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蝼蚁,是腐木,是恶臭泥沙里呆滞的烂石,是这颗蓝色星球上残喘苟活的万万份之一。」
「活着就是苦难,死亡才是这个世界对人类的恩赐。」
刘和的眉头随着最后一句话皱起,课间操的时候他将徐晤叫到了办公室。
“我看了你交上来的作文,这次也写的不错。”
徐晤听见老师这么说,腼腆地笑笑。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最近的作文风格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啊?”
徐晤一愣,小声地问:“这样写……不好吗?”
见她突然紧张的脸色,刘和态度松缓了些,摆摆手:“也没有,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变风格了?”
徐晤想了想:“或许被最近在看的书影响了吧。”
“哦?最近在看什么?”
“您上次推荐的,余华的《活着》。”
刘和有些愣,斟酌着说:“虽然里面的故事很坎坷,但这其实是一部教人‘活着’的书。”
“老师,”徐晤说,“我不明白,福贵的人生已经那么惨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或许是被学生认真的态度感染了,又或许是因为她话里隐隐透出来的偏执,刘和突然沉默了一瞬。
“因为福贵很勇敢,活着比死亡更需要勇气。他虽然是个小人物,但他比谁都勇敢。”
徐晤仍旧不明白:“老师,我觉得福贵是个大人物。”
刘和耐心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徐晤捏紧了拳,有些紧张,但依然用平稳的语气说:“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人能像福贵一样勇敢,甚至大多数人的一生都不如他凄惨,但是他们却会因为一些渺小的痛苦选择逃避、选择死亡,因为这些痛苦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占据了他们情感的全部。”
“我们不该叫所有人都在痛苦面前保持勇敢。”
“或许,也只有福贵才能在这样的痛苦中活下来,可是换个角度想,他也只是作者笔下的一个虚拟人物,世界上真的有像他这样面对诸多苦难却依然能勇敢活着的人吗?”
最后的问句总结了她的发言,她将所有困顿疑惑、对人生的茫然,一一说出来向恩师请教。
刘和也大概明白了,让她纠结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人生旅程都会有的问题——活着是什么?人为什么活着?
“你看了《活着》,那你一定知道余华说的‘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其实这句话很纯粹,活着就是活着嘛,我们不应该给它添加太多内涵。它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当我们不去思考它的意义,‘活着’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快乐。”
刘和回答了她的问题,但徐晤还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囹圄里出不来。
比如——当人生的细微快乐也被痛苦夺走,当吃饭睡觉都不能被满足,人,到底是作为什么而生存?
她觉得,老师虽然学识渊博,但也不一定能理解她的问题的。人类的悲喜不能共通,她没有老师的大智慧,老师也不能感受她的痛苦。
所以她说:“我懂了,老师。”
刘和欣慰地朝她笑。
“其实我觉得你这次作文写得很好,”他说,“但是你知道,这次的卷子是年段的老师换着改,每个老师的喜好风格都不一样,所以……”
徐晤茫然地看刘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卷子,她的语文试卷。
她也看到了第一页上方的分数,鲜红的墨水透过白色的卷面,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这是她有史以来考得最低的一次。
“你这次的分数并不理想,主要是作文扣了太多。”刘和把卷面摊开到作文那一页,“我去问了问改作文的老师,她说她对你的作文印象很深刻。”
刘和看着徐晤略微呆愣的目光,忽然就心软了。
“那个老师说,你的文章太过消极,还有一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我……”
徐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驳。
消极、强说愁。
或许在那位老师看来,她的年龄、她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去写这种类型的文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又怎么能将愁字挂嘴边。
她闭上嘴,也垂下眼。
刘和难得见到爱徒这么低落的样子,不愿意打杀她写作的积极性,马上补充道:“不过你这篇文章我很喜欢,虽然不太符合主流意识形态,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是想要表达些什么的。”
“你要知道,不论在什么时候,表达欲都是很难能可贵的一种财富。”
他的话让徐晤稍稍感到安慰了一点。
“我知道的,老师。”
刘和把卷子交到她手上,一边安慰道:“虽然这次考得不理想,但是我们还有下一次嘛,别气馁。”
徐晤强挤出一个笑,朝他点点头。
“行了,回去吧。”刘和在她转身的时候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啊,以后在考试的作文中,咱们的立意还是往主流价值观上走,那样稳妥一些。”
“好的,老师再见。”徐晤同老师再见,转身离开办公室。
她明白刘和说的是什么意思——在现在的应试教育中,她要写的,须得是老师想看的,是积极的,是正能量的。
这些道理她都懂得,当提笔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放手一搏的心思了。
至少,在落笔的那一刻是快乐的。虽然为了自由表达的快乐,她要付出一次考试失败的代价。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个勇敢的“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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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离开了室内的温暖环境,初冬的冷风从四面涌来,倒把徐晤吹得稍微清醒了些,连发丝都在自由地乱窜。
但是这种轻松没能持续多久,当天下午,年段的成绩榜就公布了。
徐晤擅长的语文这一次却拉了很多分,她的排名也因此下滑许多。周思衍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他照例在榜首停下,却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赫然印在第一位。
他惊讶地往后看,视线越过好几个名字以后才在尾巴的位置看见了徐晤的成绩。
周思思从文科榜那头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哥,没想到啊,你这段时间的熬夜苦读终于有成效了!”
他却呆呆地看向自己妹妹。
“怎么了?”周思思激动的心情降下去了一点。
“你看看。”他指了指榜单的末尾。
周思思疑惑地转过头,看清上面的字符以后也露出愕然的神情。
“她怎么回事?”她惊道,“我去看看她。”
说完她就往五班走。
周思衍还久久不能回神,各种可能的因素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突然抬脚朝班里走。
“阿放!”
周思衍的声音传过来时,陈放正看着自己手里只有59分的物理试卷皱眉。
他抬起头,看向急匆匆走过来的周思衍。
“你……”周思衍在他桌前站定,余光瞟见他手里的试卷,“59?阿放,你这次进步了很多啊!”
陈放却没有多高兴,把卷子往桌肚里一扔:“没及格。”
依然是无所谓的表情,周思衍却听出了几分失落。
有期待才会有失落。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想起自己的正事:“你还没去看榜单吧?徐晤这次怎么回事?竟然落到了红榜的末尾——”
陈放的手猛地一顿。
“虽然还在红榜上,但是比上一次也滑了太多……”周思衍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陈放抿着唇,表情僵硬。
而另一头,周思思也是同样急匆匆地朝徐晤跑去。
“你怎么还在这睡觉?”她的语气有些急了。
徐晤从睡梦中醒过来,脑袋钝钝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还没看榜单吧——”
她话还没说完,马上被徐晤打断。
“我知道。”
“……”
周思思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收起自己的情绪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却依然不太高兴:“那你这次是怎么回事呀?也滑了太多,是不是陈放……”
她将话说得委婉。
她不可控制地把徐晤成绩下滑的因素归于陈放身上。
“我当初是不是和你说过?谈恋爱可以,但是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我懂的,思思。”徐晤挤出一个笑,“这次是因为作文离题了,才考砸的。”
“作文?你的作文怎么会离题?”
徐晤耸耸肩:“不小心犯了个错,把题目看漏了。”
“看来是我错怪陈放了。”周思思说。
徐晤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其实不仅是作文,她的理综成绩也下滑了一点,因为她在考试的时候突然犯头疼,错了好几个细节。
至于陈放?和他有关系吗?她也说不清。
直接关系或许没有,间接呢?
复杂的纠葛像一团被搅乱的毛线,哪端是头哪端是尾她也找不到,干脆走一步看一步。
周思思冷静下来以后才注意到她比往常还要苍白的脸色,以及一脸尚未消退的困意。
“身体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些困。”
“你……最近注意休息。”
周思思多细腻的一个人,马上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或许并不像徐晤说的那样,仅是因为作文离题就导致的排名下滑,肯定还有别的原因的。但是徐晤没有主动说,她便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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んàīτànGsんuщu.℃oм 32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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