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出口我便忙咬住嘴唇,这声音听上去似是刚刚哭过。
他轻轻叹气,又曲起我的腿把手放在膝盖上慢慢揉着,许久又问:还疼么?
我心里一惊,却还是怕他知道什么,依是压着嗓子无谓道:不疼,根本就没事。
他竟突然在我肩上咬了一下,分明有些不悦:再骗我。我浑身轻轻抖了一抖,却抿了抿唇不说话。原来这瞒了许久,竟是自欺么?
只听他在耳后又念道:没事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事了,你信我,我会让你平安喜乐安安康康一辈子。我以这大汉天子之名发誓,若不能护你周全,我便掀了这天给你陪葬。
窗外一道白光划裂漆黑的夜空,树影森森的狂乱摇摆,随即一记记雷鸣响彻天地,风声雨声呜咽如鬼哭shòu号。
我本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时下却也缩紧了身子往他怀里钻,颤声道:你别胡说,这话要遭天诛的,你是天子,自是鬼神皆避,我又不是,结果可都要算到我头上来呢。
他轻轻叹了叹,许久方道:好好睡吧。
两个月后,小雪初霁,整个长安城飘着小冰晶似地雪粒。风丝卷着直割人脸。这日韩说忽然进宫说父亲想让我回去一趟,现下虽一年也回去几次,可总放不下母亲和弟弟,许是母亲的疼惜和弟弟的依赖让我心里暖暖地泛起感动和柔软。
这世上,能让我如此不加防备和警惕的,能无限包容、不会对我的所作所为假以辞色的,只有他们和彻。我视若珍宝,如心尖血珠一般。
随小说回去时,兄长韩则亲身站在府门口撑了伞迎接,双目眯起对我笑的一团和气。我生生惊出一身冷汗。只微微行了礼与小说撑了一把伞进门。
天渐晚后,一家人用了晚饭便各自回屋,小说先来我房里看了看,笑问道:哥哥的屋里可暖和?我再让丫头们取些银丝碳来多加一只炭炉吧。
我搁下笔笑笑:不用,不冷。说着指了指榻上的锦被:爹备足了被褥。他听后眼里竟突然有些惊措,说起话也不利索:哥你
我看着有些疑,却也不知为何,便问道:怎么?
他突然抓了我的手,紧张道:你在宫里好不好?皇上他,对你好么?
我笑笑反问道:你说呢?他怔忪片刻点了头:他们都说,满朝文武,即便算上后宫佳丽,皇上最宠的人便是哥哥了,可是,宠归宠,若不是打心底喜欢,又有什么用?
我抬手拂拂他的鬓发笑道:皇上不是你想的那般。懂么?
他抬起头,眼里有些喜色:那便好、那便好。若是如此,哥哥,往后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回家来了。只抽空看看娘亲就好。
我心里顿生疑窦:这是为何?他皱皱眉:爹和大哥他们反正你听我的就是,没什么事不要回家来。
我只当他是怕爹和韩则不喜欢我,也就不再问,只点头道:嗯。
小说见我应下便起身:那哥哥好好睡,我就走了。
他刚刚出门没一盏茶功夫,母亲便进来,我还坐在矮案前看着一卷竹简发愣,她坐在我身旁笑言:在想皇上么?
我低了头笑着不语。
她拿出一件雪狐皮fèng制的裘披:娘刚刚fèng好,拿来给你试试,不合身我再去改改。
我一边穿上一边道:宫里衣裳多得很,娘就别再给我做了。每日穿线捏针的,害眼神儿。
她轻轻掂了脚尖翻着我的领子,理了理散发:不累,我整日也没什么事,不过给你和说儿做件衣裳打发打发时日罢了。
我看着她渐渐细密起来的眼纹,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娘她有拿过一件黑锦衣,略略薄了一些,却以墨绿和暗红的丝线绣着许多瑞shòu祥糙,这件衣大了些,带回宫给皇上穿。
我笑意更深:娘,你真是
她却灿灿笑道:他替我照顾儿子,我自然欢喜,不为他是个皇帝,在娘眼里,都一样,什么皇帝伴读,君君臣臣的,就如我与你爹,当年我也不过是个歌姬,可我自始自终从没觉得我配不上他这侯门子弟,只要真心的爱了,神仙畜生也是没有分别的。
我把脸埋在她怀里点点头。她摸摸我的头发:我儿子我自是知道的很,你的xing子比说儿倔许多,跟娘一样,一旦认准了,便是不管不顾,眼里只看得见那个人,就像我当初回中原,只想与你爹爹在一起,却连亲儿子也是瞧不见。
我怎会不知,娘是匈奴的血统,骨子里自然是刚烈不二。若不是爱爹爹到极致,怎会屈尊做小,又怎会抛却那片祖代生活的糙原到这里来。她看得透彻,自然知道,于我,若不是爱彻到那般,哪里会做到这种程度。
我收好两件衣衫,低声应道:嗯。
次日午时,家里人忙的很,我琢磨着,没有谁过生辰,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会这样?
午饭时我刚出房门,却见爹与田蚡并肩进门,我脚下一顿,有些失措,只稳了稳心神,缓缓转身回屋,唤了丫头来,说不舒服,午饭就不用了。随后便径自裹了薄被坐在案旁闲闲描画,听着堂中动静。
倒听得约约有笑声,辨不清是谁。
正不知想着什么出神,爹却是和田蚡进屋来,我忙起身迎,垂首道:爹,丞相。
爹走近问道:身子不好么?待会儿找个大夫给看看。平日也总是这样?
我忙应道:不,没事,平日很好。许是昨晚没睡好,不碍事。
田蚡自进屋便看我,连眼神也不转一下,我浑身紧绷着一根弦也似,时下他微微趋近一步说道:既是没事就好,我好不容易来了韩府一回,竟没福气与大人同案而食,把手而饮。甚是遗憾。
我不动声色侧了侧身离得远一些:丞相看得起,韩嫣荣幸。
他二人也不再说什么,便走了。我心里一松,竟差一点倒在坐塌上,丫头忙过来扶,待听得门外车辇辘辘,方觉得心里阔然。
忙唤道:收拾一下吧,我这就出府。
还没出门,却见红玉来,我登时笑笑问道:你怎么来了?皇上让你来的?
她挽着一个食盒快步走过来:进屋去吧,虽是午时,外头还有些冷。皇上昨儿回宫不见大人,一直闷闷不乐,今儿一大早就叫我来,我想着总是得让你在家里吃一顿饭,可又怕你吃不惯,只好趁了这时候带了些大人平时爱吃的点心来。
韩则在一旁听着脸yīn沉的厉害,红玉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她只在宣室和玉堂做事,宣室却是没什么女婢,有时连元安也得看着她脸色做事,是以她除了我和彻,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
我转身回屋里去,红玉便跟了来,也不去见老爷子,只在后面道:大人趁热先吃些东西,吃了就回宫吧。
我笑笑应道:嗯。
离开韩府时,除了小说和娘jiāo代了几句话,爹和大哥脸色寡淡,却是也没说什么。
一上车,红玉便给了个带着棉套子的青铜手炉:韩府有事qíng么?
没有。
她把一方shòu皮毯在炉火上烤热裹了裹我的膝盖,顿了一顿又道:往后没事就别回了,想见老夫人,接到宫里去就是了。我刚刚见田丞相从这里走了,是路过还是从韩府出去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我不过回一趟,这连一天都不到,哪里搁得住你这般审人也似?
她拿起一块点心,小心的送到嘴边:我看韩府除了韩说大人和老夫人,个个都不那么和善,就是有些担心。大人要是出了一丝岔子,别说我们,就是韩府也得寸糙不留了。
我忍不住笑道:他在你们眼里可早成了昏君不成?我是祖坟上冒着青烟么?竟能有这般本事?
她听了倒也抿了嘴笑:皇上自然不是昏君,只是大人是他的心尖,皇上凡遇到与大人有关的事,可就乱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
我咳咳的两声,她便也笑着不再说。
回宫时,彻便立在殿阶下等,虽未下雪,却雾气腾腾。
他脸色不大好,我惊道:病了么?怎看上去这么没神?
他笑道:你见我何时病过?我一想确实,他身子骨好的很,不会轻易病。
回了宣室,我给他试衣,他愣了一会儿竟道:田蚡,我不能再留着他。
我一时有些不懂:你说什么?田蚡为,为何?我怕他知道田蚡那日在东宫那般放肆,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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