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之愣住了。仓鼠彻底像做了个窝把自己团进去,再也没有说一个字。车又开回了O一院,有医护人员上来接着,直到把人送进了手术室,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金鳞子转身要走,却被他喊住了。
金鳞子转过来。走廊的白色灯光照在雪白的墙壁和医疗设施上头,反光相当厉害。这种光对他来说太强了,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晰,眼睛眯得极细,瞳孔像猫般竖着,眉头紧紧皴在一起,也只能见着一个大约的轮廓。但即便那个模糊的应自立,他也能发觉凌衍之在发抖,那把刀甚至还握在手上。
“坐下来。”
拿着刀先前差点杀了他的OMEGA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手上有被雨水稀释过的血液,看上去是稀粉色的。
“我叫了最好的医生来,”金鳞子解释,“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让你坐就坐!!”
金鳞子坐下了,他示意了一下保镖,立刻有人拿来毛巾毯子,还有新的墨镜。毯子整个盖在浑身湿透的凌衍之身上,遮住了他身上的血迹,也遮住了他握着刀的手。干燥的气息让凌衍之感觉好了一些,像终于从溺水当中吐出一口气。
“……那是谁的孩子?”
“我不知道。”
“你不是因为他……才——”
金鳞子重新戴上墨镜,视野的清晰令他感觉好过了很多,“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信新忏教,那是反ABO制度的教派。他们认为OMEGA要忏悔罪孽,更别提怀孕,那是大罪过。按照教旨来说,结的是魔胎,怀的是妖子,生下来的都是导致人类走向灭亡的魔鬼。”他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递来的资料,“这样的人会怀孕吗?而且,已经三个月……14周了,他不是没有发现。”
凌衍之想了想。“你说的没错。但你还是闭嘴吧……你说话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扎死你。”
金鳞子不说话了,但那样还不如说话的好,因为一沉默下来就会听见手术室里隐约传来的声音,似乎有尖叫,因为实在太痛了。凌衍之放空了脑袋想,比我那时也许要痛得多,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足以参考,毕竟当时摔断腿的疼痛已经远远盖过了别的,他几乎立刻就昏过去了。有护士快步走过来,叫金院士过去,似乎是有一些家属的意思,可又要扳着汇报的口吻,说已经下来一大块白色的孕囊,问他要不要看。金鳞子古怪地看了问话的人一眼,似乎觉得这是个什么搞笑的问题,他看过的失败的孕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凌衍之突然站了起来,“我……能不能看?……我要看。”
上一次,他几乎在疼痛的昏迷中就过去了,全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但这一次,他亲眼看见了胚胎的模样,那也的确只是一团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的肉块组织,看上去像是个没孔的漏斗,里面隐隐约约似乎能分辨出一个苹果籽大小的头。脑子里一阵木然的钝痛,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热流涌上眼眶,却什么也没有流下来。
护士在旁边对金鳞子说着情况,“nt3.6,nf3.2,bchg不涨了,情况还好,暂时没有大出血,”金鳞子点点头,“下来了就好办了,可以安排清……”正说着,有医生从里头探了个脑袋出来,急吼吼地把人叫回去,“等一下,还有一个!”
金鳞子被叫了进去;凌衍之站在外面,太阳穴一跳跳地疼,比他自己那时还疼,就好像那里头有一条线,一根肉刺,牵扯这拽着痛,又拔不出来。人来来回回地走,门开开合合带起的风都刮得脸上生疼。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什么意思?是还要再流产一次,还是说……
他坐在那儿等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应该着急的ALPHA,那种感觉兴奋又怪异,显得亢奋而不正常。又过了一阵——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金鳞子出来了,他一把抓住他问:“怎么样?”
“另一个孕囊完好,也许保得住,”金鳞子看了看他,口吻公事公办,和说别的也没有什么不同的起伏。
“……你会保它吗?你会吧?你会不会?!”
金鳞子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不?”
凌衍之反倒一梗。“……那不是你的孩子。”
“即便是现在OMEGA的成功生产率仍然很低,这种双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一个的概率就更小了,我也不敢打包票,但也是一种尝试。”金鳞子说,“孩子不是属于我们的,是属于全人类的。”
凌衍之瞪着他。“……你真怪。”
“彼此彼此,原话奉还,”科学家以牙还牙,“你又为什么会保它?那也不是你的孩子。”
凌衍之说不出话了,他也觉得自己举止怪异,像恰才跺脚的眩晕还在,又像是淋雨发了烧,喝酒上了头。金鳞子指了指病房,“冀秾说想和你谈谈。”
“和我谈谈?不应该和你谈谈吗?”
“我和他没什么可谈的。如果谈能解决问题,早也就解决了。”
冀秾躺在那,满是血污的衣服换了,但头发仍然潮湿地黏在脸上,像是仍留在雨里。看到凌衍之走进来时又鼓起朝气蓬勃的笑容。他的手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头,笑容底下却藏着一层深重的霾色。“……谢谢你救我。……”
凌衍之站在离床三两步的位置站定了,不往前走了。“金鳞子跟我说你有话要说。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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