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去,现在想来,他都要念一句“菩萨保佑。”
他刚回到家,一场地动随之而来,人都站不稳了。村里的人赶紧寻了开阔地躲避,没成想接着便是暴雨倾盆,远远看去海上也是巨浪滔天,那浪竟比人还高了。
但或许是大难之后必有后福,村里虽然有人受了伤,幸而没没死人。且大雨停后,云层散去,南溟海上经久不散的云雾,居然也跟着一齐消失了。
这事实在是太过古怪,刚开始几乎没人敢出海。直到过了半月,海上依旧风平浪静,终于有几个胆子大的壮劳力结伴出海打鱼了,江三便是其中一个。
“以前不是还有人传,那海上有什么仙山,上面住了神仙——胡说八道,我们几个驶了许久,那海面上还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此时正是海节,是海神禺疆的寿辰,原本就是所有渔民庆贺的日子。加上海上云雾消散,今年可以不怕迷失方向,去更远的海上捕鱼,实在是大喜事。于是今年的海节庆贺也比昔年隆重了许多,夜华初上,城镇之中已经处处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人。
街口支了个酒摊,随意放了三两套桌椅,张三与朋友坐了一桌,绘声绘色地给友人讲述出海之时的经历,讲得正在兴起,却没注意到自家闺女撇撇嘴,从椅子上往下一跳,钻出人群去了。
自家阿爹真讨人厌,当初和自己说海上有神仙的也是他,如今说海上没神仙的也是他,大骗子,讨厌鬼!
她年岁小,节庆里人又多,她看不见路,自顾自的穿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小巷。
等到人渐渐少了,她才发觉,自己好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阿爹好不容易带自己来一次的镇上,路太多了,人也太多了,可不是小渔村。刚反应过来,她便有些慌了,抬头见这条路不认识,赶紧转身想沿路跑回去。
她害怕得不行,跑得有些急,几步便撞到了身后一人的腰际。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遥遥响起。
“嘿,小丫头,走路不看路吗?”
妮子退后几步,一张脸涨得通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虽然不过五岁,也被家里人教过要知礼,她原本想道个歉,可一抬头,便什么话也忘记了。
眼前是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年纪不算大,唇边带着一点笑,低头看过来。
夜色中,妮子眼前一晃,感觉对方低头的时候额间好像有一朵金色的花纹,再仔细看,又没有了。
可是这个哥哥真好看,比画上神仙还好看。
她这么想着,便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是神仙吗?”
眼前的男子扑哧笑出了声,弯下腰靠近妮子,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不是。”
说完,猝不及防,他突然冲人做了个鬼脸,故意压低了声音恶声恶气道:“我是妖怪!”
“……”
这哥哥可真讨厌。
妮子嘴一瘪,露出个要哭不哭的表情,于是旁边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谢逢殊。”
这道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些许无可奈何,妮子转头看过去,才看到一个素白僧衣的和尚,眉眼沉静,与刚才撞到的哥哥并肩而立,一同朝自己看过来。
谢逢殊着直起身,笑嘻嘻地开口:“小孩子不听话乱跑可不会遇到神仙,只会遇到专门捉小孩的妖怪,懂了吗?”
说完,他伸出手示意眼前小姑娘牵住,道:“走吧,去找你家里人。”
妮子犹豫了片刻,又看了一遍眼前的两个人,最终还是牵住了对方的手。
走了不久,出了巷道一转,妮子便看见自己的阿爹满头大汗,一边喊自己的名字,一边挤过人群朝这个方向走来。
“阿爹!”
妮子松开手朝自家爹爹扑过去,江三被自家闺女一扑,赶紧把人抱起来,松了一大口气。
“在家里怎么说的,不许乱跑,又不听话了不是,让你娘知道非要教训你不可!”
说完,江三赶紧抱着自己女儿看了一圈,见闺女毫发无损,他长舒了口气,又沾沾自喜道:“不过不愧是我闺女,居然还知道路走回来。”
妮子摇摇头:“不是,是有两个哥哥——”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又愣住了。
人潮之中,刚才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镇上人流众多,灯火重重,欢声笑语透过夜风而来。谢逢殊盘腿坐在遥遥一户人家的阁楼屋顶之上,手中是一包糖炒栗子。
栗子刚出锅不久,还有些烫,他先剥了一颗吹了吹,等温度降下去了些许,才转手递给身旁的绛尘。
绛尘很淡然地接了过来,喂进嘴里。谢逢殊又剥了一颗,往自己嘴里一扔,吃完还要点评一番。
“这家糖放少了,味道不够,改日我问问鸣珂以前是在哪买的。”
说完他想了想,又心有余悸似的道:“算了,他现在还在气头上,估计不会告诉我。”
厉鬼消散,诸事了结,鸣珂才知道被自己仙君给骗了,还差点因此见不到对方了,先是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抹在了谢逢殊衣服上。等到谢逢殊低声下气,好不容易把人哄得不哭了,对方又不理他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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