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谢逢殊又走近了一步,面上还是一副仙风道骨,只因为声音压得太低,显出一副和面上不甚相符的偷偷摸摸。
“那你也认识绛尘法师心悦之人了?”
嘲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仿佛是压抑着什么怒气似的,硬邦邦答了句:“关你什么事!昨晚没完没了地问,今天还问!”
这人脾气反复无常,谢逢殊已经习惯了,也不恼,道:“一时好奇嘛。”他一时也不知自己还想问什么,最后想着刚才迦云的话,谨慎地开口:“她莫非也给绛尘送过一碗水?”
…………
看到嘲溪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谢逢殊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看来不是。”
看来让和尚动凡心的原因多得很,还不一定一样,果真玄妙莫测。
嘲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冷声道:“有空关心别人的前尘往事,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赶紧回仙山当你的仙君!”
他语气不善,谢逢殊叹了口气,暂时从绛尘有没有喝过一碗水这件事上抽离出来,推心置腹道:“长恣君,这一路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就算不是朋友,勉强也是同行人。你能否告诉我,到底为何看我不顺眼?”
此时已经是日暮,落日悬于苍穹,为茫茫戈壁镀上一层金辉。风尘日昏之下,嘲溪盯着谢逢殊看了半晌,终于开口。
“因为你与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谢逢殊问:“什么样的人?”
嘲溪冷哼一声:“又笨又懒,不知道修炼,整天就会偷鸡摸狗惹人生气,犯了错就跟人撒娇耍无赖,总被人骗,蠢得要死,永远学不会听话!”
嘲溪越说好像越生气,语速都快了不少,谢逢殊听了半天没一句好话,顶着对方怒气冲冲的眼神悻悻摸了摸鼻子,连忙安抚对方:“懂了懂了,他是你的死敌,世仇。”
嘲溪突然不说话了。
昏昏日光将他的面具镀上一层柔软的光,他面具下的神色模糊不清,直视谢逢殊,眼神却透过对方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过了半晌,嘲溪偏过头轻声开口。
“不是。”
他道:“他是我的师弟,我的同袍。”
他声音如常,谢逢殊偏偏听出了一股温和的意味,好像想起了什么值得眷恋的往事。然而这感觉稍纵即逝,下一刻嘲溪便不耐烦地看向早上绛尘走的方向。
“和尚怎么还不回来?他那要是没收获,我们可就看完这尸陀林全部和尚了。”
这话题变得飞快,明显是不想再多说,谢逢殊明白,也跟着他看过去。
风沙四起,他于狂风之间眯起眼睛,慢吞吞道:“谁说的,不是还有一个吗。”
嘲溪一愣,谢逢殊刚想开口说话,突觉不对。
瞬息之间,谢逢殊一把拽过身旁的嘲溪掠足疾退,他以仙术飞掠,速度极快,转瞬便出去数十步之遥。
下一刻,他们原倚着那座浮屠塔被人一掌劈开,碎成粉芥。
*
大漠之中,风沙常于夕阳西下之时最盛,卷起千里荒漠层层黄沙,也吹得绛尘素白的僧袍层层翻涌,有如云海翻腾。
狂风之中,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面色沉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琅烬黑袍被风吹起,上面的孤狼金纹好像活了过来,正跃跃欲试,想扑食眼前的僧侣。
琅烬看着眼前的白袍僧人,笑道:“绛尘法师居然真的到了尸陀林。”
绛尘道:“妖魔宗煞费苦心。”
千方百计引谢逢殊进了东隅,又借此让他出了须弥。
“非常时行非常法,毕竟历经七百年前明镜台一役,我妖魔宗哪还敢进须弥呢?”
琅烬虽带着笑,却咬牙切齿,语气里全是讥讽与不甘:“当年尊者一掌震碎我全身经脉,差点打散我的魂魄,使我在妖魔宗苟延残喘七百年,我时时刻刻铭记于心,七百年不敢忘怀。
“还有宗主,谢逢殊那个孽畜——”
提到谢逢殊,绛尘打断他,眉眼不惊:“邪魔妖道祸乱苍生,不过是咎由自取。”
他这话说得淡然无情,琅烬冷冷笑了笑:“绛尘法师未免有失偏颇了吧。若我算是霍乱苍生的邪魔歪道,那谢逢殊呢?”
他于黄沙之中盯着绛尘,眼神犀利,一字一句仿佛淬了毒的尖刃。
“上古之年,谢逢殊凭封渊在手,先于涿鹿斩蚩尤,再于大泽杀夸父,几乎掀翻半个天地,好不威风!怎么,过了几万年,法师就忘了?
“这样的邪魔本该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却一朝飞升成了仙,岂不是天地无眼?”
随着他话音落地,风沙骤然大了起来,凄厉得犹如万鬼嚎哭。
昏暗的天地之间,绛尘白袍清冷,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道:“当年因果你我并非不知,如今前尘尽消,他罪业已净。”
琅烬闻言眼中恨意更甚,却又在下一刻低低笑出声来,他恍然大悟似的看向绛尘,语气不紧不慢。
“对,我差点忘了,当年燃灯古佛亲手于须弥山诛杀这妖道,拯救天地的功德,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话语之中带着蚀骨的恶意,在风沙之中清晰可闻。
“尊者就不怕有朝一日他想起来了,本性难移,一刀结果你的性命,报当年杀身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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