为千百学院之首,当教授堂堂正正之道,不该做不妥示范。
那你倒是天赋异禀。御史笑道,没学也这么厉害,怪不得其他课程学了,更是头筹。
我没有诡辩过。洛金玉断然否认。
御史道:刚刚那刚刚,你是在唱歌儿吗?
那不是我在诡辩,洛金玉满脸写着正色凛然,非常严肃地说,是大人在诡辩,而下官在以大人之诡辩逻辑,否决大人之诡辩结论。下官是反诡辩的。
御史: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能对着这洛郎中说什么了,沉默片刻,又舍不得就此结束这段对话,他是身负责任来当说客的,却半点成就都没拿到手,就此无功折返,似乎有些不妥。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一阵,气氛微微尴尬。
洛金玉不傻,看出这右佥都御史非自己同类中人,乃是个笑面虎。
然而,如今都察院其他人,大多连个虚假笑意都不肯给
虽然洛金玉也不在意,可于他在都察院办公而言,还是平添了些小麻烦的。
如今非常时期,为了早日把沈无疾这事儿论定,洛金玉心想着能少些小麻烦,就尽量少些。
因此他便决定与这右佥都御史且缓和些表面关系,如此一来,虽双方立场都仍不变,至少面上这人是会讲些客气情面,至少,他去调案卷资料时,不会被人故意戏耍,多浪费好几个时辰。
可洛金玉不擅长恭维人。
他以往夸人,皆是发自真心、出于实感,或人至孝、至忠、至义、至慧
然而,他又不熟这位右佥都御史,不知他孝不孝,也没听过他作的文章辞赋,听他刚刚言论,分明乃是个重私利、刻意钻营官场机巧之辈,恐怕是绝说不上忠义的。
就算是看相貌身形气度,除了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外,着实令人无从下手。
洛金玉暗暗打量这人一番,心中很是为难。
他不比沈无疾,沈无疾于这事儿上,简直不是瞎了这么简单,是已经把整颗良心都暂且抛到了一边。
前不久,礼部尚书老来得的子办抓周礼,沈无疾催着洛金玉跟他去送礼观礼,对着人家的孩子啧啧称赞:嗳,这一看就是聪明相,有状元相啊。
洛金玉站旁边,默默地盯着这一直在吐口水的孩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儿有聪明相倒不如说,洛金玉不知道聪明相和状元相是什么相。他自己与前几科状元长得没一处相似。
到了抓周的时候,这孩子被放在地毯上,其他人围在旁边看。
孩子茫然地四周看看,最后将目光定在沈无疾的身上,忽然咧开嘴笑起来,一路快爬过来,咿咿呀呀地朝沈无疾伸手。
那一刻,连洛金玉都能感受到氛围的怪异与尴尬。
孩子的亲娘轻轻地啊了一声,下意识朝前走,还伸了伸手,想要来抱回自己的孩子被她身边的主母给暗中拉住了。
她孩子以后做太监,主母不吃亏。
可若她得罪了沈无疾这大太监,全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洛金玉有心解围,正要拉着沈无疾躲开虽然这动作似乎有些引人注意,有些刻意了,可好歹也比干站着好。
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沈无疾已经蹲下身,笑吟吟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递向孩子,问:是要这个吗?
孩子见状,一把抓住,坐在远处,笑嘻嘻地举着扇子摇晃。
沈无疾站起身,对礼部尚书拱手贺喜:这折扇可是上回邙山匪乱大捷,皇上高兴,亲笔挥毫,御赐给咱家的。看来,尚书这幼子可得好好儿养,日后有大出息呢。
他这么一说,众人急忙纷纷称是。
尚书也笑起来,连声道托沈公公的福,又让奶娘去抱起孩子,把御扇取出来还给沈无疾。
无论如何,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洛金玉回想一圈,仍没能瞬间将沈无疾的人情功夫融会贯通。
他努力琢磨,终于开口了,说:若是大人当年就读太学院时设有诡辩课程,大约会是第一。
御史听着这话怪怪的。
这人刚还说自个儿反诡辩,觉得这非正道,现在说这话,是拐着弯儿骂自己阴险吗
可他看洛郎中的脸色,却是收起了刚刚争辩之时的凛然,很是温和,不像是故意骂自己。
哈哈。御史只得捧场地笑两声,没打算继续顺着这事儿说下去。
洛金玉却好容易寻找了话头,自以为很不错,又学沈无疾拉近关系那套,问道:不知大人当初就读太学院,是哪个班?主讲课师是哪位先生?
沈无疾与人套关系,总要寻些与那人的共同经历,如此将话题抛出,接下来就好聊了。
御史短短沉默片刻,道:我没读过太学院。
洛金玉一怔:哦是在家乡读书?
我是京城人氏。御史道。
洛金玉又哦了一声:京城中的学院,我也读过几座。大人读的哪家?
太息书庄。御史道。
洛金玉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没听过这座书院。
御史自嘲道:叫书庄,其实是间乡郊私塾,你没听过不足为奇。我自幼家贫,无力承担有名学院的束脩。
各大学院都有为学子免除束脩、贴补食宿之名额。洛金玉道。
我成绩不出众,够不上名额。御史道。
洛金玉:
他隐约察觉到,好像自己还不如不套这场近乎。
可事已至此,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大人能考春闱,做到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必然成绩不错,大人自谦了。
御史忽然长叹一声气,憋着笑意,看着这位憨憨的洛郎中,说:我夫人是王将军的外甥女。
洛金玉:
作者有话要说:洛金玉:申请加入夸夸团。
夸夸团:驳回申请。
244、第 244 章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还是安分地做正事才要紧。与王将军的外甥女婿交际失败后, 洛金玉下了这样的定论。
于是他埋头于公案之中,废寝忘食, 夙兴夜寐,苦思冥想
皇帝望着洛金玉送上来的工本, 沉默许久, 问:这就是你得出的定论?
绝无一处不符国法。洛金玉道, 亦无一处徇私枉法。
皇帝低头再看一遍,又沉默许久, 问, 都察院那些人逼你的吧?
并没有。洛金玉道, 都察院虽机构臃肿,效率低下,亦有不良于道理律法之诸多私心诡意, 可臣乃皇上钦定此案主管,他们不敢逼臣, 也逼不了臣。
说着,他问,臣另有关于弹劾都察院之奏疏,送上了司礼监,不知是否已经呈到皇上面前?
沈无疾一案是特案,洛金玉可以直接将关乎案情之物上交皇上,不经过司礼监或任何其他, 而弹劾都察院则又是另一回事,因此他按流程,另外上递了司礼监。
虽然他自为官以来,上递司礼监的公文从未被扣下过,甚至不少人在私下里议论他此举乃是多此一举的作秀,谁不知道他和司礼监掌印的关系似的?还不如直接送皇上面前得了。
就连沈无疾都说过几次,若是赶着时候的事儿,就往皇上面前直接递吧,反正皇上总召见洛金玉,到时候趁人不注意,往皇上面前一塞就是了,皇上又不会拿出去说。
可洛金玉却仍要公事公办,从不肯逾越。
皇上回想一番,道:没见着,也可能是朕还没看到他说起此事,又忍不住叹气,指着案头的公文道,子石,你看,朕还有这么多公文没回完呢,那边桌上是还没看的。
他这段日子逮着皇后诉苦,终于皇后嫌他了,找了借口躲他,他只能来找洛金玉了。
洛金玉认真倾听,仔细思考,严肃发问:那以往为何不见皇上如此?
以往有沈无疾嘛。
皇上说着,又将沈无疾夸了一通。
其中自然是因他着实离不了沈无疾,确实该夸,可亦有故意在洛金玉面前显露、以拉拢这夫夫二人亲近的意思。
不料,他夸完,没看到洛金玉感激涕零,只听到洛金玉皱眉批评:皇上竟如此依赖沈无疾一人能力,实在不妥。
皇上轻轻地、迷茫地啊了一声,问:朕和沈无疾又错了?
你二人没有错。公文太多,全部压于皇上一人,着实也是强人所难。沈无疾身为司礼监掌印,拿朝廷俸禄,替君分忧做事是他职责所在,不能说是他错。洛金玉认真道,但你二人又错了。遇到此事,就该设法解决,而不是将就一下就过去了。否则就像如今一样,沈无疾不在,皇上就陷入困境。
皇上虚心发问:怎么解决?
设专司,内学堂专科培训,类似司礼监处理上交公文。洛金玉问,那些无关紧要的回复问候等文书,不止沈无疾能做,其他人若经培训,亦能做,大不了,就请沈无疾去做先生讲课。
沈无疾不光能回这些,有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正事儿,他亦能处理,至少夹个条子。
皇上叹气,他虽没你学问大,可人却聪明,又懂那些运作,因此不会出岔子,才叫朕如此顺手。可这又岂是内学堂能教得出来的?内学堂也就是教宦官们识几个字儿,读几本书,不做睁眼瞎罢了,怎可能指望他们个个儿都成寒窗苦读考状元的料子?
若是如此,别的不说,前朝那些人就得先闹了。能让宦官读书,已是沈无疾难得争来的好事儿,那时你还没当官,不知道,光这事儿就吵过许多回,都怕养出一大批曹国忠来。就连朕让沈无疾帮着写条子,都是私下里做的,除了你,不敢让别人知道,否则还不得借着这机会弹劾沈无疾?子石,你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洛金玉想了想,道:那将这些奏章分发内阁,让内阁写条子呢?
不可。皇上断然拒绝,朕还没看过,怎可就让内阁评议?
洛金玉一怔,转瞬便了然。
寻常都是奏疏上递司礼监,司礼监上递皇上,皇上做出评断,再下发内阁复议补充,最终成文,汇总司礼监批红盖印,分发各处实施。
隐去私下里一些行为,只说面上,对于一份奏疏而言,第一个做出意见评议的人,必须是皇帝。
这既是强调皇帝威严地位,万人之上,亦因人之想法容易受到影响,第二个提意见的,难免会受前面那意见的潜移默化,并且落入被动。
如今,皇帝愿受沈无疾的被动,而坚决不愿受内阁的被动,与其说是他更亲近沈无疾,倒不如说,还是老生常谈:内阁比沈无疾对于皇上的危险威胁更大。
相对而言,沈无疾的私心会比内阁那些人小一些。
因为,沈无疾,甚至包括洛金玉,他俩都没有家族,亦不会有后代。
前些日子,沈无疾认了亲爹和亲哥,立刻就全盘禀告了皇上。
原本,皇上就该考虑到沈无疾不再是没有后代家族的了,他本也顾虑起来,可他得知沈无疾的亲哥是那个鼎鼎有名的武林盟主、江湖浪子,沈无疾也暗示多番那亲哥不学无术,绝无做官行商之潜能,成天只知道江湖浪荡勾引女人
皇帝又旁敲侧击,各方打探,发现沈无疾和他爹他哥着实是关系不佳,若没洛金玉在中周旋,恐怕早没住一块了。
他心中的顾虑又消了许多。
御书房内,皇帝与洛金玉对着沉默了一阵。
洛金玉是正在思考如何解决皇上批复奏折效率的事儿,皇上则想的是另一件事儿。
他犹豫再三,将洛金玉关于沈无疾一案结案工本递向他,开口说道:子石,你要不再想想。
洛金玉问:可有何处不妥?
这皇上问,哪儿妥?
臣认为无一处不妥。洛金玉道。
可是皇上挠着脑袋,很犹豫。
若皇上认为不妥,可以提出,或交由他人审议复核。洛金玉坦然道。
沈无疾在牢中等来了他的结案文书,让他签字。
展清水带去的,脸上神色一言难尽,几度三番欲言又止。
也不好当着这人的面说洛子石的不是,可实在也唉。
沈无疾倒是泰然自若,细细看完,问过是否洛金玉手笔,确认了,就提笔往上潇洒签下自己的大名,问:那咱家今儿是否能出狱了?
展清水道:是。你现在就能出狱。
那走吧。沈无疾放下笔,抬脚就往外走,一边嫌弃道,你也真不会做事,既如此,来这儿也不给咱家带套干净衣裳。
没给你带衣裳你倒是嫌弃,洛金玉直接把你司礼监掌印的帽子给摘了、把你房子田地满屋子钱财都给弄没了,你半句话也不说?!展清水回头瞪他的背影。
沈无疾急匆匆出了牢狱,站在门口,果然见着了等在这接他的洛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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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命——Your唯(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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