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岚见戚隐回来了,搬着药箱过来帮戚隐换绷带,换药。
他的灵力修复了戚隐大部分的伤,但是却不能让它完全愈合。胸口还是一个大口子,像是心的壳子破了,可以钻进点儿东西去。扶岚低垂着眉眼,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伤口,冰冰的,微微的疼。戚隐想起清式口中那个从茫茫白雾里走出来的孩子,挠了挠头,问道:哥,师父跟我说了些你的事儿。
扶岚抬起眼瞧他。
那些道士说的话儿,黑猫慢悠悠踱过来,一下跃上了床,你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就行。他是不是说呆瓜滥杀无辜,横行霸道,欺男虐女?
那倒没有,戚隐说,他说我哥打一个吃人的地方来,叫巴山神殿。
第29章 白鹿(三)
扶岚点点头,问:你想去吗?等回南疆,我带你去玩儿。
这厮神情淡淡的,好像巴山神殿是街坊里的菜市场,提个篮子就能进去晃悠。戚隐有些不可置信,试探着问:不是吧,你真从那儿来?而且你确定我能去?
扶岚迷茫地道:不能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戚隐忽然觉得这厮不甚可靠,万一他领着戚隐进去,走着走着,戚隐没了,这厮还呆不拉几地没发现。戚隐有些无语,道:巴山是不是有白雾,还会吃人?五十年前有一队仙长去探险,全折在那儿了。我一个半吊子,连鬼火道士都算不上,你确定我能安然无恙地进去?
扶岚摸摸戚隐的脑袋,道:小隐很可爱,它们会喜欢你的。
它们?戚隐一愣。
就是你说的白雾啦,其实不能算是雾,那玩意儿只有呆瓜能看见,黑猫想了一会儿,理不出个明白话儿来,最后道,跟你说也说不清,以后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咱们只要跟着呆瓜进去,白雾就不会吃我们。
戚隐想不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雾还能吃人?怎么吃的?
小隐,扶岚静静望着他,道,他们在进入那片白雾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戚隐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才能确认一个人的存在?
这小子平日里呆了吧唧的,竟然能问出这么高深莫测的问题,戚隐回答不上来,只能摇头。
扶岚指指他的眼睛,一个人如果存在,一定能被看见。所以被看见,就能确认存在。巴山白雾,不见彼此,不见己身。神杀人,不诛心,不割喉,神抹去他们的存在。
他这话儿说得玄乎,戚隐还是理解不了,照这么说,瞎子都不存在么?这叫什么话儿?戚隐又追问了半天,奈何扶岚原本就不怎么会说话,遇到这么复杂的问题更是解释不清楚。黑猫比他还懵,因为它也和那群道士一样进了里头就是睁眼瞎,只不过托扶岚的福才没有丢了性命。戚隐只能放弃,想着以后有机会自己去瞧一瞧。
月影移过森森棂花,黑猫抱着爪子道:你哥记事起就在那地儿待着,八岁破雾而出,在外面混了两年,遇见老夫。巴山除了你哥没有能动弹的活物,但景色很不错。神殿后有个不老泉,等你去了,让呆瓜带你泡热汤。春天有山茶花,夏天有芍药,月圆的时候还能听见风里的笛声,传说远古时候有个大巫每到月圆就给白鹿大神吹骨笛,后来那个大巫没了,笛声却留在了风里。你小时候夜里闹腾不肯睡觉,呆瓜就哼那个调子给你当摇篮曲。
白鹿神?戚隐道,师父说它是个邪神,爱吃孩童心肝。
黑猫一下怒了,道:瞎说什么玩意儿!还吃心肝,亏那老胖子说得出口。老夫听闻你们仙门道法除了剑法咒术,还要修习道派传承,源流历史。凤还清和,无方元尹学贯古今,著述尤多。怎么连大神诞于天地灵气,不饮不食都不知道?
两个家伙两套说辞,戚隐也不知道信谁好,只能干笑道:他说是传说,传说而已。
扶岚拿出一个小鹿木雕,放在戚隐手心。小鹿站在手掌上,四腿修长,脊背光滑得像细瓷,身上刻了繁复瑰丽的花纹,一对角尤其长,还有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儿缀在上头,像是把春天簪在了角上。这样美丽的鹿,谁见了都无法相信它食人心肝。
戚隐万分稀罕地摸了摸,道:这是白鹿神?
黑猫说:它是我们南疆的守护神,南疆的妖怪窝在姆妈的怀里听它的故事长大。它喜欢小孩儿,有的幼崽迷了路,或者误入别族的领地,它就会现身,领孩子回家。很久以前妖族发生争战,一旦听见鹿的蹄音就会停下兵戈,因为大家害怕白鹿看见大伙儿打架流血会伤心难过。不过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妖族也照样打得你死我活。黑猫舔舔嘴,继续道,白鹿之于南疆,就如同伏羲女娲之于中原。之前我们在乌江找不到你,也是白鹿大神指引我们去的吴塘。
戚隐有片刻的怔愣,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以为白鹿大神和伏羲老爷、女娲娘娘一样,是活在传说故事里的神了。没想到它还真显灵过?怎么指引?难不成噗地一下从一阵白烟儿里走出来,对扶岚说,嘿,傻小子,你的宝贝弟弟在吴塘呢,快去找他吧!然后再噗地一下消失,只留下浅浅的蹄音。
正奇怪着,扶岚从乾坤囊里拿出一个签筒,对着小鹿木雕摇了摇,问道:白鹿大神,我可以带小隐回家看你吗?
一根红签儿掉出来,是上上大吉,扶岚道:它说好。
戚隐扶额,道,你们就是这么掷签问的我在哪儿?
是啊,黑猫扒拉出一根签子立起来,道,就像这样,我们问该往哪儿走才能找到你,黑猫松了爪,签子落在地上,指出一个方向,白鹿大神说北面,乌江往北是吴塘,果然我们就在那找着你了。
你们再掷一回,白鹿老爷兴许就告诉你们该往南走了。
不行,掷签头一次才灵,再掷就不灵了。黑猫郑重其事地说。
太傻了,戚隐觉得,可他又感到快乐。满室荧光里,扶岚捧着木雕,黑猫摇着签筒问明天桑若会不会给它送红烧肉。戚隐盘腿坐在床铺上,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小时候去女娲庙,他常听见来来往往的人为心中挂念的人许愿,他有时候想,这世上会不会也有一个人为他许愿。他偷偷地听小姨的愿望,又偷听姨爹的愿望,可惜他们的愿望里都只有姚小山,没有他。
现在戚隐知道了,有一个少年和一只猫曾万分虔诚地在南疆大神面前为他许愿。这大概是他记事以来最快乐的时候,因为他有一个哥哥,还有一只肥猫。
黑猫叼着白鹿放进他手心,道,娃儿,虽然你们凡人不信白鹿,但你是老夫的娃娃,是扶岚的弟弟,白鹿大神一定也会保佑你的。这只鹿是你哥雕的,送你了,它会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戚隐摩挲着小鹿的纹理,笑道,等我学会了御剑诀,我就跟你们去南疆好不好?
黑猫眼睛一亮,你真的愿意?
扶岚也呆呆地瞧着他。
愿意啊,戚隐把手背在脑后,往后一躺,南疆我还没去过呢,嘉陵江的落日,巫峡的夜雨,九垓永夜天,渊山魔龙骨困意袭来,戚隐的声音低得像呓语,我都能去看么?
光影森森,戚隐的侧颜安详,深邃的眉目融在桔黄色的光里。不知怎的,扶岚心里的烟水忽然有了波澜,涟漪一圈一圈地,就那么散了出去。巴山日复一日的夕阳,年复一年的夜雨,还有九垓经年不变的永夜天,他亲手甩在渊山峻谷中发黑发灰的魔龙骨,平常得像他古井一般的岁月。
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憧憬,想要再去一次,和小隐一起。
他用力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我们一起去。
第30章 无方(一)
高天上挂着亮泼泼的一团红日头,迟迟的晨钟散入山林,清式执起一卷经书,开始每日诵经。茅寮子里一众师兄弟姐妹都蔫头耷脑,一个个东倒西歪。不怪他们昏昏欲睡,全因清式读得过于催眠。诵经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底下人已经倒了一大片。云知倒是个例外,那个狗贼伤好了,又开始活蹦乱跳,笑嘻嘻地执着毛笔在打瞌睡的桑芽脸上画胡须。
戚隐一般不诵经,晨诵最为无聊,他觉得浪费时间,不如干点儿别的。昨天他读完了记载道门源流的《海内中州志》,今天对着《傻瓜符箓大全》画符。他现在是有灵力的人了,修为上了一个台阶。有了灵力就能御剑,就能凌空画符,他信心满满,翻出个化形符,屏息静气,凝力于指尖。
微微的萤光冒出了芽,他压抑住心里的兴奋,一笔一划地画起来,灵力在虚空中勾连出淡青色的轨迹,闪着幽微的光。初时灵力充沛,越往后越来越吃力。轨迹慢慢变细,他的手臂开始发麻,经脉像流干了水的河道。他咬着牙坚持,经脉开始发疼,一寸寸蔓延到指尖,到最后手指都像要断掉似的。
臭师兄!你又欺负我!
那边桑芽一声尖叫,戚隐的笔触猛然中断,化形符不过画了一半不到,青光褪色,消弭无踪。戚隐捂着脸长叹一声,趴到桌子上,扭过头,正瞧见扶岚坐在茅寮子的边缘,和平常一样,望着远山发呆,白皙的侧脸氤氲在天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隽。
戚隐撑着下巴望着扶岚发了半天呆,收拾思绪正想重整旗鼓再次画符,清式拍响了惊堂木。底下人眯瞪着眼从桌子上爬起来,清式笑眯眯地道:猴儿们,今日老夫的催眠经念得如何?
甚好!甚好!大家一致点头称赞。
清式无奈地摇摇头,道:猴崽子们,不好好用功,丢脸的是你们。眼看丢脸的机会便来了,年底无方罗天论道,有灵力者即可参会。腊月十二一过,你们便随云知御剑南去。
罗天论道?戚隐一个激灵坐起来,这玩意儿他听过,是三千仙门五年一度的盛事。无方作为宗门之首,每五年会开一次坛,广邀仙门长老弟子论道听学。论道其实就是打擂,是想要崭露头角的仙门子弟一举成名的好机会,戚慎微那个狗剑仙就是数十年前的罗天论道上成的名。听说那次他从白天打到天黑,在拭剑台上屹立不倒,归昧剑一夜之间名扬四海。
再来就是传经,无方山自诩道派首宗,开坛授学,广邀仙门子弟齐聚听学。每届学生写出来的优秀道论都会被集成册子,名为《道苑萃华》,收入无方紫极藏经楼之中。
小时候的戚隐总是做白日梦,梦见自己拭剑台上剑挑八方,打败天下无敌手,拭剑台下写出长篇巨著,一时之间大街小巷争相传阅他的道法大论。旧有祖师爷《道德经》被奉为圭臬,今有他戚隐《叽哩哇啦经》首屈一指。
但好在戚隐已经长大成人,早就不做白日梦了,他这般半桶水的修为就别去丢人现眼了。更何况是无方山,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他举起手,道:师父,大伙儿都得去么?
清式望向他,目光颇有点儿意味深长,为师从不强求,去不去全在你自己。
放心啦师弟,云知过来勾他的肩,就你这水平,打擂也不过就是玩一玩。听学也不难,课业就是写几篇八百字的小文章啦。
戚隐一口老血吐出来,我说梦话都说不出八百个字。
写那玩意儿有诀窍,到时候师兄教你。流白冲他抛媚眼,一起去呗,就当游山玩水咯。
一众师兄弟都来劝他,戚隐被烦得没办法,抓抓头道:我再想想。
大家散了课,人都走了,扶岚慢吞吞地收拾书箱,戚隐长叹了一声,头抵在他背上闷声道:哥,我是不是特笨?入门仨月才有灵力,御剑诀时灵时不灵,到现在只在兰仙儿那成功使出过一次。画符也画不出来,画一半我他娘的膀子都要断了。
扶岚回过身来,摸了摸他的狗头表示安慰。
戚隐垂头丧气地道: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学?我起早贪黑,又是练剑又是背符的。现在连桑芽那丫头都能御着小铲子给猫爷铲屎了,我连个勺子都御不动。
扶岚想了想,道:跟我来。
戚隐一愣,跟着他往外走,道:去哪儿?你别又把我从钉耙上扔下去。
扶岚这次没乱来,他把他带到思过崖上。墨黑的山团在青苍苍的天穹底下,日头还不算老,在漫山遍野里泼出一片潋滟。扶岚当着风,飒飒发丝在微风中扬出去。他侧过脸,对戚隐说:小隐,闭眼。
啊?戚隐摸不着头脑。
扶岚他转到戚隐身后,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仔细听
无数淡青色的飞鱼从扶岚身上游出来,穿过戚隐的身躯,飞向遥遥远天。戚隐还发着懵,他不知道扶岚在干什么,这个家伙的手平日里凉凉的,就像他淙淙溪水一般的灵力,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恍惚间,戚隐又闻到他身上雨后大山的味道,不自觉靠后了一步,他的背后贴上了扶岚的前胸,戚隐一哆嗦,没敢动。
听到了吗?扶岚问他。
这家伙离他太近了,声音就响在耳边,戚隐耳朵发着痒,心也痒痒的,像有片小羽毛轻轻搔着心尖儿。戚隐红着脸问:听到什么?
扶岚放下手,呆呆地看他。
小鱼在他们周围浮动盘旋,两个人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戚隐竟然从这个神情寡淡的人眼里看出了一点点无奈。
小隐,你不专心。扶岚说。
戚隐像是被抓了现形一般涨红了脸,干咳了几声,道:抱歉,再来、再来。
戚隐深呼吸,默念静心诀,摒除杂念。扶岚重新捂住他的眼,小鱼一只只游向远山。扶岚的灵力缓缓地浸透他,像泡进了清凉的水。他听见扶岚的心跳贴着他的后心,一下一下地跳动。恍惚之中,他的心好像和扶岚的心合二为一,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戚隐睁开了眼。
高天近在咫尺,青苍苍的山脉在下方绵延。他忽然发现自己仿佛是透明的,鸟可以飞过他,风可以吹过他。他恍然间发现自己变成了扶岚的小鱼,换句话说是扶岚将小鱼借给了他。只不过这一次和上回在瓦房里不一样,他们达到了更紧密的融合,所有的鱼都听从他的号令,随他一同飞向高天远山。
小隐,你听见了吗?扶岚的声音响在耳畔,你们凡人常说天地无声,但其实天地有心跳,天地有声音。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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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魔——杨溯(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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