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冲这背影,小鸟妖*渊主就觉得自家怕是下半.身不保。啊不是,下半生不保!这一辈子,怕是到头来,当真要砸死在这人手里头。
“我要去衙门当值,”花清澪背对着他,浑似不觉。“地府里头阴气重,但你是妖,若是能在此吸补些阴气,或许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顿了顿,又转过头。恰好撞见小鸟妖灼灼要吃了他的眼神。
“呵,”花清澪凉薄一笑。“死到临头,倒还记得欲.念。”
“呜呜呜呜呜……”
小鸟妖拼命拍打翅膀。想说,何止记得,本王上穷碧落下黄泉,原本就是为了寻到你。
但他不想坏了花清澪的法术,假装被禁言。黑溜溜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看起来格外湿润。爪子勾住铁笼子,探头探脑。
花清澪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襟,顺便走到铜镜前梳发。乌木齿落下去,瞬间沿着如水墨发溜到地。
小鸟妖*渊主恨不能冲到镜子前。他替他梳头啊!
镜子里花清澪那双多情桃花眼微眯,余光瞥了眼鸟笼,似在讥讽。玉雕般手指捋起发丝,在头顶束了个髻,盖上幞头。
幞头无脚,是地府鬼司低级衙役装扮。
小鸟妖*渊主再次觉得心疼。从前他也曾在碧落三十三天凤宫当差,位列青鸾上将,同僚朱雀上将极度痴迷他们共同的主子凤帝。在过去漫长的求而不得的岁月里,他也见过朱雀郁郁不乐,但那会儿,他总嫌弃朱雀矫情。
生而为极情道仙将,他谢灵欢从不知晓尘世浮欢苦难。
也从不关心。
他入极情道,只是因为凤宫内均是极情道修。他见过诸多仙将死生契阔,也不过为之赞美或悲叹一声。
不止一次,谢灵欢怀疑自己是一个入不了情的极情道修、一个禁欲的不能动情的仙、一个……废魂灵。
他寻了花清澪三千年,不过是因为,当年在瑶池边的一场酒。若即若离,有根丝弦钩住了他的魂。又或者,只是因为花清澪曾遗弃过他。
谢灵欢不知这个是不是入极情道契机,可是他知道,他必须寻到花清澪。
花清澪身上,有他谢灵欢都看不透、摸不着、却又离不得的东西。
玄之又玄,不知是个什么。
咔嗒。
花清澪起身,乌木齿篦梳落在案头,发出轻微响动。
“美人,你……”
花清澪转头望过来,却见那只笼子里的小鸟妖不知为何声音突然嘶哑,湿润润的黑色眼珠盯着他,目光幽邃,原本一直扑腾的翅膀不动了。
这只鸟妖安静了,太过安静。与这地府中的幽暗城光几乎融为一体。看起来,不似个活物,却也没有死气。
花清澪不喜欢这种眼神。
这只鸟妖仿佛在透过他,看向冥冥中的另外一个人。
“再这样看我,我会亲自挖出你的眼睛。”
花清澪艳美红唇微分,笑容轻蔑。
谢灵欢艰难地掉开视线,偏着脑袋,沙哑着嗓子笑了声。“美人就是好看,哪怕穿这套衙役衣裳,你也是最好看的。”
“我不介意,也顺便拔掉你这张嘴。”
花清澪走近鸟笼,修长手指轻轻夹住小鸟妖朱红色长喙,桃花眼微眯。“你居然会破解我的法术。”
坏了!
谢灵欢心头咯噔一声。
梆梆梆!外头又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呼喊声在暗夜里格外凄厉。
“三更天了!各差官起来值班送魂归咯!”
夹住鸟喙的手指一顿,轻巧地缩回铁笼外。花清澪垂眸,淡声道:“我先去值差,回头再仔细地审你!”
谢灵欢苦着张鸟脸凑到笼子边,可怜兮兮地卖惨。“美人,我须没有恶意。”
花清澪不置可否,推门出去,然后从廊前摘下盏写着“花”字的红灯笼。青衣融入暗夜,模模糊糊的。
直到走出数十步远,花清澪倏地回头,久久地凝视已被阴间雾气掩盖的屋舍。他是个无命的孤魂,避祸到了此界,难不成,还会有谁认得他不成?
那只小鸟妖,到底来自何处,姓甚名谁,为何会盘旋于人间北俱芦洲的翠螺山?又为何那么巧,刚好立在他的坟头?
花清澪沉吟不决,夜风暗雾里,有另一个提着红灯笼的青衣人立在树林后头喊他。
“花时,你怎地还在磨蹭?”
花清澪回神,抬眉看向前方那个鬼差,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唔,这就来了。”
第7章 三途河
地府内光线永远暗沉沉的,风里带着散不去的潮湿,似乎苦水漫漶。花清澪提着盏红灯笼,悠悠地自远处模糊边岸不急不慢地晃过来。
他眼下任地府引魂差。当值的时辰,便是一袭青衣,脚下飘飘忽忽,走过的地方都似有雾气氤氲。
“花时,你怎地到现在才来?”那个姓黄的鬼差立在柳树下等他久了,忍不住又开口催促道:“已经过了卯时,再不去,怕误了今儿个亡魂们去轮回井转生的时辰。”
“这不是来了吗?”
花清澪提灯走近,灯笼里朦胧一团火也似的光,照出他眉目,好看的不像话。长眉直扫入鬓,一双桃花眸清亮。提着灯笼的那只手皎莹如玉,显得这里仿佛不是地府暗无天日所在,而是那白云深深处的上界仙府。
走到柳树下,花清澪懒懒地勾唇一笑。“日日点卯,日日送魂归,也没见你似今日这般积极。难不成今日有你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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