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辰靠在门框上,揉着眼睛,小声道:“我好渴。”
这是酒还没醒。
阮奕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去给他接了杯水。
虽然没开灯,但外面路灯渗透进来的光线已经足够用了。阮奕从保温水壶里接了一杯水,试了试温度,把杯子递给陆炳辰。
陆炳辰捧着水杯,歪过头,盯着阮奕带着一点水光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
阮奕倒是没有留意他的视线。其实,他整个晚上都一直刻意在躲着陆炳辰的目光。因为那双灼亮的眼睛,陆炳辰所有的情感都明明白白地写在里面——但阮奕不想理解,甚至不想看见。
他闭上眼,感觉心脏深处像凭空长出了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盘结的腔管。
陆炳辰那专注的,充满了期许和渴望的目光,直白地落在他身上。阮奕都不用去看,都能感受到那份灼热和重量。
在今天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陆炳辰对他会是认真的。
怎么可能想得到呢?这个他曾经耗尽了一切去爱,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的人,居然,在他背负着那些过往的伤害,斩断了昔日的纠葛,带着再也不会重蹈覆辙的决心回到开始,想要重新来过的时候,会认真地对他动心。
阮奕看向窗外,那撕扯着树冠的狂风,好像也吹进了眼底,吹得他眼珠生疼。
以前,他把陆炳辰看得最重的时候,陆炳辰对他不屑一顾。现在他不看重了,他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了,陆炳辰反而因为他的冷漠,抗拒,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而真的陷了进去。
何其荒谬,何其讽刺啊。
阮奕简直想不出,到底是上辈子那个被陆炳辰伤透了心的自己更无辜,还是眼前这个一无所知,却被前世恩怨连累的陆炳辰更无辜。他只觉得前生今世,就像纠缠不清的乱麻,让他几乎要窒息。
他满腔都是难以形容的滋味,陆炳辰却并不知道。
他喝了两口水,又往阮奕身边靠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那双被醉意浸染得一片朦胧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然后满足地眯了起来。
阮奕看着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怜悯。
陆炳辰的手试探性地往上动了动,看阮奕没有反应,又慢慢移到他背上,把阮奕抱进怀里。
或许就是因为怜悯,阮奕没有立刻推开他。
黑暗里,两个人的呼吸声像一起一伏的潮水,静悄悄地流动着。
陆炳辰小声说:“我想吃蛋糕。”
“没有蛋糕。”确实没有,大蛋糕让李可带走了,小蛋糕他拿去送人了。
“你有。”陆炳辰难受地指责他,“你给别人吃,不给我吃。”
他越说越难过,哀哀地垂下眼:“你知道是我的生日,也不给我。”
阮奕觉得不能跟喝醉的人讲道理,所以他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炳辰又悄声问:“你是不是想许愿?”
“什么?”
“因为你没有开灯。”陆炳辰的眼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扫视了一遍,“不开灯,是因为要点蜡烛。点蜡烛,是因为要许愿了。”
这个人似乎还觉得自己的逻辑非常自洽。
阮奕沉默了几秒钟。他突然想起上辈子陆炳辰给他过生日的时候,确实每次都要先关上灯,然后点蜡烛,再让他许愿。但是这种事物链是能倒着推的吗?
阮奕不想跟喝醉的人计较逻辑,抬起手按开了台灯,以示回答。
一团暖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
过了五秒,陆炳辰啪地把灯按灭了。
然后他慢腾腾地伸出手,带着某种暗示性,轻轻拉了拉阮奕的手指。
“……”阮奕问,“你想干什么?”
陆炳辰不答话,只是勾住阮奕的手指,更用力地往下拉了拉。
他把脸埋在阮奕看不见的地方,像突然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动物,沉默却固执地拉一下,又拉一下。安安静静,不依不饶。
阮奕扫了一眼台灯,又看了陆炳辰一眼。他想装作不懂。
然后听见陆炳辰小声说:“我都没有蛋糕吃,那我想要吹蜡烛,也不行吗?”
这个坎今天晚上算是过不去了。
阮奕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想许愿?”
陆炳辰埋在他脖颈间的脑袋立刻点了点。
他飞快直起身,眼睛发亮地望着阮奕。那双眼就像洒满星光的海面,深邃而又无比灿烂。那俊美得让人呼吸都要凝滞的脸庞,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下,简直有种惊心动魄的惑人。
家里没有蜡烛。阮奕往兜里摸了摸,摸出一盒火柴。这是之前做化学实验的时候他买来点燃酒精灯用的,因为借了不少人,现在只剩下几根。
但应该也够用了。
阮奕拿出一根火柴,擦亮了,伸到陆炳辰面前:“许吧。”
手指带起的微弱气流里,橘黄色的火焰轻轻晃了晃,阮奕靠近了一点,伸手拢住火苗。
暖黄的火光给阮奕的脸蒙上了一层奇异的、无法形容的柔色。这种仿佛温柔的神情,陆炳辰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在阮奕脸上看到过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阮奕,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火柴熄灭了。
一根火柴燃烧的时间只有不到七秒,阮奕眼看火焰倏然熄灭,陆炳辰还没来得及吹。他从火柴盒里又拿出一根,准备划亮,顿了顿,抬起眼对陆炳辰说:“要吹快点,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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