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流泪。
    纵然从前他打她、骂她，赶她走，甚至于用毒药害她，哪怕是倒在血泊里浑身鲜血，她也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流过一滴泪。
    因为知道不被人怜惜，何必对着他人痛哭流涕？
    一度，他以为李小宝是个假人，无血无肉的木偶。
    可是，这世界上，又有谁真正是无血无肉的呢？
    人人都吃五谷杂粮，谁又真正能一辈子不露出软弱的一面？
    承受到了极限，就必须有个宣泄的出口。
    她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没有安慰她，也没劝阻她，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竟然心酸地笑了：哭吧，哭吧，小宝，你早就应该好好哭一场了。
    哭出来了，也就好了。
    那真是李小宝记忆里的第一次痛哭，清醒的时候她不敢，放纵的时候没机会。只是这一夜噩梦缠身，忽然就失控了。
    无比的绝望颤栗里，唯有一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紧紧的，紧紧的，传来他身上那种灼烫的体温，就好像，真正被人所热爱一样。
    无数次，无数次，她渴望父亲母亲这样拥抱自己，但是，自始至终，他们都从来没有。
    中国人情感含蓄，尤其是老一辈的父母，极少极少有这样拥抱孩子的。
    而且，她知道，他们不是因为含蓄，而是根本不愿意伸出拥抱的双手。
    反而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午夜梦回，有一双铁壁牢牢地，牢牢地将自己抱紧。
    他的拥抱那么紧，勒得她的肋骨都隐隐作疼，可她却觉得奇异的安全，舒服，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终于如释重负。
    甚至她根本没在意这个人到底是谁，此时此刻，张三也罢，李四也好，那都不重要。只要有这一双拥抱的手就足够了。
    最好是抱紧点，再紧一点。
    噩梦缠身，惊慌失措，有这样一双拥抱的手，哪有拒绝的力气？
    曲存姿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真是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耳光。
    重逢以来，本以为她已经那么坚强,无坚不摧,著名的女医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谁能想到呢。
    原来，小宝你是这样的胆怯，脆弱。
    一个那样成长经历的人，居然根本就没有过可以软弱一次的机会。
    可是，他又无比开心。
    当初，那个连自己的肾脏都保不住的少女，走投无路，傻傻地来投靠自己。
    这次，保不住自己爱情的女子，走投无路，也只能躲在自己怀里哀伤痛哭。
    小宝，我这样抱你，绝非是因为我亏你欠你，——而是我愿意。
    千肯万肯。
    并且视为一种荣耀。
    我曲存姿，终于能为你所需要了。
    那种强烈的情绪突如其来，纵然此时叫他把天下的好东西全部堆在她面前，他都愿意。
    哪怕此时要奉上滚烫的一颗心，都愿意。
    他发誓，这一辈子，谁再敢伤她半分，绝对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哪怕是他曲存姿自己，照样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