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艺术学校上课到十二点,我和孙思来不及吃饭,就到了码头。赵若怀带着陈忆小向等人,十一点半就去了人家的生日宴伴奏。所有员工中只有我和赵若怀能弹电子琴,至于贝斯和吉它,则是好几位孙思招来的徒弟都会的。所以孙思可以有空,但赵若怀却不能缺席。虽然让孙思陪着我一起去接我的父母,在赵若怀眼中仍然有那么一点别扭和隐忧。但也别无他法,只能这样。
站在码头上等船的时候,孙思说:“心仪你放心,我上午我抽了点时间去买了点应急的药。你妈妈那里,我会时刻注意她的情况。”
“孙思,其实一直以来,只要有机会,我都在帮你打听你父母的事,可到如今,都没有一点结果。”
“我自己也是,有机会就打听。唉!或许他们压根都不在了,或者不在这地方了。”
“孙思,过年的时候跟我们去寒烟山庄吧!吹箫和围棋都是你和我爸共同的爱好,你可以去寒烟山庄和我爸一起下棋。我们好好把时间排一排,让你招来的那几个徒弟和学生轮流值值班,就可以了!”
“这是你的想法,赵若怀可并不一定这样想。”
“你可千万不能怀疑赵若怀对你的兄弟感情。他是很在乎你的!你俩在一起四五年了,你教他习武,他教你学文化。你们在一起互相学习乐器。可以这样说:你俩互相取长补短,互相成就了对方!”
“我知道。我现在仍然拿他当兄弟。”
“孙思,你真的该交女朋友了!现在在这城里,认识你的人不少,你条件又这么好,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的。别再拒人千里,给她们一点机会,也给自己一点机会,好不好?”
“再说吧!这事你别催得太急了!你不怕太急了会影响效果?”
“这倒也是!关键你得有那意识。”
杨柳妈还算争气,毕竟没有晕船,下了船东瞧瞧西望望,神情里有落寞,也有深深的遗憾,我知道这遗憾是为了立夫。孙思七月里去过江城我家一次,所以见面并不陌生。我介绍说:“这是赵若怀的哥们,同时也是我的哥们,在桑榆中学的一年,全靠他们关照。”又说孙思现在已辞去桑榆的工作,在城里自己做生意。接着把相关生意都介绍了一下。还说自己抽空在他那里打打工。总之把昨晚设想的该说的话都说了。老傅称赞说:“后生可畏呀!好样的!有魄力!”然后父亲就和孙思寒暄起来。此种情形下,我和孙思一同出现在这里,杨柳妈很快误会了,以为这孙思是我的新男朋友。杨柳妈表情很复杂,能看出她并不反感孙思,但立夫那里,她明显并不甘心。所以跟着就拿怀疑的眼神向我求证。我于是说:“舅妈和赵若怀刚好也在这里。我已经安排了大家一起吃中饭。”
回到小食店,赵若怀的妈,同时也是我舅妈陈春梅同志已经在那里了,正和她姐姐陈春蛾说话。看见我们,两姐妹立即笑着迎上来,舅妈神情还算正常。小唐、小魏也都迎了上来,一边接东西一边招呼着。小魏笑着说:“您们是傅老师的爸爸妈妈?唉呀!好年轻呀!难怪傅老师这么漂亮,原来爸爸妈妈都这么漂亮!好让人羡慕的一家子!”我夸奖说:“小魏乖!瞧这嘴巴甜的!”但我总觉得:这杨柳妈和陈春梅舅妈之间,有那么一点淡淡的隔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感觉她们的亲密程度不够,差那么一点点,但仔细一分析,也就释然了,对陈春梅而言,这杨木同志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对她有多大实际意义呢!对我的杨柳妈而言,陈春梅同志生了赵若怀这样一个外来的儿子,这对她哥哥杨木是大大地不敬,所以不能算作原装的嫂子。吃完饭到我的寝室放下东西,稍坐了一会儿,赵若怀就赶回来了!这才发现赵若怀和孙思今天都穿戴十分齐整,看上去都很帅很俊。比起县一中校庆那次,毫不逊色,看来这二人还真是认了真的,高规格接待呀!父亲和赵若怀很握了一会儿手,可以看出,在老傅眼里,赵若怀已经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了!
走在去艺术学校的路上,赵若怀和她的母亲在窃窃私语着。父亲对孙思说:“不错,小伙子!我看小食店生意挺好的嘛!一天营业额有多少?”孙思回答说:“平均一千左右。”我接口说:“爸!就他这小食店,一天赚的钱,就是你一个月工资。”父亲看着母亲说:“看见没有,杨柳同志,你得改改观念了!”母亲说:“哪那么容易?看别人,做什么都容易,自己来做,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是不知道,人家辛苦的时候你没看见。”
在艺术学校,父母亲自看了我怎样教学生弹电子琴。又去看了赵陈孙如何教学生吉它、跆拳道。我又给他们介绍说,晚上这里就变成舞厅了,然后带他们参观了舞厅的茶室。父亲极口称赞。在茶室坐着休息的时候,他拍拍孙思的肩膀说:“小伙子!有眼光!你这设想真的不错,像那么回事!还是儿子好呀!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多好!”孙思的表情就意味深长起来,赵若怀脸上开始有了一丝别扭。我看看舅妈的神情,显然赵若怀已经做通了工作,已经不存在问题,就说:“对了,这所有的生意里面,赵若怀都是有股份的,生意也是他们三人共同琢磨出来的!”老傅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点点头说:“原来这样啊!”我知道他其实已经开始明白一些事情。连忙打趣说:“老傅同志,什么意思呀?当着我的面重男轻女,我不好吗?”父亲拍拍我说:“丫头!没说你不好。但你毕竟是女孩子呀,做事情,当然还得靠儿子。”我嘟着嘴说:“现在明白了,这妇女解放到底没落到实处,还得再来一次才行!”几人就笑起来。父亲又说:“当然了,我这丫头,也是挺不错的!至少在丫头界,那是出类拔萃的!”我说:“得了!你还真不谦虚,还丫头界!我告诉你,就你这丫头,在整个生物界,那都是出类拔萃的!”其他人又都笑起来。父亲笑着说:“你也不怕牛皮吹得太大了!让别人笑话?”母亲责备说:“都是你惯的,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含蓄一点!”我说:“杨柳妈!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动不动就封建社会那一套,我告诉你,就现在这世道,我就是最含蓄的人了!”
走在回小食店吃饭的路上,母亲向我嘀咕说:“立夫……他们家住在哪儿……他回来了没有?”我其实最怕她问这个问题,但只好用手指了指大体的方向,回答说:“就在那个方向,后坡上,自家修的,独幢的。立夫……应该还没回来吧!他那办事处,放假应该没这么早!”她就痛心地说:“丫头!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啦?立夫不错,真的不错!他爸妈那里,是很过分,但只要立夫对你好,别计较那么多!”又说:“我们还会呆几天,腊月二十七,他应该回来了吧?约了他来见见面!”
这样我就傻眼了,又站在十字路口了!我是该下点猛药,断然地告诉她没那可能呢,还是温和一点先继续敷衍着?然后赵若怀就走过来打岔了。赵若怀和我的父母寒暄着。然后我走过去和陈春梅同志寒暄,说:“舅妈,最近家里挺忙的吧!赵羽今年过年回来吗?舅舅好吗?”她说:“赵羽说尽量,现在还说不定,说还得赶货,完成那什么定单。”又说:“心仪,你们就这样做生意,真的行得通吗?”我说:“舅妈你也看见了,怎么行不通?比起桑榆中学那工资来,赵若怀现在一月,相当于过去一年。”她说:“那万一以后,要政策不允许做生意了呢?”我说:“那怎么可能,政策现在是鼓励做生意。越到后来只有越鼓励做生意。”
她将信将疑地说:“心仪,反正已经这样了,若怀又不听我们的,我们也管不下来他。我现在就是想说……”我看看她,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陈春梅同志换了一种警告的示威的神情,说:“心仪,你和那什么孙立夫,过去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计较。我只希望,不要再有什么变化了!我们可经不起折腾,若怀也经不起,我们两家又是这种亲戚关系,依起来我又是你的舅妈,我也不想把关系搞僵了,可如果再有什么变化,这亲戚关系……”我在心里嘀咕着:你倒大气!孙立夫的事情可以不计较。我舅舅杨木当年还没计较你和柳源的事呢!但只微笑不语地看了看她。没置可否。
回到店里,碗筷已经摆好了。赵姨妈陈春蛾同志果然赏脸,正在为我们准备佳肴。我现在倒是觉得:赵若怀这个姨妈,比起他的妈妈来,要可爱多了!而且对我们的贡献也大多了!我甚至都觉得:她比陈春梅同志更爱赵若怀。她这份爱是无条件的爱,不似陈春梅动不动就想管束的那种爱。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喝茶聊天。梁阿满来了,人未到声音先到,先声夺人。我给她介绍了我的父母,她立即惊疑地圆睁了眼睛,说:“傅叔,你太帅了!太年轻了!杨阿姨,太漂亮了!怪不得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陈忆孙思就跟着附合。我介绍说:“这是我最好的同学兼最好的朋友梁阿满,我在这云岫能够呆到今天,这人功不可没!”父亲笑着对阿满说:“常听心仪说起你,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呀!”母亲说:“太谢谢你了!麻烦你了!就是你把心仪借调到搬迁办的吧?”我连忙点点头。母亲说:“心仪在这地方,可全靠你了,以后还得麻烦你。心仪,你这些同学,是真好!那个布谷,前两天还到家里来过。每次来还非得带着东西,劝都劝不住!这不,今天,还是他送到船上的!”这过程中,我给杨柳妈递了两次眼色,可她硬是没明白。说完梁阿满狡猾狡猾地看看赵若怀,说:“小妮子,你不说布谷挺务实一人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没想到这布谷竟然这么顽强!”然后转向老傅、杨柳说:“叔叔阿姨,你们这女儿人缘好啊!傅心仪在我们班,那完全就是众星捧月。”
一群人正聊着,小唐在楼下叫我,说是取邮件。黄雀,寄了好大一个包裹,白灵、黄莺、螳螂也都有包裹。四包裹寄出时间不同,前后相差好几天,但并不影响同时到达,这也是本县特色,邮递员随意性较大,高兴送就送。邮递员还没打发走,赵若怀、陈忆、梁阿满就都下来了。梁阿满看一看,摸一摸,表情不无嫉妒,说:“这后面三个应该都是书,够你读一阵子了!前面那个大的嘛,是谁寄的应该一猜就中。小妮子,我嫉妒你!凭什么呀?男同学倒也罢了,这白灵、黄莺你是怎么收服的?”
我说:“你要愿读的话,我分一半给你,好不好?”
她说:“我们可不是傻子,那个大的里面可不是书。”
我说:“你要是看得上,好说,我直接把包裹从外面一分为二,分你一半,如何?”
她说:“哟!那可不敢!说不定是哪位送给你的定情物。得了,以前还需要通过梁阿满作信使,看样子,现在已经没人相信我了……”
陈忆说:“哪里是这样?他们是怕麻烦你,现在心仪有了这小食店作为地址,所以就……再说了,你又不读书,他们寄书给你干啥呢?”
梁阿满生气说:“我怎么不读书了?你们还真以为就这小妮子知道读书呀?”那语气貌似生气,其实不无撒娇的成分。
陈忆嬉皮笑脸地说:“别生气!我买给你!心仪,你现在就打开这些包裹,我照买就是。”
梁阿满说:“好没来由的话!谁要你买?我梁阿满是谁,会稀罕这几本书?”这次是真生气!陈忆被抢白了,涩涩的表情。
赵若怀责备我说:“看见没有,这都是你惹的祸!”我正要发作,梁阿满神色又变了,回归到先前微笑的豪爽的状态,说:“对了,小妮子,你这里呢,暂时没有电话,所以你们就暂时还会用得上我。我还得继续履行我传话筒的职责,螳螂昨天和我通了一个电话,说年前让你打个电话过去,他有事请教你!”
我把包裹拿回寝室,赵若怀跟我出门,伸手就要来拆黄雀那包裹。我生气说:“请你尊重一下我作为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
他说:“那你有没有尊重一下我的基本权利。”
“你什么基本权利?哪条哪款?我正要请教你呢,我惹什么祸了?我怎么就惹祸了?陈忆想方设法巴结讨好梁阿满,你倒好,当着他们的面责备我。不过这也正常,这就是城池攻下之前和攻下之后的差别。城里的想逃出来,城外的想钻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恋爱也罢,人生的道路大体如此。对了,你得告诉陈忆,他现在身份特殊,关于我和布谷之间生意往来的事情,我不想让梁阿满知道。好了,别跟着我!”
“说你自己吧?我知道:你杨柳妈这么一来,你又回到过去了。女人的心,秋天的云。”赵若怀气恼地说,然后转身回了食店。
吃饭的时候,赵若怀还处于愤愤不平的状态。对我怒目相向,我自然也不能输给他,于是干脆不看他。
老傅的眼睛逐一扫过满桌的人,玩笑说:“丫头啊!你这些同学呀朋友什么的,模样可都是百里挑一呀!是你刻意地筛选过,还是人口素质提高了?”陈忆孙思就都笑起来。阿满说:“小妮子,果然是你爸,连语言风格都一样!”我说:“这氛围很好嘛!不错,大家彼此完成了一次对拍!不过,梁阿满我警告你呀,什么叫‘果然是我爸’!自己罚酒!”
阿满于是在笑声中开始倒酒。杨柳妈敲一敲我的头说:“还真罚酒呀?算了算了!这丫头!会不会说话?”阿满说:“嗯哪!阿姨,她要都不会说话了,那可能就没几人会说话了!”又说:“我想起上次螳螂说的话了,傅叔叔杨阿姨,你们当初怎么不多生几个女儿?”
老傅说:“此话怎讲?”为预防梁阿满借题发挥,我抢先引开了话题:“还多生?你是不知道:这老傅同志,严重重男轻女!当初我生下来的时候,他一听说是女儿,一脚踢在地上,一半天都没搭理我!你们是不知道:那地下呆着那个凉啊!我看情形不对,只有哇哇大叫。老傅寻声看过来时,才发现这丫头模样还凑合。啼哭的声音也还够气派,于是凑合着把我从地上捡了起来。我就这样侥幸来到了人间。”
赵陈孙阿满都笑倒在一旁。老傅杨柳陈春梅也都笑了,不过比前面几人笑得要克制点。笑完老傅敲敲我的头说:“是有那么一点因由,不过这夸张手法,用得太狠了一点!”赵若怀爱恨两难地看我一眼,说:“这里面还有一种修辞手法,我琢磨了半天,竟然没办法命名,你们看这句:‘你们是不知道:那地下呆着那个凉啊!我看情形不对!’不错!我们是不知道,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似乎也没这么高的觉悟吧?所以,这肯定是一种修辞,只是汉语里,目前好像还不好准确定位:是夸张呢?还是应该归为拟人什么的?倒是比较接近拟人,不过这本来就是人呀!”现场又一阵大笑。
老傅点点头,玩笑说:“是啊!丫头,就刚才这一瞬,你创作了一种新的修辞手法!老傅我暂且把这种新的修辞手法命名为‘胡扯’。”
阿满说:“还有,这近五月的天,地下似乎也不是太凉了吧?”我严肃地说:“这肯定不是修辞了,这典型的就是牛皮吹破了!”又引来一阵大笑。杨柳用眼瞅了瞅老傅,又瞅了瞅我,责备说:“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这丫头!你也不管管她,还跟着她瞎说,她以后还真以为我们虐待她了呢!”
我漫不经心地说:“杨柳妈,心虚了不是?虐待了就虐待了!老傅的问题,还不只是这一点,我给你们说:从小到大,他都懒得管我,还美其名曰:用的是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结果我就变成现在这副德性了!不过呢,我小人不计大人过,懒得跟你们计较!”现场又一阵大笑。父亲笑着说:“丫头啊!看这阵势,你把我弄到这地方开批斗会来啦!”我说:“那倒没有,你只要认识到:我现在如果犯了什么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都是难逃干系的!然后呢,聪明点!站在我的立场上说话,那就恕你无罪了!”
老傅看看我说:“行啊,反了你了!我看你是欠揍,狡猾狡猾地!跟老傅耍手段。先说好了,那可看是什么事,我可不能保证任何时候都站在你的立场。”
整个过程中,梁阿满和陈忆有多次目光的交流,从那目光看来,我估计这二人的关系很快就要发生质变了。我忽然隐隐有些不安。这个梁阿满,她哪里舍得放下吴昊,放下金钱,她不会真的从此脚踩两只船,把陈忆当成小的养起来吧?
晚上赵姨妈也提议要去舞厅看看,然后小魏小唐也强烈呼吁,于是赵若怀说:“那就关了门都去吧!”那一刻我接触到老傅的眼光,就知道他已明白:赵若怀早就已经没了正经工作,而且赵若怀才是这小食店当家作主的人。
第264章真相与大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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