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了个由头偷遁,找去了肖一住的弟子间,远远便看见门外落了锁,房里却点着灯。
门窗关得严实,他只得继续用灵气探,发现肖一还坐在桌前就着一根蜡烛习字,手边已经摞了厚厚一叠,看上去应是时间不短,不过字还是难看。
一道锁锁得住肖一,却难不倒魏寻。
他进了门,看见那孩子写的不算认真,但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便问:“所有人都去吃席了,你怎么不去?”
肖一闻言抬头并不答话,和之前一样,盯着魏寻看,瞧了好一会才把眼睛看向门上挂着的锁。
魏寻明白他的意思,又问:“你这孩子被锁在里面倒也不急。”
肖一又把眼神放回魏寻身上,“也急,饿。”
一个“饿”字他咬得用力。
魏寻笑笑,“饿了怎不叫你师傅带你一同去吃席,我看他平日里对你很是上心。”
肖一伸手拍了拍另一侧摞着的一叠白纸,“写完,吃。”
“可今天是除夕。”魏寻说着靠到了桌边,捏起肖一抄的那些入门的心法口诀看了看,“大过年的叫你写这些,你倒也写得下去。”
“那过、过年,该、该、干嘛?”肖一之前都只说一两个字,因为他知道自己说长了就得磕巴。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自然是守在桌边吃年夜饭,吃好了便出去野一圈。点炮仗看焰火,说吉祥话讨压岁钱,然后吃着饺子守岁……”
魏寻把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都报了一遍,那是卞星灿还在的时候他过的年,正说着又发现那里不对。
“你上山之前,没有过过年?”
肖一难得的垂了垂眸不再看魏寻,摇了两下头。
魏寻看着他那一脸可怜相,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邪劲,把人抱上就走,嘴里说着:“走,七师叔带你过年!”
肖一那时对幼年在家时的映象已经很浅了。
除了父亲灯下枯瘦的指节和那一滩血,就是母亲房中怪异的声响,旁的也不剩下什么了。
他讨饭的那几年倒见过别人家过年,可关起门来的的事情他不知道,只依稀记得在街上点炮仗的小孩和看焰火的人群。
便是在那一夜,魏寻带着肖一下了山,去吃了山脚下镇子里最大的酒楼,待外面燃起焰火时又一起出去凑热闹。
魏寻牵着肖一的手,看着他一小小的一只,挤在人群里;看他垫着脚伸着脖子,拼命往天上够。
然后他想也没想便把人捞起来坐在自己肩头,叫他一次性看个够。
肖一看着焰火,魏寻则抬了头瞧了眼肖一。
在漫天斑斓夺目的光华里,他第一次见着了肖一的笑。
明丽过夜空的焰火。
他颠了颠肩头的人,见肩上的人把头低下来望着他,便说:“我教过你,过年都要说吉祥话儿的。”
他看着肖一瞪大了狭长的凤眼好像不太明白,他便拉过了肖一的手,嘴角扬出一条温柔的弧线。
“肖一,来岁顺遂啊,快高长大!”
他觉得许是这些词对那时的肖一来说还太复杂或者太长了,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笑得更开了。
那时候他就想着,就算是为了这一笑,这孩子他也得护好。
可偏偏刚翻过那个年没多久,都来不及入夏,他六师兄就出了事。
那件事后他躺了足有三个月,之后便是忙的不可开交。
那一夜心里暗暗发下的誓,终究还是没做到。
“哥哥?”肖一自己嘟囔了半天久不见人答话,便又轻唤了一声。
魏寻回了神来答道:“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都不曾听说过。”
“我不曾听说过的地方那可太多了。我小时候一直住在肖家村,爹娘不在了就流浪到了附近的镇子上,就是你捡到我的地方。之后上了山,除了山脚下的镇子便哪也没有去过了。”
肖一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情绪,魏寻却是心疼的紧,语中极尽温柔,“那肖一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哥哥这次回来就带你下山好好的玩一趟,好不好?”
和悯怜那种带着料峭春寒的温柔可不一样,这个人温柔起来就真的是春日暖阳。
他想着肖一的笑,也想起自己刚上山的时候有六年时间都都不曾下山,现在还能记起少年时对山外面的憧憬,便想着全都补给肖一。
“嗯……我想去江南。我在醉欢坊的时候,有一个于妈妈从吴郡买过来的姐姐。她经常跟我们说江南有多好,冬天很少下雪,也不会结冰。她还说那边的人说话都很温柔。”
肖一自顾自地嘟囔。
“嗯……我想也不会比哥哥更温柔了吧……但是城里都是小河,出门就要过桥。笠泽湖边的莲蓬菱角,偶尔路过摘上两个也不会有人在背后追着你打骂……还有那边有好多好吃的,我当时听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魏寻听着肖一嘀咕,明明说着自己那么向往的事情,却好像在念经,他有点想探过屏风去把人拉进怀里。
他太知道一个人总是压抑情绪和欲望是一件多辛苦的事情。
“好,那我们就去吴郡,去笠泽……”魏寻垂了垂眸,长长的羽睫遮住了那一片温柔,“你还记得那个姐姐跟你说过什么好吃的吗?我们去全都吃一遍,可好?”
“好。那哥哥你快些回来,我等着你。”肖一从屏风后面伸出一只手,“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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