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幼清俯下身扑在皇帝怀中,起初嫁你,是因为你的姓与你的爵位,可我喜欢的人,她不是皇子,不是亲王,不是皇帝,萧幼清紧紧攥着盖在皇帝身上的被褥颤抖道:她只是我的心上人啊。
即便得到了最初想要的一切,可失去了我最在意的人,那么这一切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
皇帝挪动着手,旋即被萧幼清一把握住,不等皇帝开口她便抬头满含泪水的哀求道: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泪水顺着脸颊从下颚滴在被褥上,皇帝张开颤抖的嘴,对不起。
第302章 皇以间之
东宫因为的皇帝病情而停罢一切上元庆贺, 东宫西宫墙外为百姓的居民坊,里面有孩童正捂着耳朵燃放烟火。
内侍与宫人端着手站在宫墙内,仰头听着隔墙外面的欢声笑语纷纷叹息, 你说这几年是怎么了, 先是官家后是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太子殿下的病有所好转,官家这又...
嘘,现在宫里官家的事是忌讳。
几个内侍熬着东宫典药局抓来的药, 太子殿下这病不是好转了么,怎么不见剂量减少?
太医不都说了么, 是心病,带着旧疾一同,哪儿有那么容易好。
那殿下?
内侍将眉头扭紧, 你想啊,官家如今这个样子了, 圣人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若唯一的儿子也...旋即侧头看着北面正殿的方向, 殿下是个至孝之人, 自然不愿再让母亲添忧。
东宫大殿后面位于正北的殿阁是皇太子居所, 旁边偏东面的一座殿阁则是太子妃寝阁, 两个宫人提着灯笼随乐安郡主至皇太子妃殿阁。
殿下, 乐安郡主求见。女使入内通报道。
曹舒窈便连忙起身从寝房走出,是忱儿来了。
乐安郡主上前福身道:见过太子妃殿下, 殿下上元安康。
乐安郡主去年及笄,本要大办的及笄礼,因其戴孝而自行向皇帝请旨裁撤,从年岁上只比续弦的继母小一岁,大婚初皇太子也将曹氏视为小姑娘, 接触后才发现自己眼里所谓的小姑娘却要比大多数人都要沉稳。
这么晚了,又才从大内回来,怎么不好好回去歇息?
太子妃入东宫半年以来乐安郡主始终不曾改口,忱儿来是来向殿下问安的,今日上元急着翁翁的事便忘了向殿下道安康。
郡主忧心官家是至孝,这上元道安康之事郡主于心中有所牵挂,吾很是欣慰。曹舒窈将殿内的宫人全部支走,旋即拉着乐安郡主到一旁坐下,你心事很重,你虽在太子殿下跟前一直开怀,但眼里有些东西是掩盖不掉的,我不希望你如此,若是难过可以说出来,若你不知道该与谁说便同吾说说吧,我只大你一岁,便抛开这身份以朋友相处,可以吗?
听着曹舒窈的话,乐安郡主旋即湿红了双眼扑入曹氏怀中,翁翁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爹爹身体也不好,忱儿很害怕他们最后都会离开忱儿,忱儿已经没有母亲了。
曹舒窈伸出手覆上乐安郡主的后背轻轻抚着,郡主已经及笄不再是小姑娘,我无法用欺骗之语来搪塞与宽慰你,生离死别,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必经,离世带来的痛苦是因为牵挂与惦念,魂归尘土,对于一些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郡主的母亲一定非常疼爱郡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以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郡主这样难过。
乐安郡主从曹舒窈怀里抽身,旋即抬手擦了擦眼泪,姑母也与忱儿说过同样的话。
姑母?曹舒窈反应道,是益国公主么?
乐安郡主点点头,曹舒窈便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乐安郡主擦着眼角的泪痕,她有时候也像个小姑娘,但强大起来的时候却又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殿下...乐安郡主楞看着曹舒窈,她们说殿下一直深居简出,难道殿下从前就认识姑母么?
不算认识,只是匆匆擦肩而已。
东京城的人这么多,仅仅一面就能记住吗?
曹舒窈轻摇着头,擦肩自是不能,但惊鸿一瞥又不同了,青春年少又充满赤忱与干净,不是人人都有的。
乾元三十一年正月底至二月春时皇帝的病情有所好转。
福宁殿
二月了,殿外的花开了么?皇帝用着微弱略为不清晰的声音说道。
萧幼清将见底的药碗放下,官家是指福宁殿那颗海棠么,去年没有开,今年...旋即哽塞的将话止住。
皇帝粗喘了一口气,我想回楚王府了。
好,萧幼清没有拒绝,臣妾让人备辇。
内谒者领命至内东门司,而后由内东门司的勾当官至三衙殿前司抽调禁卫,车舆仪仗才从仪鸾司踏出不到半刻便又收到上头的消息不用忙活了。
萧幼清扶着极为消瘦的人走出内阁,刚抵达福宁殿正殿时皇帝突然瞪着眼睛吐血,随后昏死过去,官家。
萧幼清蹲下身子坐在地上让皇帝躺平在自己怀中,快去叫孙鸿达入内!而后抬起颤抖的双手擦拭着皇帝嘴角边暗红的血渍,大氅内裹着的中衣几乎被血染透。
德寿宫
自皇帝大病后,李太后除了探望便于德寿宫日日诵经念佛抄写经书送至开宝寺焚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李太后跪在菩萨的雕像前转动着念珠,佛陀慈悲,何忍见我这个老人白发送黑发...念珠的串绳突然断开。
哒,哒,哒珠子散落一地,李太后似没了主心骨一般瘫倒在地,此念珠随了我十余年,为何今日腐朽绳断,佛陀啊,您是在责怪我么?
皇太后殿下。德寿宫一名老内侍匆匆迈入殿,殿下,福宁殿那边...官家昏死过去了。
李太后转身嗙!吓得内连忙将其扶起,殿下,殿下。内侍向偏殿门口呼喊道:快来人,去宣医师。
不。李太后强撑着自己站起,快扶老身去福宁殿。
福宁殿内自皇帝昏厥还不到一刻钟,外殿便聚满了人,秦国长公主见生母入内旋即焦急的走上前,娘娘。
六哥儿怎么样了?
六哥...秦国长公主抬手擦了一把眼泪,旋即哭丧着捂嘴摇头。
李太后攥着衣袖迈入福宁殿内阁,里面候着皇太子、太子妃、益国公主、乐安郡主,以及坐在榻前侍疾的萧幼清。
皇太后殿下。
皇太后殿下。
李太后走到榻前,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竟憔悴成了这般模样,不禁落泪道:孙太医瞧过了么?
萧幼清抬手擦了一把强忍泪水的眼眶旋即起身福身道:娘娘,孙太医瞧过了,改了几副方子与药量,施针后才勉强将人拉回来,但...一直不肯醒来。
李太后走上前坐到皇帝身侧,轻轻握着皇帝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六哥儿,你睁眼瞧瞧,是母亲,母亲向你道歉,害你至此都是母亲的错。见没有回应李太后便老泪纵横的颤抖道:你难道当真狠心至此,要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殿外,诸长公主以及太妃闻讯后也纷纷赶入福宁殿,皇帝静养未敢打扰,便都只得匆匆瞧上一眼,吴国长公主与其母萧太妃回到凝和殿后大哭。
前些年才过天命的大寿,为何这两年身体消得如此厉害?吴国长公主满头银发,眼里尽是神伤,若没有六哥,我与甄儿嫣儿还不知会如何。
萧太妃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官家吉人自有天相,若苍天有眼,当不会夺天下人所望。
乾元三十一年二月初,皇帝于福宁殿内阁昏死数次,萧幼清遂下令命孙鸿达夜宿福宁殿寸步不离的守候在皇帝身侧,又让入内内侍省诸内侍把守福宁殿。
至二月中旬,皇帝已不能正常进食,皆靠流食供养,福宁殿的起居由皇后亲自照料,为保内阁安静,皇太子与太子妃及乐安郡主皆只得早晚视疾。
皇太子携皇太子妃至内阁门外,舒窈,你在外面等等我。
殿下...曹舒窈突然想起乐安郡主的话,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皇太子点头后抱着袖子独自迈入内室,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轻声问道:娘娘,爹爹好些了么?
萧幼清打着手势俯下身,侧头凑在皇帝唇前,皇太子便止步于桌案旁,娘娘,爹爹说了什么?
皇帝才苏醒不久,耗尽生命的油尽灯枯使人感到痛苦,她想要说话,于是吃力的蠕动着双唇,萧幼清即便俯下身凑拢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而后又看见皇帝一直盯着自己褙子上的刺绣,意识过来后萧幼清扑在皇帝的床前大哭。
娘娘。
你爹爹是想看今年的海棠。
见着爱人在自己身前伤心的大哭自己却无能为力,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四肢更似没了知觉一般再也使唤不动,皇帝心中犹如刀割,苦涩得只能瞪着眼睛随眼前人一同流泪。
皇太子道:福宁殿前有一颗,可...此是二月,等到阳春三月海棠树才会开花,福宁殿前的海棠自去年就已经不开花了,今年更是连花苞都没有看见。
萧幼清擦着泪水,准备起身,潜邸花院里那颗海棠是开得最早的,我知道你爹爹想的是什么。
儿子去。皇太子制止道,爹爹现在一定不希望娘娘离开,娘娘留下吧,就让儿去。随后躬身从福宁殿退离,骑了一匹大臣的马驾马出宫飞奔至潜邸。
萧幼清低头瞧见了皇帝眼角的泪水,旋即捂着嘴颤道:六郎。
萧幼清俯下身攥着皇帝的手趴在被褥上,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吗?乾元十一年,你说你想看东京城第一枝海棠,所以你承诺一年后一定回来,可是你却没有在花开前赶回,而今你难道又想食言吗?
皇帝蠕动着说不出话来的双唇,全身上下皆被无力二字刻满,唯一还跳动的心如刀绞般疼痛。
萧幼清转而揪向一侧的被褥,颤道:你这个骗子。
皇帝睁着无力的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流出,上天降下的惩罚太过突然,以至于来不及道别,身心充满疲惫,眼前人让她苦苦支撑起自己余下仅剩的生命,死亡不可怕,然无力开口却成了她最大的痛苦。
【对不起。】
第303章 皇以间之
皇太子一路纵马飞奔至潜邸, 下马时撑着潜邸大门口的石狮子一手拽着衣襟粗喘着匀不过来的气,脸色煞白。
潜邸的内侍瞧见后回到府中通报,诸宫司都监便带着一堆内侍出门迎接。
皇太子殿下?
年轻的都监走下石阶将皇太子扶进王府, 殿下怎么来了?
潜邸的花开了没有?
花?
官家与娘娘种的海棠。
海棠树的花在东京要三月才开呢, 潜邸的海棠开得最早也要到二月下旬。都监将皇太子扶到院子里,又按着其吩咐在院子旁打扫出了一间屋舍出来。
皇太子蹲守在原楚王府栽种花草的院子里,四处询问道:如何能让这花开得早一些?
几个看守园子修剪花枝的内侍躬身回道:日有昼夜,年分四时, 此...无可更改,除非天变。
这是什么花?皇太子指着一簇如火如荼没有叶子的红花问道。
这是无义草, 相传其常开于彼岸便又有彼岸花之称,佛家称它们为曼珠沙华,是开在地狱的死亡之花。皇太子妃乘车追赶至潜邸, 望着脸色苍白的皇太子旋即走上前将一件大氅与之披上,殿下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
你...
臣妾和皇后殿下一样信奉佛法, 于佛家而言曼珠沙华是天界四华之一, 只是因开在上巳日与悲秋之际, 旁人便忌讳其不吉利, 能够留于此不被铲除或许是因为他还有一种意思, 无尽的爱情, 曼珠与沙华,花不见叶, 生生相错。曹舒窈并没说出全部释议,其中包括死亡的前兆。
皇太子皱起眉头攥着大氅的对襟转身,抬头呆呆的望着院子里那颗比人还要高大许多的海棠树,比起这个,若是春日回暖能早些来就好了。
曹舒窈遂询问道:官家为何突然想要看海棠?此前宫中没有传言说皇帝喜爱海棠。
花开时...皇太子愣住, 旋即伸手接过曹舒窈递来的帕子,多谢。
潜邸的海棠花总是开在娘娘的诞辰前后,这也是娘娘最喜爱花,外人不知道,因为娘娘觉得海棠本就价珍,若是被商贾得知内宫喜好,则定然会将价格哄抬,娘娘说它们都只是生长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树而已,不必区别对待。
曹舒窈听得了一丝悲凉,也有一丝羡慕,同时也有不解,望着已经生有小花苞的海棠,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曹舒窈平静的眸子突然心生触动,知不知。又心生质疑的喃喃道:天下...会有这样痴情的人么?
益国公主从福宁殿出来,没有出宫也没有走出内廷,而是转身去了北侧的坤宁殿,独自一人呆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眼里只有哀伤而无泪水。
内侍站在她的身侧,一些宫人路过后,切切私欲,觉得公主无情或是冷漠,也许只有身侧的内侍才能够明白,无声胜有声。
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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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庶王(GL)——于欢(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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