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心里也是隐隐忧虑，这在她的情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内心清楚，乔之君走得心惶惶，一半是逃避一半是无所适从。
    这男人，跟她以前所经历的富翁们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一个人在梦游，姜月明，真怕他忽然清醒过来。
    一如他现在在航班检票口，一只脚都踏进去了，又退出来。
    她姜月明，生平第一次，抓住的不是一个男人完整的心，而只是其中的一角，甚至这一角，她都不敢肯定。
    只暗暗祈祷：乔之啊乔之，我为了你，已经付出太大代价，但愿你这一辈子也切莫辜负我。
    这一刻，她真的渴望：从此以后天下无三。
    彼时，方丽坤正坐在高高的山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座冷清墓碑。
    密密麻麻的墓碑，普通人死后的归宿。而且，这归宿绝非永久性的，买墓地的钱有年限，而且短暂。到期后，后人必须去续费，不然，就会把你赶走，成为孤魂野鬼。
    民政部社会事务司副司长李波公开宣称：墓地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可怜世人，生时为房奴，死后为坟奴。
    她惧怕，所以预缴了三百年的费用。
    那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也是她几年的积蓄。
    当时管理处的人看她的目光像看着一个疯子，赶紧去请示领导，不一会儿，乐颠颠地回复，说你买三百年，就按照现在的市价，给你个最优惠折扣价。
    那是不菲的一笔钱，也不知道管理部门可不可靠。但是，她怕母亲九泉之下没有安全感，所以，有了经济能力之后，第一件事并非买房子，而是给母亲的墓地续费。
    她并不在乎自己死后魂归何处，但是，她知道母亲在乎。
    几千年来，人们之所以重男轻女，很大程度上并非是为活着考虑，而是担心死后没人给吃饭——烧香蜡纸钱。
    母亲，我此生但凡还有一口气，必然年年亲至，让你坟前香火不断。
    大堆的纸钱，丰厚的祭品，无数的供养。包括纸做的佣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很拉风的兰博基尼、名牌服饰、首饰……也真难为此行业的制造者们如此跟得上时代潮流。
    但是，她笑不出来，心如刀割。
    子欲养而亲不待。
    母亲，你终究看不到今天的我。
    但是，看到了，又能如何？
    她坐在母亲的墓前，看上面的相片。
    并非母亲整容后的照片，而是她从她生前不多的单人照里精心挑选的一张。母亲饱经沧桑的脸上，笑容很勉强，记忆里，她也想不起母亲此生什么时候真正笑得无忧无虑过。
    母亲毕生没有快乐时光。
    这墓地，还是穆乔之陪她回来置办的。那时候，她伤心过度，又拖着一个生病的躯壳，无能为力，丧葬一应都是乔之出面，总算不至于太寒碜。
    乔之，乔之。
    那时候起，他就是她的神。
    她已经想不起自己生活的哪一部分会没有他的影子。
    母亲下葬的日子，她曾以为，这就是永恒——这男人，必将成为她一辈子的寄托和倚靠。
    岂不料，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永恒。
    那人，必将永不再属于我。
    有人，拿一把刀，生生地把大树上的藤蔓给砍掉。
    她痛彻心扉，明明要嚎啕，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
    （不要着急，姜月明的确得意太久了，但她的悲剧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