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这才明白了。
以前也有星探找过盛朗,说他很适合做模特。盛朗看那行收入不错,一度有点动心。
但是教练不让盛朗打这种工,说小孩子进了那个浮华圈子很容易学坏。盛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景行这人,看起来挺正经的。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钱的公子哥儿人前看着体面,私下玩得很烂也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林知夏的戒备之色又回到了脸上。
杨景行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好玩:盛朗有考虑兼职做个模特吗?光是奖学金和比赛的奖金,也并不是很多吧。他经济条件好像不大好,外婆还要吃药,对不对?
林知夏轻笑:你们家将盛朗的情况调查得挺清楚的嘛。
杨景行笑道:素素这丫头就是喜欢盛朗,没办法。所以便想能帮衬一下他,就帮衬一下吧。
林知夏说:盛朗是全国冠军,上大学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前途挺好的,自己也努力,还不到需要别人帮衬的地步。
话可不能说这么死。杨景行说,你们现在还小,只看过学校这一亩三分地。等到了社会上,就知道有人帮衬和没人的区别了。
我记着您的教导啦。林知夏忽而露出乖巧的笑,并不继续和杨景行抬杠了。
真机灵。杨景行心中暗叹,脑中忽而灵光一闪:道歉信,是你写的吧?
林知夏微微侧着头,作出一副茫然又无辜的样子来。他做这表情是老手了,学院派影帝级别的。
幸好是个小直男。杨景行心想。不然这容貌和资质,放在圈子里,哪怕如今这遍地飘零的状况,也依旧是个超级抢手货。
杨景行掏出了名片夹: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吧。要是以后遇到什么事需要找人帮忙,或者素素又闹别扭,可以直接找我
林知夏将名片接了过来。
干什么?一声粗喝惊雷般响起。
林知夏被吓了一跳,只见盛朗铁青着脸,从走廊一侧大步走过来。
盛朗只穿着一条运动长裤,光着膀子,搭着一条浴巾,一身水珠往下淌,两个眼珠直冒绿火。
做什么呢?盛朗把林知夏拽到身后,一脸怒意地瞪着杨景行,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林知夏错愕。
盛朗没理他,依旧充满敌意地看着杨景行,仿佛一头被入侵了领地、雌兽被觊觎的雄兽。
电光石火间,杨景行明白了!
他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盛朗的眼睛用力眯了一下,不甘示弱地掀起了唇角,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林知夏拉了盛朗一下:你干吗?杨先生给我名片罢了。你赶快去把衣服穿好,不冷吗?
走廊里的暖气没有场馆里的足,盛朗其实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他沉浸在全副戒备的状态中,周身沸腾着一股杀气,寒冷反而让他更加亢奋。
高压之下,杨景行有点扛不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小狼!林知夏抓着盛朗的胳膊,走吧。别感冒了。
盛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眼帘,气焰眼见地收敛了回去。
林知夏朝杨景行略一欠身,走进了游泳馆的门里。盛朗落后几步,警惕回望的神色像战场上负责断后的士兵。
就在盛朗转身之际,杨景行开了口。
他还不知道吧?
盛朗猛地回头,敌意再度飙升到了最高点。
知道什么?
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还是知道自己喜欢他?
自以为藏得极深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这个年长的男人点破,像是用利刃撬开了贝壳,将一肚子软肉和脏腑曝露在了烈日下。
杨景行补充了一句:你也是,对吧?
这么问只是走个过场,他很确定这个俊美的少年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取向。
而盛朗眼中的震惊、羞耻,以及恼怒,也完全证实了杨景行的猜测。
藏得真深。
杨景行在gay吧里没少见到盛朗的同龄人,这些小孩儿上道得很,一旦弄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便很积极地去寻找同类,融入到圈子里,在日常生活中也不会刻意遮掩。
现在的孩子的个性比过去要张扬许多,不怕歧视,逆流而上,活得非常恣意。
不像盛朗,遮掩着,排斥着,好像这是什么很羞耻的事,固执地不肯接受自己。
这么保守,这么羞涩,这个少年好像不属于这个开放的时代,像是从很久远的过去走来的。
可也正因为这一份特质,让盛朗更加与众不同,更加诱人沉迷。
如果能引导这个少年逐步正视自己,进入他所属的世界,并且放开手脚享受这种独特的欢愉,是多么具有挑战,又多么刺激的事!
杨景行在这头千回百转,盛朗在那头已经调整好了脸色。
两扇玄铁大门合拢,将所有的情绪和秘密都关在了厚重的门后。
我不会再为难你妹了,你也不用成天跑过来盯梢我。你一个社会人士,我们只是一群学生,井水不犯河水,少打交道的好。
杨景行望着盛朗的背影,觉得骨缝里都泛着痒。
才不呢,宝贝。我们有预感,我们以后要打的交道还多着呢。
更衣室里,盛朗往身上套着毛衣。
林知夏坐在长凳上,把玩着手里的名片,问:杨素素她哥经常过来?
没有!盛朗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不过他这个人不正经,你别和他走那么近。
你怎么知道他不正经?林知夏哂笑,他的意思,好像真有点想把你招做上门妹夫的样子。
你别听他胡扯。盛朗说,你拿他的名片干吗?丢了!
留着也许有用呢。林知夏笑,万一哪天你真被杨家人抓去和杨素素拜堂,我好歹知道能去哪里救你。
盛朗哼笑了一声,转过身去的一瞬,面容还是不可控制地阴沉了下来。
他的秘密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一个秘密一旦多了一个人知道,那距离它传播开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盛朗仿佛能听到时钟的滴滴答声。
等那一日到来,他的生活将面临怎样的改变,他不知道。
可他不想改变,他只想像过去几年一样,守住自己这个小小的巢穴。
窝里只有他和林知夏,清静地,安稳地,一日复一日过下去。
年末节日扎堆,像晚会快结束时赶着上场露个脸的歌舞演员。
其中最受学生欢迎的佳节,就是圣诞节和元旦了因为会放假。
今年的平安夜恰好在周六,学校免了晚自习,第二天又不用上课。于是林知夏他们一群人结伴去市区江边看放烟火。
市中心的步行街上,人潮如迁徙的蚁群,四周的高楼大厦外墙流光溢彩,广告屏变换闪烁。
大伙儿一钻进人群就挤散了。盛朗牢牢地扣着林知夏的手腕,拽着他在人海里艰难地走着,试图寻找一个宽松点的地方。
人流突然一阵涌动。盛朗眼疾手快地将林知夏用力拽进怀里,紧紧搂住,避开了那一波冲击。
林知夏还没反应过来,脸就埋进了盛朗的怀里,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入鼻端。
这家伙居然都这么高了,胸膛什么时候这么坚实宽厚了?
虽然还未成年,可盛朗几乎拥有了成年人的体魄。他还没停止长个子呢。真不知道他将来会长得多高大。
被紧拥的感觉对于林知夏来说也很陌生。他长大后,林安文就不再抱他,取而代之的是摸头和拍肩了。
可人大概天生对身体亲密的接触充满向往。
手臂环住彼此的身躯,体温交融,心跳同步。尤其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身边的人又有着自己早就熟悉的气息。
盛朗的怀抱让林知夏觉得格外地安心和舒服,就像和他一起挤在冬日的被窝里,阳光照在被子上,把被子下的身体晒得暖烘烘、懒洋洋的。他可以这么躺上大半天。
可盛朗很快就松开了手。
没事吧?盛朗低头轻声问,没给踩着吧?
没。林知夏有些不舍,但是也松开了手,我们往旁边走吧。中间人太多了,不大安全。
盛朗仗着个子高,踮起脚尖左右瞧了瞧,望见一处人不多的地方,拉着林知夏钻了过去。
这里是一处花廊,是专门布置出来给游客歇脚和拍照的地方。
花架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槲寄生花环、圣诞彩球和雪花。地砖里嵌着的灯向上投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将装饰品照得美轮美奂。
架子顶上的白色灯光落下,落在槲寄生上,也落在两个少年的头顶和肩头,像洒了一层薄雪。
阵阵甜蜜的奶香从一旁的甜品店里飘出,伴随着轻松欢快的圣诞音乐。
圣诞节在国内早就演变成了异教徒们的一个情人节。花廊里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有一对就站在盛朗他们旁边,前一秒还在自拍合影,紧接着就抱在了一起,若无旁人地开始接吻。
盛朗板着脸别过了头,耳朵尖却是红通通的。
林知夏噗哧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居然红了!你少装清纯了。当年是谁带着我去小旅馆里看客人办事的?
那是冻的!盛朗说,亲嘴儿有什么好稀罕的?哪儿亲不行,干吗一个二个都跑到这里来?
这里挂了槲寄生呀。林知夏指了指头顶那些墨绿色的树枝环,你不知道?老外有个说法,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就能永远在一起。
盛朗抬头望了望,目光又落在了林知夏的脸上。
林知夏仰着头,落下来的白光让他看着仿佛站在雪地里,漆黑的眸,红润的唇,面容有着难以描绘的清秀。
街边的店里,轻柔悦耳的女声正在轻唱着。
A beautiful sight.(美景当前)
We're happy tonight.(今宵欢愉)
Walking in a winter wondernd.(我们漫步在冬日的仙境里)
林知夏朝盛朗温和一笑:圣诞快乐,小狼。心想事成这种祝福太不走心了,我换一个。祝你今后的人生能乘风破浪,将所有艰难险阻踩在脚下,攀登巅峰。
这一刻,盛朗觉得自己的心融化了。
他没有生出冲动的欲念,对性向的苦恼和对暗恋的绝望都暂时不再困扰他,心里只有满满的温暖和爱意,如温泉水波一般在胸膛里回荡。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
江对岸,数道烟花冲上了夜空,散作漫天五彩缤纷的花火。
两个少年并肩眺望着夜空。
对面不就是咱们永安吗?那在楼顶也能看到吧?林知夏问。
是哦。
所以,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挤成狗是图啥?
那明年我们就回永安看,就我家楼顶,也整点这些树枝挂上。
那你得赶紧把那个心眼妹给追到,不然没人和你亲嘴儿,挂了多浪费。
盛朗搂着林知夏的肩,笑着没回答。
四舍五入,也就是在拥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Jewel的《Winter Wondernd》,很好听的圣诞歌。
小狼的秘密被杨大识破了
第二卷:时雨
第33章
元旦过后,寒假也开始远远地对学生们招起了手。
学校进入了期末冲刺复习的气氛之中。再吊儿郎当的学生此刻也都稍微收了心,翻开了书本。
林知夏的期末冲刺班也再度开班,学生还是盛朗和孙明珠两人。盛朗依旧得到林老师特别的关注,比如一道题重复做错,就会挨抽。
放学后,生物竞赛班的带队老师将林知夏叫到办公室,和他谈了一下冬令营的事。
参加生物竞赛冬令营是比赛前很关键的一个步骤。通常情况下也是一个必要的步骤。
可是林知夏遇到了一个麻烦。
他是奖学金生,但是这笔钱没包括冬令营的费用。而冬令营的费用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尤其是这两年,举办方做事风格越来越奢华铺张,喜欢把冬令营放在郊区的高级度假村。美其名曰封闭式训练,却是借此机会狠狠地收取一笔食宿费。
尤其是今年的冬令营,听说还会组织学生去省内名校参观实验室,又新增了一笔旅行费。
无奈冬令营不仅会带着学生拓展知识,还会请名师来讲座授课,很有助于来年的竞赛考试。所以纵使收费越来越贵,参赛选手依旧拼命往里面钻,争当最佳韭菜。
你一定得参加!生物老师不肯放弃这么个种子选手,费用的事,我去想办法找学校申请,看有没有可能拨给你。
林知夏回去后乖乖地等消息,等到却是学校没法拨款,这笔费用只能他自己出的答复。
多少钱?盛朗问。
林知夏说了个数,五位数。
我个去,他们怎么不去抢?
比抢还省事呢。林知夏趴在课桌上,两眼发直,收费这么贵,学生们都还削尖脑袋往里面挤呢。我不去,多出来的名额一大群人抢。
而且林家的经济状况,最近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给林知夏攒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林安文舍不得给自己买社保和医保,生病了只肯去抓点便宜的中药吃。
去年林安文一直腹痛,本还瞒着林知夏,是刘姐看不过去,给林知夏通风报信。
林知夏从学校请假回家,强行拖着林安文去医院检查,重度胆结石,紧急做手术,切除下来的胆囊都只剩一张皮了。
林知夏当时等在手术室外,看了医生端出来的那玩意儿,脸色煞白,眼眶却红得几乎滴血。
林安文没有医保。这一笔医药费将他存了那么多年的银行卡清了空。
病愈后,林安文的身体明显不如过去,而给人推拿又是一份体力活。他接的活少,收入也不免减少,哪怕加上林知夏暑假打工的收入,一年下来也不过存了两三千块。
这钱是来应急的,用在这么一个奢侈的冬令营上,非常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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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知长夏——靡宝(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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