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就是除夕了。
    下午，宁熙若浑浑噩噩地从床上醒过来，睁开双眸木讷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放假两天，脱离工作，她的脑海中空荡一片，竟然提出了“我是谁”这样深奥的哲学问题。
    她在床上翻滚几下，睡意了无，于是掀开绒被跳下床，随手披上一件外套，拉开米黄色的帘布看了一眼外边的天气。
    今天的天空布满阴霾，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挡住，只有依稀的光芒从云层中散射出来。这样的天空，灰霾窒息，如同她的心情一般。她素手一扯，又将窗帘拉上，径直走进盥洗室洗漱。
    搁置床边的手机倏然震响，成为偌大的房间里唯一的喧嚣。
    宁熙若将嘴里的白色泡沫清理干净，趿着棉鞋走过去，扫了一眼来电号码，滑下接听键。
    “宁小姐，我们按照你说的方法，查到宁芷音女士最近的账户有巨额资金流动，分析数据已经发至你邮箱。”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宁熙若双眸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葱白的指尖将手机攥紧。
    挂断电话后，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宁熙若淡淡地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你好。”
    “今晚回家吃饭吧。”男人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听上去有几分病态。
    宁熙若澄亮的双眸闪了闪，思量他这般语重心长的口吻和往日不相符合，难道转性了么？
    她捏着手里的电话，双眸不经意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相框，低淡地回答，“好。”
    宋家老宅。
    棚顶金光璀璨闪耀，银色华丽的大理石餐桌上，铺满来自膳房的八位特级厨师的八大名菜，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偌大的豪华餐厅里，漂浮着食物的清香。大家优雅地用餐，空气静得一丝声响都没有，气氛如同在开国际会议般肃静。
    宋宪明放下调羹，深邃的老眸扫了一眼在座诸位，兀自说道，“今晚大家都在，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我手上持有的百分之十的晟宇股份，会作为成人礼，送给我未来的小曾孙。”
    话音毕落，宋时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椅子，有种想要把刚刚吞咽下腹的美食翻搅而出的冲动。他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紧握成拳，双眸带着抑制的愤怒看向宋宪明。
    两年前，宋宪明宣布宋子琛成为晟宇集团的继任总裁时，他已经心有不甘。今日，老头子毅然宣布要将股份转让给尚未存在于世的曾孙，他宋时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宋时把碗筷放至一边，双手搁于大腿上，说道，“父亲，这不公平。”
    “我是您的儿子。”
    静谧的空气悄然之间剑拔弩张，宋宪明淡淡地扫了一眼宋时，眸底划过一丝凌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何为不公平？”
    宋子琛修长的指尖拿起一旁的精致酒杯，放置嘴边，优雅地抿了一口，深邃的双眸淡淡地扫了一眼如临大敌的宋时，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宋遥夹在三人中间，她下意识地扯下宋子琛的衣角，希望他可以缓和气氛。毕竟，在宋宪明的心中，他最有分量，最具有话语权。
    宋子琛淡淡地扫了一眼被宋遥攥得微微褶皱的衣角，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的位置挪了一下，避开她的触碰。宋遥的手还僵在原来的位置，她双眸蓦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旁边的男人。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迅速将手收了回来，腰杆子挺得笔直，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宋时。
    宋子琛抬起精致的腕表，扫了一眼时间，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从容慵懒。
    宋时表面有几分硬气，实则骨子里软得很，他根本没有资本挑起大梁。宋子琛淡淡地扫了老爷子，说道，“爷爷，你误会叔叔的意思了。”
    “他是想替尚未出世的小外孙谋点福利罢了。”宋子琛唇角勾笑，深邃戏谑的目光淡淡地看向宋时，“是么？”
    苏娟秀见宋子琛开口，给他安置了一个台阶，没有不下的道理。她的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宋时的大腿，讪讪地笑着回应，“子琛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你叔叔目光太浅，别和他一般见识，都大半岁数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争风吃醋。”
    说完，她又捏了捏宋时的手心，示意他和老爷子道歉。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宋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起酒杯，故作释然地一笑，“是我鲁莽，让大家见笑了，我敬大家一杯。”他微微颔首，先干为敬，将杯中酒一口抿尽。
    僵持的气氛稍有缓和。
    宋子琛起身，拿起佣人托盘手中的茅台，给宋宪明倒了半杯小酒，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他挺竣的身姿笔挺站立，修长的指尖举起酒杯，恭敬地说道，“爷爷，新年快乐。”
    “希望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宋宪明看着宋子琛，花白的眉宇之间尽是明朗的笑意，“好。新的一年，我最大的愿望，是能抱上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他说着，仰头饮尽杯中酒。
    五十八度的酒水灌入喉咙，酒劲蹭蹭往上涌，老爷子双颊绯红，容光焕发。
    宋子琛淡淡地笑了笑，将酒杯轻放在大理石桌上，恭敬地颔首，“爷爷，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先回去了。”
    他礼貌地颔首，迈开修长的双腿，不等宋宪明答复，已然阔步走出灯火通明的六层古堡。宋遥呆愣地看着宋子琛笔挺的背影，双眸黯然失神。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除夕夜，离开老宅。
    宋宪明被宋子琛两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哄得乐不可支，高兴地起筷，召唤大家继续用餐。
    另一边。
    古老的香樟在隆冬的季节里，枝叶落尽，几棵光秃秃的枝桠孤零零地吊在半空，陡增孤冷。
    宁熙若从出租车里下来，七厘米的高跟鞋踩在高级的大理石阶梯上，清脆响亮。
    站在门口的佣人恭敬地向她颔首，她澄亮的双眸淡淡扫了一眼明亮的客厅，迈开细直的长腿走了进去。
    食物的清香在空气中漂浮，闻上去已经很饿了。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餐桌上优雅进食的三人，阔步走近。
    宁芷音见到她，用湿毛巾擦干净剥虾的纤手，凤眸流转，笑着招呼道，“熙若回来了，赶紧来坐。刚刚肚子饿得太痛了，所以我们都没等你。”
    “你不会介意吧？”
    宁熙若笑了笑，径自走近餐桌，拉开椅背优雅入座。她手肘屈起，托起下颌，一双美目扫了一眼碟子上剥落的虾壳，笑道，“你吃饱了么？”
    宁芷音的脸色瞬间塌下来，“你想做什么？”
    宁熙若秀气的柳眉轻佻，扫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宁丞海和郁秀萍，嘴角弯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担心说出来你就没胃口吃了。”
    一旁的郁秀萍冷冷淡淡地说道，“宁熙若，如果你是来搅局的，我们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我也不想久留。”宁熙若笑了笑，从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整齐地端放在餐桌上。“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宁总需要看看吗，这笔账目，做得相当精彩漂亮。”宁熙若澄亮的双眸淡淡扫向宁丞海深邃的俊容，笑着问道。
    郁秀萍将竹筷啪得一声放在青瓷碗上，把室内的佣人吓了一跳。她一手抓起装订好的洁白纸张，随意扫了几眼，揉成一团，砸在宁熙若的身上。
    “宁氏本来就是音音的，她不就花了点钱么？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郁秀萍眉毛拧在一起，化了精致妆容的脸已经撑不住她愤怒的表情，形象瞬间崩塌。
    宁芷音的小脸倒是有几分苍白，傲气尽数褪去，她抬眸看着捉摸不透的宁熙若，一时间慌了神。
    纸团砸在宁熙若的身上，说不出疼还是不疼。她没有说话，澄亮的双眸扫了一眼沉默的宁丞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拿起手包，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宁熙若回过头，一双美目盈满浅淡的笑意，“宁氏是以我母亲的婚姻为代价存活至今的，我不会让它毁在任何一个人的手上。”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老宅里出来，寒风萧瑟。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竟然没有开车过来。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唯有她，孤独地享受独属于此时此刻的冷清。
    高跟鞋踩在沥青路面，发出清脆的回音。漫长的道路，依稀亮着几盏微弱的路灯，她像是迷路的旅行者，找不到回家的归途。
    不，她没有家。
    宁熙若伸手拉拢自己外套的衣襟，抬眸扫了一眼清冷的月亮，慢慢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前走。
    搁置口袋的手机蓦然响起，划破宁静的夜。她僵冷的小手在手包里胡乱摸索几下，终于把电话掏了出来。
    手机一直在响，如同来电的人一般执着。
    宁熙若双手捧着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呼出的热气在触碰到手机屏幕时化作一团水汽。她葱白的指尖滑下接听键。
    “你在哪里？”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莫名得安心，久等的悸动。
    宁熙若眼眶微红，她抬起双眸，扫了一眼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枝木和林立的写字楼，回答道，“我迷路了。”
    她很冷，说起话来夹杂周围的寒气，传至男人的耳边，带有几分软糯的娇软。
    宋子琛英挺的眉宇微微蹙紧，心尖却融化成水，他将语音切换成视频，深邃的双目看着眼睛和鼻子红红的女人，“把你的定位发给我。你不要动，我来找你。”
    二十分钟后。
    宁熙若双手抱膝，坐在路边，如同被抛弃的孩子一般。手机在十五分钟以前已经自动关机了，她现在又冷又饿，心情沮丧。
    伴随戛然而止的刹车声，一辆黑色宾利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她看见沥青地面上，出现的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昏黄的路灯照射他笔挺的身姿上，勾勒出他刀凿斧刻的五官。
    他披着一件深黑色大衣，里面套了一件高领的白色毛衣。黑和白的强烈对比，将他映衬地愈加高贵冷峻。
    他阔步走到她身前，幽黑的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向她伸出宽厚的大手。
    宁熙若扬起巴掌大的素净小脸，嘴角弯起倩丽的笑意，明亮的双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将小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指尖相碰的刹那，男人手心合拢，将她冰凉的小手裹住。宁熙若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久坐后的双腿微酸，她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他的怀里。
    柔软的小脑袋埋在宋子琛坚硬如石的胸膛里，熟悉的冷冽的柑橘香气混合霸道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
    宋子琛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下颌抵在她散发馨香的柔软发丝上，低沉地说道，“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
    宁熙若伸手搂住男人精壮的腰部，淡淡地笑道，“出来走走，一个人在公寓里，太闷了。”
    “肚子饿不饿？”宋子琛伸手别开宁熙若额角的一缕碎发，看着她精致素净的小脸。
    宁熙若明亮的双眸闪了闪，笑着点点头。
    慕籽旋转餐厅。
    餐厅十分精巧细致，步入餐厅，星光点缀。室内装潢以老榆木，黑色雕窗为主轴，搭配绿茵植栽，展现出心旷神怡的舒适感。
    宋子琛和宁熙若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眼可以看见缤纷的游乐园。侍者推来一辆小餐车，将精致的餐点一一呈上。
    黑椒美国牛仔骨、香煎法国朗德鹅肝、凯撒沙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宁熙若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盛菜，笑道，“你点这么多，我们两个怎么吃的完？”
    “无妨，都试试。”宋子琛拿起刀叉，优雅地将切好的鹅肝放置宁熙若面前，薄唇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尝尝。”
    宁熙若拿起叉子将一块鹅肝送入口中，清亮的美目自周围环视一周，没有一个人影。她挑了挑眉，问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宋子琛深邃的目光落在宁熙若嘴边的一缕酱汁上，他拿起自己的毛巾，优雅地帮她擦拭嘴角，薄唇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二人世界，喜欢么？”
    宁熙若和宋子琛相互对视，白皙的小脸抹上两朵粉晕，甜甜地笑了。
    “你是不是吃过晚饭了？和我一起吃，会不会吃得太撑？”宁熙若放下手中的刀叉，莹亮的双眸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她刚才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气，想必是吃过饭的。
    宋子琛深邃的双眸划过一抹亮光，薄唇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他粗砺的指腹划过宁熙若滑嫩的肌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挺撑的，”低沉的声线忽而压低几分，“吃完一起做做运动？”
    宁熙若接收来自宋子琛幽深如墨的双眸传递过来的信息，她笑了笑，拿开他的大手，“不了，我想吃胖点。”
    闻言，宋子琛俊美的面容笑得愈加清俊柔和，他深邃的双眸扫了一眼宁熙若锁骨以下的部位，笑得意味深长，“嗯。是该长点肉。”
    宁熙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