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等舱,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从越城到马来西亚,一路上高修旸都神色恹恹。付南风只带他和单秋易两人回马来西亚,而付南风坐在飞机上一直看手机,单秋易也是脸色不善。
南美交易这么大的事出了纰漏,上面的人不惩治才怪。高修旸几次询问单秋易到底去哪里、见什么人,对方心烦不愿理他。
下了飞机就有专车来接,付南风上了加长版劳斯莱斯,高修旸和单秋易上了后面的奔驰。路上单秋易用马来当地话和司机闲聊,高修旸一句没懂,舟车劳顿、大病刚好,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高修旸的嘴咧成o型。奔驰跟着劳斯莱斯驶进一座私人宅院,进了正门还开了一刻钟才见到别墅。
高修旸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上班后就窝在体育西路的旧楼,眼前的花园、流水、高树、蓝天,简直像在看电影大片。
可这不是电视台放的“请您欣赏”,这里是实实在在的私人住宅。付南风,单秋易,那些毒贩,以及马上要见到的毒枭大boss,就住在这里。
在热带植被深浅不一的掩映中,车子一路开到别墅门前。从车上下来,高修旸真想给眼睛安一台照相机,不过就算啪啪啪不停按快门,也无法把眼前的环境还原一二。
高修旸正对的是一个宽大的泳池,泳池内四五个穿着比基尼、身材热辣的年轻姑娘正在玩水嬉戏。泳池后方是庭院的主建筑,耸着一排排圆柱的高宅,像富丽堂皇的宫殿。
付南风下车后给单秋易比了个手势,身后有一群人跟着他,沿铺满砂砾、百花环绕的小径,向主宅走去。
高修旸正要跟去,单秋易拉住他,指指另一边用石头铺成的小路说:“咱走这边,高警官。”
高修旸望了眼付南风的背影,最后还是跟着单秋易走了。单老板把他送进一间超豪华客房,说了句“你先好好休息”就走了。屋子里有张king size的大床,上面摆着式样别致的靠垫。大理石的脸盆架,写字台,罗纱的窗帷和门帘,一切都崭新而高贵。
高修旸住的这间屋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泳池,几个美女在躺椅上喝饮料,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高修旸抬起一只手盖在眼睛上,阳光穿过指缝,影影绰绰。
吃午饭时单秋易来叫他,两人在一层餐厅单独用餐。金色的吊灯,高级定制的餐具和色香俱全的美食,高修旸拿刀叉切牛排不太习惯,吱吱声特别刺耳。
单秋易喝着红酒瞥他,神色有些不耐。高修旸停下动作,觉得这是个挑话头的好时机。
他与付南风重逢后,有三个谜团一直纠缠着他。不管付南风为什么没死——他活着就是最大的好事;不管付南风五年间过得如何——今天看他的住处,想也知道他活得不错;不管付南风为什么忘记高修旸——显然有些事,遗忘比记得更好;最最重要的是,付南风,究竟为什么会贩毒?
他没死,可能是被人救了;他活得不错,可能本身天资聪颖;他忘了高修旸,可能是重伤所致。而得了救、过很很好、又失忆的付南风,怎么会来到马来西亚,在毒窝里一手遮天,当起贩毒的老大呢?
“单老板……”
高修旸对单秋易素来如此称呼,就像对方总叫他高警官一样。
“我们要见的大boss,到底是什么人?”
单秋易瞪他一眼,瞧他大病未愈、暗淡无光的脸才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高修旸诚恳地摇摇头。
“看来禁毒支队的情报,也不怎么样啊。” 单秋易得意地晃晃脑袋,拿起高脚杯,“你今天赚大发了高警官,你要见的,是整个马来西亚最大的毒枭。”
高修旸安静地听着,等他接下来的话。
“餐饮业大亨,马来西亚巨富,付、千、城。”
高修旸的眉毛轻微一蹙,他生在越城,对马来西亚的事情并不清楚,却对这个付千城有所耳闻。
就像此人的名字一样,传闻中付千城是富可敌国的存在,餐饮业涉及整个东南亚。此行业与毒品联系密切,高修旸以为付千城只是间接取利的富商,没想到,他竟然是背后真正的头领。
高修旸忽然记起,他在警校念书时,查过付南风的档案——越城人,单亲家庭,和母亲生活,父亲不详。
付千城,付南风。
有什么东西在高修旸脑海中猛地断了线,他哑着嗓子问:“那风少,难道是付千城的……?”
这时单秋易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竟然坏笑着对高修旸说:“走着吧高警官,大boss点名要见你了。”
高修旸脸色暗了一大块,双手渗出汗湿。如果付南风和付千城真有血缘关系,那之前的疑惑都可以解释了。五年前被高修旸枪伤的付南风大难不死,因为某种原因,由祸得福回到了付千城身边,名正言顺地成为“富二代”,制造毒品、走私贩卖,都不过是“子承父业”。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高修旸发现自己,正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况。
南美交易坏事,付南风至少损失上亿。高修旸以为这遭回马来西亚,付南风是向幕后大老板请罪,可如果大老板和小老板是这种关系,那这个“罪责”,应谁来担呢?
一个前禁毒支队的警员加入毒窝,开拓越城市场的第一单大生意就黄了,就算付南风念在高修旸拼死挡枪的份上原谅他,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大boss,怎么会轻易饶过他呢?
高修旸以为付南风带他回马来西亚是信任的表现,却不想此刻,他才落入真正的危险。他来到真正的狼窝,那毒狼的首领,正长着血盆大口,露出凶恶的獠牙,等着啃咬高警官的脖颈。
被单秋易领到主宅时,高修旸显然没心情欣赏金碧辉煌的府邸。他低着脑袋,和走在前面脚步轻松的单秋易形成鲜明对比。
高修旸此刻是孤立的。更最重要的是,由于意识到自己的孤立——付南风尚且不知是否完全信他,又要面对城府更深的付千城——这种孤独的感觉更加深重。
他和单秋易走在大理石铺成的过道里,在一扇大门前有门卫搜身,枪械都被收走,没有任何武器的高修旸,站在原地迟迟不动。
单秋易敲敲那扇镶花拱门,有个化浓妆的年轻女人开了门,风骚地瞥了单秋易一眼,又笑看高修旸:“高警官,老板和南风等你很久了,请吧。”
单秋易向里走了一步,调笑地对高修旸说:“怎么了高警官,怕了?”
怕?当然怕,怎能不怕。高修旸眼睛直直的,面色沉重。他连最忠守的警队都背叛了,连最知心的兄弟都不要了,拼上一切向付南风而来。当他缴械防身武器,没有信托之人,做了孤胆英雄后,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时,他怎能不惧,怎能不怕呢?
可是,那是谁呢?
高修旸看见前方奢华吊灯的光影中,走来一个人。那人穿着普通的t恤,平时的浪奔头不见,小头发垂在眼前,松松垮垮地朝高修旸走来。
高修旸那一刻忽然想,如果付南风再剃个寸头,真就是五年前的小白眼了。因为他的形象跟眼前阔绰气派的大宅毫不相配,往日的倨傲卸了一半。可能是在自己家里的关系吧,付南风此时真的很像曾经越城警察学院大操场上,那个执拗的少年。
付南风站在浓妆女人和单秋易身后,对高修旸说:“你进来啊,我爸在里面等你呢。”
天啊小白眼,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自然?
付南风说话的瞬间,高修旸觉得什么吊灯、什么拱门、什么大理石过道都消失了。那浓妆女人像付南风的妈妈,一脸坏笑的单秋易像付南风的兄弟,然后作为小主人的付南风,倚着门框对高师哥说,你进来啊,我就是带你,见见我家人。
然后高修旸就控制不住地迈开双腿,笔直地向付南风走去。
富商,毒枭,罪犯?管你家人是谁,高修旸等这一刻,仿佛已经耗尽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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