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上门后,院外的吵架声便显得远了。
宋煦沉着脸在卧房的柜子里翻找。
这个屋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很夸张,他白日已经翻遍了堂屋,唯有卧房的柜子他没有仔细看过。
如果家里要有伤药,只能在这个柜子里。
他心里难受得像要滴血,不断的祈祷这伤药的最好存在。
外头那些村民今天听了这一出,想必“原宋煦”早上在祠堂的戏已经白演了。
因为那雪风楼的人说,卖夫郎的事前些日子就已经商量好,那么早上货郎与小春的风流事,便很可能是他一手编造。
村民们也不全是傻子,反而,他们对八卦和金钱利益十分敏感。
“原宋煦”对小春起的心思,过了今晚怕是全村都要知道了。
宋煦苦笑一声,这烂摊子可是烂得不能再烂了。
他找到一个瓷瓶,打开,里头是浅褐色的药膏。
沾了一点出来涂在手上试了试,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只能拿着瓶子,坐到小春床前,轻声细语地问道:“小春,你看看,这个是治外伤的药吗?”
小春不说话,只定定的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人。
宋煦举着药瓶,耐心地又重复了两遍。
小春像是终于听见了,缓缓抬起头,抖了抖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又抿起嘴,不再说话了。
三日后当然不是什么“忌日”。
宋煦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行为看起来特别的可疑。
小春也许意识到一点,但他那麻木了许久的心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去探究这些细节。
宋煦看着了无生趣的小夫郎,只得先打了水来给他清洗伤口。
血还没有凝固,指尖脏污得看不清形状。
宋煦一边给他擦拭,一边轻轻地和他说话。
“小春……这样吧,为了区别我和‘他’,我就叫你迎夏吧。”
小春也不知是对这个称呼有反应,还是伤口沾水疼了,轻微的抖了一下。
“迎夏,相信我,事情都过去了。你不会被卖去青楼,也不会被卖去人市,你哪里也不去,你是我宋煦的媳妇儿。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少不了你的一口。”
宋煦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讲这么个中心思想很简单的话,直到终于将人的两只小爪子给包得严严实实。
“好了,我的小迎夏,不疼了好不好?”
说完他也不等回应,在人的指尖亲了一下,放平,给他盖好被子。
“你先睡会儿,我去弄晚饭。”
宋煦艰难地生火烧水,看着灶台上剩下的四个鸡蛋犯愁。
不止是犯愁吃喝,他犯愁一切的一切。
下午顿悟时,他冥冥中领会了一丝天道法则,灵魂稳固的同时,也像是突然开启了某种辨识雷达。
他终于知道,原来不是社会开放搞基合法,而是这个世界多出了那么一种不尴不尬的性别——双儿。
双儿不男不女,可嫁可娶。听起来像开了挂,实际则是大写的地位尴尬。
仿佛是某种与生俱来的规则,一个人是男是女还是双儿,别人都能冥冥中有所感应。仅靠化妆来伪装性别,在这个世界是行不通的。
宋煦突然就理清了许多看似奇怪的逻辑。
对小春,则有了更多的怜惜。
现如今,即使头疼原主给他留了太多的烂摊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务之急是把小春保住。
以及……做好晚饭。
水终于烧开,宋煦已经成了个惨不忍睹的花脸。
他分别在俩碗里打了鸡蛋,放了点盐和糖,搅拌好。
随后一勺滚水下去,温热的蛋花便拉出了漂亮的丝,呈现出令人垂涎的澄黄色。
我这也算……做出了一餐饭吧!
宋煦自豪地想。
他端起碗进了房间,小夫郎还是睁大着眼睛,无神地盯着房梁。
宋煦暗自叹了口气,把人扶起来,小声道:“我的迎夏宝贝儿啊,你倒是也看看我,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全当耳旁风,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这话多半是在自言自语,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小夫郎就掉下一滴泪来。
宋煦:“…………”
不,不是,我非嘴贱一下是要干嘛!?
蛋花汤还很烫,小春的手受伤了,宋煦便端起碗来,凑到小春的嘴边,让人小心地嗦了一口。
然后就见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仿佛一个堵不住的喷泉。
宋煦赶忙放下碗:“是烫到了吗!?怪我,我应该先拿出去吹一下的!张开嘴我看看!?”
小春不为所动,宋煦更加着急:“哪里不舒服?还是手疼?那你倒是告诉我哪个是伤药啊……不会发烧了吧、要么我去请下大夫……”
说到这儿,宋煦突然想起,气急败坏道:“说起来我中午让那帮人请的大夫是请到哪个山旮旯里去了!?我去他、”
“宋煦。”
小春突然打断了宋煦的话头。
他的嗓子仿佛被刀刮过,勉勉强强发出声,基本上是在用气说话,听得人心疼。
但他终于肯说话了。
那一双剪水般的眸子,带着某种悲凉的意味,望进了宋煦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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