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连景渊无奈一笑,他们兄弟俩的事,我不好插手,也答应学长,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我相信以程警官的睿智,一定可以查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泽生呵呵笑两声,总感觉连景渊不对劲。今天约谈的话题很奇怪,他不是个爱八卦的人,却在打听何陆的事,难道这两人背地里有什么阴谋和联系?
勺子碰撞瓷杯的声音均匀动听,连景渊添了一块方糖,拇指食指捏着白瓷勺继续搅拌。窗外的雨下得更急,叮叮咚咚噼里啪啦,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搅动咖啡的声音更脆,还是雨打玻璃的动静更响。
程警官,何危是我的学长,他被弟弟控制、欺压,被迫将内心封闭起来。他的死亡,何陆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他是有罪的,对吗?
程泽生仿佛身处在一个360度环绕式的音乐场里,连景渊的声音变得悠远绵长,飘渺隐约,过渡到耳中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几个字:
何陆有罪。
正当程泽生要点头时,心脏猛然跳了两下,霎时间一惊,鼻尖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不对,何陆没有杀人,他是无罪的。
程警官,你仔细想想,你们从何陆那里掌握的证据真的没有漏洞?是有的吧,只要能抓住一点,何陆逃不掉的
程泽生猛然按住连景渊的手,汤勺清脆的碰撞声戛然而止。
连景渊没有丝毫慌乱,静静盯着程泽生。只见程泽生把他的焦糖咖啡放到一边,抽出一张纸擦了擦鼻尖上的细汗,从容不迫道:连老板,我虽然看不惯何陆,但也不会罔顾公正、无视证据把他送上法庭。你这么做是在妨碍司法公正,知道吗?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心理暗示,已经很厉害。可惜我在公安大学也选修过催眠类课程,没那么容易陷进去。他看一眼窗外,又瞄向咖啡杯,终于明白为什么下雨天还要约我了。
连景渊沉默不语,被当场拆穿也没有尴尬羞愤,反倒十分平静,说:我说的是实话,何陆不是杀人凶手,他是比杀人凶手更可恶的心灵杀手。哪怕学长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联,他也必须对学长的人生负责。
你怎么会这么执着?居然不惜通过催眠来让我把何陆送进去程泽生惊讶,你也喜欢何危?
连景渊苦笑,摇摇头,半晌后才轻声开口:我只是觉得学长很可怜罢了。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为什么移民?因为何陆将他打伤,威胁他再出现在何危身边,会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就是那件事之后,何危不敢去喜欢任何人,也不敢反抗弟弟,只能自己苦熬着。连景渊低头,那只漂亮的手遮住眼,可怜,他是真的很可怜。如果学长能有最后见我一面的那种气势,摆脱何陆的阴影,我决不会想借你的手铲除他。
程泽生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发生过,虽然很了解你的用心,但何陆真的没有杀人,我们都无权给他定罪。程泽生把咖啡递到他的面前,以后有事还是在你的酒吧见面好了,我怕我一不小心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44章 局
昨晚雨下很大, 一整晚你都没回来。
面对何危的复述,程泽生有点懵,小心翼翼问:你很担心?
昨晚他见过连景渊之后回家一趟, 理所当然被妈妈留下来住一晚,也没机会和何危打招呼。倘若知道何危在等他, 还会担心, 那别说外面下大雨,下刀子都会赶回来的。
何危抬头,可惜彼此看不见对方,否则程泽生一定会欣赏到他一脸冷漠的表情:别想太多, 我是要和你讨论案子。担心你什么?渡劫失败?
这是第N次程泽生产生一种,想把何危的嘴堵起来的冲动。
明明看起来那么沉静温和的人, 怎么开口闭口就能气死人呢?他们局里肯定没让他出去搞过采访吧?也许能把镜头外的领导记者都给气个够呛。
何危完全没察觉到他需要一本《语言的艺术》,边擦白板边说:我昨天等你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
你说。
白板擦干净之后, 何危将程圳清的笔录贴上去, 有几行重点内容圈起来。程泽生一目十行扫过去, 渐渐惊讶, 一把将笔录扯过来,双眼死死盯着上面的内容。
何危就猜到他要控制不住抢笔录,幸好复印的不止一份,又找一份贴上。他说:你能猜到吗?我们抓到的程圳清到底是谁。
我哥。程泽生的声音干涩嘶哑, 盯着笔录材料下面熟悉的签名, 双手轻轻颤抖,他真的是我哥, 真的是他!
一瞬间,三年里缺失的情感泉涌而出, 脑中闪过太多画面,包括最后一次见到程圳清的尸体、捧着他的骨灰去墓园、亲手将有关他的记忆封闭锁起。程泽生眼眶微热,赶紧闭上眼,将情绪压下去,下意识不想给何危看见这么丢人的模样。
没等他的心潮澎湃两秒,何危已经泼了一盆冷水过来:既然曾经是人民警察,重生之后竟然做违法犯罪的勾当,还打伤同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请你好好调查,别这么快下定论,我觉得我哥一定有苦衷。程泽生想替哥哥辩解,却找不到理由。程圳清在世时,正义感比他要浓厚得多,重生之后却走上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让人始料未及。面对这些改变,程泽生无法做出评价,他没有经历过那样惨痛的死亡,对哥哥的心路历程没什么发言权,但潜意识里总是相信哥哥做这些也是无可奈何,绝不是自暴自弃有意为之。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才会时时刻刻劝人向善,某些事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明白想要原谅是多么的困难,也许内心这一关这辈子都过不去。
白板被一条黑线一分为二,左边是何危的现场,右边是程泽生的现场。他在写自己这边的案情进展,几个重要的点圈出来:目前你的案子疑点还很多,比方说13号晚上你在哪儿,你是怎么去的公馆
不是我,是程泽生。程警官抗议了。
哦,程泽生。何危立刻改口,要不要给你们编个号?你是程1,他是程2?
程泽生从善如流:那我这边也给你排个位,你是何1,失踪的那个是何2,死的那个是何3,这样成不成?
何危懒得废话,倒是默认这种方式,免得全用名字书写还容易混淆。他继续梳理:现场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因为两个时空折叠,所以第三人暂定成我,但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还不得而知。倘若没有充分的证据,我有理由将第三者痕迹全部归类为时空折叠而来。
还有这枚弹珠,有你的指纹,但从位置推断,更像是从你那边的何3身上滚出来。这个证物我想不透它出现的意义,因此暂时也对它的真实身份保持怀疑。
程泽生反驳:这肯定是你那里的,我根本就不认识这边的你。
何危呵呵一笑,说得好像他就认识这边的程泽生似的。
程泽生欲言又止,对于何危的号码出现在钢琴家程泽生的手机里始终心存疑惑。何危很笃定,不认识程泽生,他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所以这个号码的出现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作案枪支和程圳清确认之后,确定是在地下室兵器库遗失的那把92/式,这把枪目前在凶手身上还是被丢弃在哪里,暂时不清楚,找到凶手才有可能找到凶器。
学生们因为一条探险令而在深夜前去公馆,进而发现尸体。探险令的发布者一直没有下落,我猜测他藏在我同学居住的小区里,但那边的监控都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如果是开车进出,那需要排查整个湖月星辰所有的车辆进出记录,所以也相当于线索中断。
专案组组员有怀疑程圳清和发布者是同一人,经过监控里多个角度的比对,这个可能性还未被排除。但发布者和凶手是同一人还是团伙作案,这一点还不明确,有待进一步搜证调查。
抓获程圳清之后,在提审中对他的某些异常行为询问,他给出的解释是剧本不能改变,什么样的剧本没有明说,似乎在暗示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还有保险箱里的信封,他说时机不对,我现在还没拆开,不清楚里面的照片是什么内容。
剩下一些疑问,譬如程2那天晚上在做什么以及他是怎么去的公馆,这些和前面的相比,都是小问题了,如果能锁定凶手的话应该都会迎刃而解。
这些案件疑点,何危将它们全部梳理整齐,一条条列出,顿时变得清晰不少。相较于何危死亡的案子,程泽生的案子没透出那么多玄乎的味道,但却都是单链证据,又散又乱,无法串到一起。这种证据看起来没什么关联,但若是能找到关键性的某一条,那现有的东西都可以顺理成章串联起来,证据链也能形成。
可惜缺的就是关键一环,有关凶手的踪迹,在整个案件中都没有提及。原先勘察到的那些一知半解无法比对的痕迹,被认为可能是时空折叠的效果,排除之后,这下更好,凶手一点踪迹都不见了,彻彻底底的隐形人犯罪。
程泽生的视线从那段简谱上扫过,无意间看见程圳清提供的保险柜密码,怔了怔,眼神在两行数字上下游走,惊讶:这两个是同一组数字!
何危被他的话吸引,立刻对比简谱和保险柜的密码。85553113,1、7相加是8;2、3相加是5;1、2相加是3;6、5相加是11;2、1相加是3。这个密码就是简谱相加之后形成的数字,何危想到他在审讯室里提供密码时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悟:他知道,他清楚明白这个简谱的特殊性和必要性,才会将它转化成密码加以暗示。
何危皱起眉,这个简谱的曲调,是墙上那面石英钟的报时音。到底是程泽生创作了它,它才被做出来,还是它早就存在,而是被程泽生记下来的呢?
以及为什么会成为午夜零点特殊时间段的报时音,十分耐人寻味。何危打电话去厂家了解过,得知这是后来插入USB设定的,可谁又能未卜先知,在他们住进来之前就将这一切布置好?
保险柜的密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程圳清装作不记得,何危拿着程泽生的笔记本,翻到那一页,点了点:想起来了吗?
程圳清看了一眼,耸肩:哦,这个啊,我也是无意间看见这个谱子,就拿来当密码用了。
这是程泽生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没有写完?
我怎么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它已经有了。泽生没有写完,或许并不是把它当成一首歌,而是当成一段隐藏的密码去创作。何警官,很多东西没我们想的那么复杂,真正想通的话其实很简单。
何危将笔记本合上,看来问程圳清也没什么用,他能回答的不多,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回答。他抱着臂,居高临下看着程圳清:那个信封你说时机未到,那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这要取决于何警官你自己,等这个局真正开始,再打开就能看透很多东西。
又一次提到局的概念,何危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是重生而来的,但我却不是,我原原本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还需要经历什么局?
程圳清呵呵一笑,笑容无奈又凄凉:你想得太美好了,这和生命的起点无关,只和生命的终点有关。从你和我弟弟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逃不开这个局了。
何危沉思着,声音压得更低:那你直接告诉我,以你的经验,我该怎么做?
程圳清眉头蹙着,欲言又止,片刻后唇抿成一条线,摇头:你的想法被改变太多的话,结局只会是最坏的结果。
何危沉默几秒,站直身体:好吧,你既然不能说,那我也不强迫。最后,你弟弟让我问你,为什么要犯罪?
程圳清愣了神,随即低头,缓缓握紧双手:这不能说是犯罪,很有可能我的善良和仁慈,反而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变。
我已经死过一回,现在的人生没什么不能赌的,我赌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弟弟。
第45章 闹的什么鬼
随着时间的推移, 程泽生案件的关注度居高不下,加上程圳清被抓之后,部分媒体开始发挥想象大作文章, 私自定罪,程圳清就是杀害程泽生的凶手。营销号跟风而上, 互比谁家笔墨出众文采斐然, 编出一段惟妙惟肖兄弟阋墙的故事,给程圳清的作案动机、手法安排得圆圆满满。
他约程泽生在公馆见面,程泽生抵达之后,没想到表面和善的哥哥将枪口对准自己。那一枪下去, 程泽生的血是热的,心却是凉的。啧啧啧, 他们咋不去写小说的?咱们也没公布现场发现程圳清出入的痕迹啊,这都是上哪儿找的依据?崇臻合上杂志。
胡松凯打开微博:你这算什么,来看看这个名叫江湖百事通的营销号, 程氏兄弟为爱反目成仇, 这篇里面他们俩是为了一个女人闹得你死我活, 这个神秘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姓名, 但她就是实实在在出现了,这找谁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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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换凶途——猫茶海狸(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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