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空调的温度打得有点低。
    斐越调高两度，顿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想法。
    坦白地说，他上次考核要是不故意失误，他本来是我心中这个位置的首选。
    真要说队内缺什么担当的话，其实什么都不缺。
    会唱会跳、能镇得住场子的都有。
    就是缺一个像顾之景这样的。
    顾之景长得好，天资高，性格乖且会讨巧，吸粉力强，于内于外都是那种谁签了都喜欢都会捧的类型。
    但昨天考核的失误，他看得一清二楚。
    小家伙是自己不想出道。
    那他也只能尊重他的想法。
    斐越摇头：况且以他现在的排名除非他在最后一次能拿到第二，才能把这个差距拉回来。
    你也知道，在前面有你、齐望、江余三个人在的前提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盛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绕回了刚刚那个问题，齐望是在必须出道的名单里吗？
    斐越抬头看他。
    他留在团内不合适，不利于出道团日后团结。
    盛迟平静地说，我认为不如腾出他的位置，换一个人。
    以他的身份，说这个其实非常僭越。
    但斐越却没生气，心平气和劝他：我知道你和齐望之间有矛盾。
    但第一他目前还没有重大过失，第二他考核排名的确稳定在前三，没有任何理由能临时撤掉他，阻止他出道。
    即使他日后依旧不改脾性，私下造谣诽谤同公司、甚至未来的队友都无所谓？
    斐越愣了一下，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你说什么？
    盛迟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正面回答：我是可以忍，但是这样的人留在团内，绝对是一个隐藏的炸弹。
    斐哥，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斐越看向盛迟。
    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很规矩，的确像是没有任何私心，在为日后的出道团早做打算。
    斐越指尖扣在桌面上，良久后才道：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
    这件事我会再考虑。
    顾之景在门外发呆。
    本来他是来这偷听探口风的，结果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瞬间发了懵，之后他们聊的内容几乎也都没听进去。
    不料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打开。
    顾之景转头一瞥，不偏不倚正对上盛迟的视线，心头一跳，连忙站直，小声叫了一句：迟哥。
    盛迟：
    他看他一眼，几乎一瞬间猜出了这是什么状况，不自然地移了一下视线后道，道，都听到了？
    顾之景点点头，又小声道：谢谢你还肯为我争取。
    盛迟：不用谢我。
    他语气还是冷着的，我并没有偏袒你，只是确实认为你是剩下的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个。
    即使你自己不想出道，但我还是想把这一点告诉斐哥，仅此而已。
    我没有不想出道！
    顾之景连忙否认，随即抬眼看他，桃花眼发着亮，我已经想过了，之前是我不对。
    但现在我决定了，我会好好努力！争取到这个出道名额的！
    盛迟静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他道：你又找回你的梦想了？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松，带着一点笑意，仿佛是在打趣顾之景吵架的时候放过的那句狠话。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们之前的冷战彻底一笔勾销。
    顾之景明了，也跟着笑起来，摇头：不。
    但我有新的梦想了。
    迟哥。
    他弯起眼，带着全然放下的释然和决心，说得格外认真，我想和你一起出道。
    盛迟看他一会儿，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稳稳震荡，半晌后点头：好。
    他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回去吧。
    顾之景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跟在盛迟后面。
    对了。
    盛迟忽然开口，以后少吃垃圾食品。
    顾之景：嗯？
    他想起早上出去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垃圾桶的包装袋，皱眉道：哪儿有爱豆吃这么多零食的。
    顾之景不甚在意地一哂：别人不吃是因为会胖，但我天生吃不胖，没关系。
    盛迟突然顿步。
    顾之景疑惑看去，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捏了捏脸。
    明明是盛暑之季。
    但盛迟的指尖却带着凉意。
    他捏的很正经，从动作来说不算太亲昵，却一时不由得让顾之景屏住了呼吸。
    盛迟像是一个专业分析学家，认真捏了两下他软乎乎的漂亮脸蛋，又捏了捏下巴之后才道：确实。
    然而他眼里却是藏着很浅的、几乎看不到的笑，怎么做到的，有空也教教我？
    顾之景今晚又失眠了。
    之前是因为家里的事。
    昨天是因为和盛迟吵架。
    今天把这一切都解决了，也做好了背水一战拼出道位的决心，理应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但问题就在又他妈的失眠了。
    顾之景努力准备数羊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在办公室外听见盛迟叫自己名字的场景。
    盛迟天生声线低沉，念他名字声音平静沉稳，却硬生生被他反复回味，听出两分甜意来。
    然后又是盛迟凑近，捏了捏他脸的样子。
    顾之景无意识地在被子上蹭了蹭脸，深呼吸一口气。
    快睡快睡。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只迟哥两只迟哥三只迟哥
    淦，更不想睡了。
    顾之景在心里叹口气，认命般地翻了个身，摸出手机，准备刷会微博解闷。
    但在满脑子盛迟盛迟盛迟的情况下，他竟然真的在搜索框里，打下了盛迟两个字。
    等跳出页面的时候，才愣了一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盛迟的官方微博。
    新号，关注数零，微博数零，应该是公司帮忙开的官方号，密码都可能还不在他手里的那种。
    顾之景觉得无趣，往下刷，点进了盛迟的超话。
    超话是很好建的，毕竟建立一个新超话只需要十个人的申请。
    但想要运营起来一个超话是很难的。
    就比如盛迟这个超话是真的糊到没边。
    关注人数上千，但今日签到数也就几十个。
    可见看热闹的秀粉是真的无情，白嫖完就跑，并没什么人真情实感留下准备开搞这个一看就会糊的小爱豆。
    超话里面大半格式都不对，注水冒泡聊天表白安利打榜的都有，更甚者还有别家爬来求积分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前来买股先占地的。
    顾之景刷到的时候，心里微微一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决定用一个半闲置的手机号注册一个微博小号，然后学着超话里那些所谓资深追星女孩说的那样，趁着还没盛迟出道还没大火，先买他两块地。
    说不定日后他家迟哥爆成大流量大明星了什么的，论起资历来，他还是有资格说几句类似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你语录的老粉呢。
    顾之景边搜边想。
    如果他没出道，就边当二期练习生边给迟哥做应援。
    如果一起出道了
    那就是直接给自己队友当大粉！
    想想就刺激。
    当然，这得隐藏住自己身份。
    要是让别人发现了，他当场就得社会性死亡。
    失眠的顾之景来了劲。
    潜入饭圈的第一步，要让自己看起来和那些粉丝毫无差异。
    他啪啪啪飞快打字，搜索。
    【饭圈大粉怎么取名？】
    搜索页面跳出。
    【请随意在以下词汇中选取几个组成一个新的四字词语。】
    【海盐、星河、潮汐、梦境、宇宙、初恋、遗落、幻想、春日、巡游、心动】
    【然后一个大粉ID就这样取好啦！】
    顾之景：
    他摸了摸自己手臂，全是鸡皮疙瘩。
    被腻得不行的顾之景顺藤摸瓜下去，竟然还找到了一个叫饭圈大粉ID随机生成器的东西。
    他点击抽取，摇出来一个名字。
    【蜜桃乌龙奶盖加糖七分甜】
    顾之景：
    怎么给他取了个奶茶的名字？
    他边搜边撇嘴。
    他算看出来饭圈取名的套路了。
    要文艺，要梦幻，要使劲儿往那种缱绻意象上贴最好还要在ID旁边打两个点，这才是一个标准的饭圈少女的ID。
    顾之景学是学会了。
    但他不想取这么大众的。
    否则也太容易被搞混了。
    将来人家问起来，都不知道他是哪个牌子的奶茶，你说气不气人。
    顾之景一边在心里胡乱堆砌编造意象，一边又晃回超话，看人讨论盛迟。
    现在小女孩追星和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追星的那是一溜儿的女友粉，爱豆就是用来满足男友幻想的。
    而现在得妈粉者得天下，就盛迟这样场场舞台都血洗妈粉的类型，也能吸到管他叫崽崽和迟迟子把他当小孩儿的粉丝。
    顾之景无意间刷到一个管他叫迟迟的，被腻得浑身鸡皮疙瘩。
    然后片刻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五分钟后，他取出一个超级满意的ID。
    顾之景相当得意。
    绝对是粉丝会喜欢的那种酸不拉几的缱绻劲儿。
    也是绝对联想不到他身上的那种。
    点击。
    注册新微博。
    【离心杳杳】
    第十三章
    盛迟今晚也失眠了。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起齐望当时在练习室，附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耳钉带在右边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真不知道？
    顾之景他是同，性，恋。
    齐望咬字很重，语气里夹着点轻蔑的笑意。
    盛迟那会儿脑子一空，几乎没想太多。
    他本来心里就闷着火，一听到齐望用这么不堪的口吻描述顾之景，压着的火噼里啪啦地往外爆，直接就动了手。
    而之后被斐越叫去谈话的时候，盛迟也憋着这股劲，想着不能让这样无端的流言被更多的人听到，以免对顾之景造成更大的伤害，于是什么都不肯说。
    但后来冷静下来想想。
    齐望说的话虽然是为了膈应他，但也未必完全是假的。
    盛迟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于是去搜了搜耳钉的含义。
    有说是的，但也有说很多男生并不了解所以随便打的，总之只是个猜测方向，并非石锤。
    齐望多半也只是知道这个，所以想说来故意恶心他一下。
    但盛迟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并没有产生任何尴尬难堪或是排斥的情绪。
    他第一反应是担心。
    现代社会对这类小众性取向并不宽容。
    而爱豆若是被爆出来是同性恋虽然不是什么难堪的黑料，但总是会被部分人带上有色眼镜看，对于日后的发展恐怕也是个大问题。
    带着这样的忧虑，在办公室外看到顾之景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选择捏了捏他的脸，向他展示自己的亲近。
    盛迟的社交能力的确不太好。
    在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学会了很多，唯独没学会怎么不刻意地表达自己的好感。
    他怕齐望有一天去告诉顾之景。
    也怕顾之景从自己转变的态度里看出端倪，以为自己嫌弃他疏远他。
    其实无论他是或不是。
    盛迟都无所谓。
    在那晚最终睡着前，盛迟无端地想起了和顾之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十八岁的青葱少年带着黑白发带，坐在他面前，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说，以后你就是我哥了，将来还要请哥照顾我才是。
    那是他在进入练习生圈六年以来。
    第一次接收到这样明朗的，亲切的善意。
    盛迟当时没说话。
    但其实那会儿，他已经在心里答应了。
    好。
    我当你哥。
    那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顾之景这一失眠就没刹住车，熬夜熬了一整晚。
    不过，这一整晚的熬夜颇具成效。
    经过彻夜的摸索探究，他已经将自己的小号打造得和普通追星号无异了。
    ID已经取好，头像也换成了搜到的某网红美少女照片，置顶放了一句意义不明的文艺语录并在自评放上了粉圈属性
    主担盛迟，好感顾之景。
    唯一雷点齐望，并在旁边附上黑色的。
    谁看了他的小号都要说一句，一看就是老粉圈人了。
    顾之景连自己日后的互联网追星人设都想好了。
    一个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十八岁学生党女友粉。
    在整理完自己小号之后，顾之景还用这个号继续冲了冲浪。
    盛迟的超话内容太水，没什么好看的，于是顾之景将其他练习生的一并搜了一遍。
    别的都差不了多少。
    只有齐望的不太一样。
    他的超话像是有专人在认真管理的，包括超话主持人和小主持在内，都安排得非常妥当，超话格式有专人规定，应援词都已经写好，甚至他还搜到了一个站姐
    当然，练习生并没有公开活动，所以这个站姐只是发了简单的开站公告而已。
    顾之景：
    他在心里轻啧一声。
    凭他的直觉，他觉得这个站姐十有八.九是齐家花钱雇来的，恐怕这超话也是他们打点起来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