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宝筝不以为意:米养百种人,都是书生,有几个脾气性情古怪至极的也很正常。身为芳华坊的东家,迎来送往的大多都是学子,对此很有发言权。
读书人群体中,有人汲汲于功名,科举只是他实现阶级跨越的工具,或者说是跳板,他考试就是为了做官,做官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有的则个性清高,自诩饱读诗书,于是为人处世时,都端着与世间格格不入的架子。
盛宝义无奈,他想说并非这种奇怪,而是行事古怪。
比如有几个,据他在宴会上交流信息后了解的,明明家境贫寒、出身也极为低微,但却能够日日参加聚会宴饮,出手也极为阔绰。同窗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疑惑过,他们却道,那几个学子被某某官员看中,愿意将女儿下嫁,他们现在挥霍的钱财其实都是岳家给予的,令其他同窗好生羡慕。
这点也很奇怪。
那几个学子虽说不是其貌不扬,但长相体态也并不出众,应考的排名也并不靠前,难有考中的可能性。在各省神童都云集赴考的京城,可以说是泯然众人矣。纵使千金要择婿、官员要嫁女,很多贡士乃至进士潜力股的还单着呢,怎么会选择这种前途较为黯淡的作为乘龙快婿呢?
但盛宝义想了想,又觉得许是自己多想了,可能是他读书还太少了,无法参悟这世事违和的人情。
在他不断温书和交友的忙碌中,日子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的举办时间。
会试一般分三场举行,三天一场,前两场都算前菜,最后一场策问是重头戏,参加的名额没有限制,各省举人及国子监的学生皆可应考。举人又包括,考了好几次落榜的老考生和第一次参加的应届生。
最后录取的名额也不一定,历届最少录取90人,最多录取400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在盛宝筝看来,无所谓人数多寡,盛宝义被录取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于是在紧张的氛围中,他让国公府的马夫将人送到考场,递过一篮子的食物和水,鼓劲道:好好加油。
盛宝义点了点头,拿起那沉甸甸的一篮子,从容地跨入考场。
进考场前有例行搜身,他在外场巡视人员中看到熟悉的影子,秦小将军秦骁,他弟弟的好友。
对方身穿铠甲,英武的脸庞上目光如炬,正一丝不苟地执行检查。看到他后,显然也认出他是盛宝筝的庶兄,便隔着乌泱泱的学子,朝他冷淡的略微一颔首,权作是打了招呼。
经过漫长的检查,院门关闭,隔绝外界一切的声响。每个学子手里被发放了三根蜡烛,用以夜间答题时的照明。
盛宝义来到自己所在的案桌,说是案桌,其实有几个木板隔开,相当于一个小型单间,防止考生之间互相窥视。因为要考三天,后边还有简单的床褥,环境还算是干净。
读书人多数本就体弱,平日也不甚注重身体锻炼,因要连续考三天,很多学子头天还能扛住,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因为身体孱弱,就容易出现呕吐、水土不服等症状。
盛宝义对环境适应力很好,全赖盛宝筝给他演示过,对方曾在国公府内模拟了一次封闭式的考场环境。
在黑不透光的环境中,唯有简陋的笔墨纸砚、床单被褥为伴,他得独自渡过三天。也不能说是独自,盛宝筝还派人扮演了巡逻的护卫,间或走来走去,扰乱他的思绪,间或站在旁边盯着他答题,目光有若实质,但偏又不和你说一句话。你有如厕的需求,还得向考官请示,扮演考官的人请示通过后,才能让他拿着一块允许如厕的牌子前去。
为何考试环境如何的艰苦,筝弟说,那是因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帝王在你们为官做宰前给的一场下马威。连这点考验都熬不过的人,自然只能失去资格,熬过了就有机会飞黄腾达。
盛宝义觉得很颇有道理,又忍不住瞥了弟弟一眼,感叹道筝弟能说出这种话,这视野已然身居高位。简单说,这是上位者角度、外加代入特定身份所说出来的回答,既有对政策的解答,又有对读书群体的人文关怀。
正因有过全套模拟,到了正式考试时,在其他考生还懵着时,盛宝义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很快就适应了。
拿到试卷,他先是全篇浏览了一遍,确定胸有成竹后,才开始研磨,在卷上提笔写下一句句精妙绝伦的回答。
待不少学子还在挑灯奋笔疾书时,他吃着食物,吹熄了蜡烛,安然躺下歇息。他的这份从容镇定,引来了几个考官的侧目,忍不住翻了翻对方的名册,原来是国公府的少爷,盛世子的
考完三天,其他人已神色憔悴、发色凌乱、形如脱骨,盛宝义却依然俊逸,只是衣衫稍稍带着些令人尴尬的气味,回府梳洗过后,又是一翩翩佳公子。
前两场考试风平浪静,可到第三场考试策问,整个考场似乎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连盛宝义看到题目后,也愣了半晌,半盏茶后,才尝试着提笔作答。
待他写完答卷后,本来安静得落针可闻的考场,突然爆发出了喧哗,怎么会有人扰乱考场秩序?原来是有考生被翻出了夹带,这是挺常见的考场作弊方式之一。
但比较例外的是,历年夹带的都是类似《四书》《五经》《四书集注》等,今年夹带的却是芳华坊出品的科考书。袖珍大小,在巡查人员层层盘搜之下,也不知道对方是通过何种手段带进来的。
而且那几个作弊的学子,居然还是熟面孔。
盛宝义有些惊讶,一时晃了神,还好注意得及时,不然毛笔尖的墨渍差点沾到衣服上,甚至毁了答卷。
这些人他们的答卷自然是作废,他们本人也被满脸厌恶的考官赶出了考场。大凤对作弊的态度很严厉,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科举功名将会被革除,终身不得录用。对于真正的读书人来说,削去他们的功名,让他们终身不能考试,不能为官,等同于杀了他们。
但不知为何,看到那几个被扣押出去的考生,他们脸上没有沮丧、懊悔的神色,盛宝义微微皱眉,结合先前他在这几个人身上察觉到的古怪,他心中无端端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等到第三日,他走出考场,看到府中来接人的马车,车厢内却没有少年熟悉又慵懒的影子,往常伺候筝弟的小厮也哭丧着脸走过来时,盛宝义立刻明白了,家中肯定出事了。
盛宝筝也是倒霉。
他本来正津津有味在醉香楼吃饭,酒楼掌柜正站在他身边,伏低做小地给他介绍楼内最新的菜品。
他兴奋地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一群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官兵给带走了。酒楼掌柜本来还一脸谄媚,一看到官兵出现自动噤声,脸上的肥肉抖都不敢抖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盛宝筝被带走,连对方饭钱还没结这种事,都不敢说。
盛宝筝被关押起来了,地点是天牢。
跟他想象的还是蛮相似,环境又黑又冷,铁门栏杆比他的手腕儿还粗,完全无法撼动,墙上有一个可以看外面的小窗,内里没有什么脏兮兮的草垛,有一张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床。小床旁边是一张案几,上面放置着一份温热的饭,碗碟还算精致,放着几个馒头和小菜。
筷子和勺子也给他准备好了。
看上去待遇还行,但问题是盛宝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抓过来,满肚子的气,怎么可能有吃饭的心情?再加上被抓来前,他人好好地坐在全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里,准备享用山珍海味。
有醉香楼的好菜佳肴珠玉在前,他怎么看得上这馒头白饭。
他扒着铁门,不开心地叫道:快放本世子出去!快放本世子出去!就算不放,也告诉我做错了什么吧!
完全没人鸟他,盛宝筝一个没忍住,露出凶巴巴的跋扈嘴脸: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随随便便就关我?
他有力气在那里叫嚣。
那份掺了东西的饭菜就这样被他搁置了,慢慢的失去了温度,更加不吸引人。盛宝筝本来有点饿,但看到冷掉的馒头小菜了,更加不想吃了,于是继续叫。这时候他已经放弃了说要出去的话,说关我可以,把我的被褥床单、脸盆毛巾、画本玩具都送进来,哦还有我的丫鬟小厮也一起关进来吧,我不能没有他们。
张口就想提高福利待遇,一点阶下囚的意识都没有。
对方的不配合,把暗地里观察的狱卒急得不行,只好一脸冷淡地站了出来,道:喊什么喊,给我安静点。你现在犯了事,你以为你还是国公府的世子吗?你现在就是一个阶下囚。
盛宝筝问:我犯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结合这些天,京城最热闹的事莫过于春闱,他在想,难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狱卒板着脸,完全避而不谈,而是道:你还要继续被关几天,直到你的罪名被审讯清楚。外面的人,你谁也看不见,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识相点别浪费食物,不然到时候有了上顿没下顿,可有你跪下来求的了。
卧槽?这赤.裸裸的威胁,特么谁能忍?
如果魏紫延在这里,按他的小暴脾气,肯定直接把小桌子上的饭菜给掀了,当场表示爷就浪费食物了怎么着。但盛宝筝不一样,他不会掀桌子,但会冷落它,毕竟这是自尊心的问题。
到了最后,哪怕端上来的饭菜又升级了,不再是馒头小菜,而是两菜一汤。盛宝筝饿得两眼发晕,饥渴难忍,小肚子干瘪得不行,但他还是倔着不吃一口。
没想到竟弄巧成拙,狱卒比他还急,被迫将饭菜精美程度一次次升级,就是要诱逼得盛宝筝吃一口。这下子,再看不出来的就是傻子了。更何况少年本来就挺心思聪颖,无需拿路过的蚂蚁走兽做实验,他从狱卒的态度就可见端倪。
于是这下子,不吃才等同于自救。
他怎么可能会吃呢。
就这样被关了一天一夜,盛宝筝感觉自个已经要神魂出窍、螺旋升天了,连小狐狸出现在牢房内都迟钝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搂在怀里了。
殷凤渊一进牢房,就见到盛宝筝小脸发白,嘴唇干燥起皮,因为不会束发,一头乌黑的发只能披散在肩头,似乎还失去了光泽,精神状态无比之差,而案桌上的东西原样不动,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事。
再看那食物,诡异地泛着光泽,他不是肉眼凡胎,一眼就能看出食水内被下了东西,
那一瞬间,他心头震怒,他是让盛宝筝暂且待在牢房内不假,但这食水可就出乎他的意料,在他下令后,有人阳奉阴违。好在少年意识到了什么,一口未吃,否则他来迟一步,看到的可能就是一具冷透的少年尸体了。
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殷凤渊暗自后怕,往手上一划,滴了一血,进少年的嘴里。少年糟糕的神色渐渐恢复自然。
偏盛宝筝还没意识到什么,他咳嗽几声,虚弱地道:小白我想我是不中用了,我要去了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但我还是希望我走后,你能帮我照料一下国公府的人我挺喜欢你的,我的私房钱它藏在
难为他苦情了一把,却被人揪起来,强行喂了一滴血,对方还道:你不用说了,你私房钱都藏在那,我都知道。藏在你那双从来不穿的金色软靴里。
盛宝筝惊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虚弱道:还有我书房内有个地砖,地砖下面有
这地方殷凤渊就不知道了,他眯着眼睛,意味不明道:你还真是有这么多地方藏钱。简直像爱往洞穴内藏东西的小动物一般。
他不太明白,盛宝筝是国公府世子,哪怕未来不要皇位,偌大一个国公府是他的,未来的爵位家产也统统都是。少年也未娶亲,没有一个把控家中财政死死的老婆,少年也不是妻管严,怎么会有这种藏钱癖好呢。
因为我早料到未来可能有这么一天,我并非凤帝亲子,但又容易遭人妒忌盛宝筝又咳嗽了几声,才叹道,原剧情可是家破人亡呢,某位皇子上位后,国公府可是阖府被抄家,财务被清点,连一片叶子一块碎瓦都没落下,这让人心思惶惶,藏钱才有安全感。
万一以后逃了,还有东升再起的可能性。
殷凤渊眯起眼:你为何如此笃定你非皇子?
盛宝筝小声:我会面相呀,我看出我和凤帝并无父子联系。
因为你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傀儡躯壳,真正的凤帝早在多年前驾鹤西去了。殷凤渊眼中有光一闪而过,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敛眉道:你的相术不准罢了,能测血缘的方法有很多,区区一个相面之术,怎么能当真。
盛宝筝不满:怎么能这样说。他可一向以这个神通为傲,他还没来得及争辩,就被人拦腰亲了,等醒过神,他的手脚有些发软,气息有些喘,却不像之前那般因为饥饿而使不上力气。
这是对方第一次吻他,手也抚摸着他那一头散发,眼中有怜爱之意。
没等那张俊美的面容再次靠近,盛宝筝就躲开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老实交代。反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小白对不起,其实我只是垂涎你的美色。少年偷偷觊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是否生气。
殷凤渊手一顿,似乎有些许疑惑:
你跟我心中那个朋友长得太像了。
殷凤渊:
心中默念了一遍,再看对方那有些歉疚的小脸,心下不知为何滋生起了些许不悦,当然了,这种情绪也可能叫做嫉妒。
他没注意到,在地牢昏暗的光线中,他那双本来冷冽的凤眸,似突然被文人的笔墨描摹了一番,有了浓墨重彩的色泽;五官清淡的棱角更趋于柔和,那微抿的薄唇也似突然间上了层色,变得殷红的痕迹,整个人更具烟火气。
他只问:那如果我是那个人,你现在还会在我怀里吗?他掐指微微一算,少年心中那个人并不在此间,换言之,那可能是一个死人。
而他还活着,有千百年的时间,能无数次陪少年轮回转世,怎么可能竞争不过一个死人。
听到文华,盛宝筝下意识地松了手,有些羞赧,很诚实地道:当然不会。他还是能分清楚的,在画里,他能趁机剖白心意,但如果放在现实中,他连说一句话都会思量半天,发一条短信都要删删减减,斟酌半天。正如网络上能肆意飞扬、左拥右抱的海王,有时在现实中连索要一句喜欢都费劲。
那你就继续待在我怀里。殷凤渊理所当然,表示全然不介意的口气,让盛宝筝愣住了。因为这反应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不应该是你这小小凡人,竟敢玩弄本仙君的感情,我分分钟弄死你这种爱憎分明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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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画里风靡万千的我[快穿]——兰陵笑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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