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夕见南昱心事重重的回来,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
“没,对了,这里没水。”南昱有些心绪不宁。
“嗯,我们回去吧。”风之夕起身道。
回到客栈,南昱跟着风之夕进了屋,还是有些恍惚。
“你怎么了?”风之夕问。
南昱将手里握着的东西递给他,风之夕拿过一看,是一只龙头钗,不解的看着南昱。
南昱脱去外袍,将里衣撩了起来,露出腰间的胎记。
风之夕仔细看了看胎记的形状,又看了看发钗,神色一变:“是那个黑衣人给你的?”
“师叔看见了?”
“嗯,类宿长老怎么会认识你?”风之夕道:“他叫孙索,西原的长老。”
“这是你母亲的信物吗?”风之夕问他,又用手抚了一下南昱腰间的胎记:“这龙钗的形状和你的胎记一模一样。”
“应该是吧,那个黑衣男子,孙索。他说我见了这个东西就会明白,让我明日去一个地方,说这个龙钗的主人要见我。”
“去吧!”风之夕将龙钗还给他,见南昱表情复杂,又问道:“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南昱抬头望着他:“说不清,我自小没叫过谁一声娘,母亲这个称呼和形象,我觉得太陌生。”
“那你在秦王府的时候,叫秦王妃什么?”风之夕问道。
“就叫秦王妃,她也不让我叫她母妃,小时候不懂事跟着平阳叫她,她听了很不高兴,呵斥了我几句,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叫了。”南昱低头望着地面:“而且我对她也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她和父王总是吵架,那时候太小,听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总之就是她一个人在大喊大叫,父王不说话,大概就是说一些父王没出息,要么就是她不想活了之类的话,我和平阳都还小,躲在屋里不敢说话,结果都是父王夺门而出,留下她一个人在房里哀嚎,到现在我能回忆起来的,全是她歇斯底里的哭声。”
风之夕不语,静静的听着南昱面色沉重的回忆过往。
“她想必是真的不想活,我六岁那年,平阳四岁,秦王妃在屋里上了吊。”南昱深吸了一口气:“父王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下人们把我和平阳拉开了,没去看,丧事怎么办的也完全没有印象,那时真的是太小了。”
风之夕看着南昱,他虽然说起这些的时候云淡风轻,可他知道南昱对亲情的看重,甚至对母爱的渴望。
南昱抬起头见到风之夕的神情,莞尔一笑:“没那么苦情,这些年过得挺好的。说起这个许宋,”南昱还是无法管那个女人叫娘:“你说她既然当初生下我就离开了,现在为何又要与我相认呢!对了之夕。”
“嗯?”风之夕没想到南昱会用这样的语气称呼自己的生母。
“你还记得我们在百兽山遇刺的事吗?”南昱问道,显然他关注的点在别处:“那个孙索,号称千里夺命索,会不会是他?”
“我想过,当时只是觉得他是西原人,便没有多想,再说他也没有杀我的理由。”
“若是许宋呢?”南昱道:“她是东岭人,那她手上就可能有神木,现在她又在西原出现,而且与孙索之间貌似有联系。”
风之夕一惊:“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关系?”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广姬傀儡分身的事吗?”
风之夕点头。
“我们为了引开简万倾,做了假的神木箭流落出去,简万倾中计跟踪出去了,同时跟着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许宋,另一个拿着长弓的,我想就是孙索。”
风之夕沉默不语。
“我得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南昱走近风之夕:“若是此事与你有关,那我更要去探个虚实。”
“我与许宋并无交集,”风之夕对南昱说道“这里面恐怕有内情,你先不要想太复杂,既然是母子相认,你去就是。”
南昱笑道:“母子相认?要不要再来个抱头痛哭。”
“南昱。”风之夕正色道:“天下的父母,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你要懂得珍惜,再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烦恼。”
南昱收了笑容,他虽对即将见面的人没有什么期待。可无论如何,不管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父母还健在。而风之夕是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孤儿,一生未体会过父母关爱,甚至连个家都没有,南昱心里一痛:“之夕... ...”
“我孑然一身已经习惯了,无法体会你的心情,但血浓于水,此事你还是要好好面对。”风之夕并不知道南昱在想什么。
南昱靠在风之夕肩上点头:“我听你的。”
此刻的南昱像一个孩子,风之夕不忍将他推开,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象征性的安抚了一下,下一刻孩子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我今晚,想和你睡。”
风之夕一把将他推开:“不行。”
南昱又抱了上去:“放心吧,他们今晚一个都清醒不了,保证睡得比猪还沉,没人会发现的。”
“不行!”风之夕打定主意不会再上当,脑子不受控的涌起无数香艳场面。
“之夕。”南昱靠着风之夕,轻声道:“我心里很乱,你抱着我,我就踏实了。”话语间带着一丝无助:“明日一早,我便出门去找那个孙索。”
风之夕败在了心软上面,不过一夜南昱很是乖觉,抱着风之夕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风之夕轻抚他的头发,哄孩子一般拍着他轻轻入睡。
南昱心里的乱不只是因为明日的母子相认,他对此担忧更大于期待,一直缠绕心里的就是许宋为何要刺杀风之夕?她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西原?莫非是许姜告知的?
次日一早,风之夕醒来时,身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床铺冰凉应该是离开了许久。
风之夕知道南昱心里的担忧,若许宋真的是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那她的目的其实不难猜测,那就是自己身上隐藏的阴煞之谜,其实风之夕很想知道许宋会和南昱说什么,召一三缄其口不肯告诉自己的秘密,也许许宋会知道。
可就算许宋说了,南昱会怎么想?他会告诉自己吗?
无论是什么理由,目前的趋势,自己和许宋之间似乎是对立的,那南昱又该如何自处?
风之夕耳边回响起南昱的话“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也绝不会离开,就算死,我也会死在你面前。”心里一阵寒栗,不是因为南昱的决定让他感动,而是他不想南昱去面对这样的抉择,若真是自己想的那样,有朝一日,自己体内的阴煞夺魄而出,再不受控,势必会引来天下人不安,那个时候,南昱站在自己的身边,他又该如何面对千夫所指!
风之夕不敢去想这个未来,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会让南昱陷入那样的绝境。
此刻的南昱正站在西原某处的一个屋子中。
眼前的女人,黑布蒙眼,脸部轮廓确与许姜有几分相似,陌生而神秘。
没有想象中那种温情场面,两人就这样站着不发一言,瞎眼的人知道来人,却看不清容貌。
“我可不可以,摸摸你?”许宋颤声问道。
南昱愣了一下,轻点了一下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才嗯了一声。
许宋将手摸索上来,找到了南昱的肩膀,又顺着肩膀抚上他的脸颊,许宋摸得很仔细,眉宇鼻梁一处没有落下,南昱有些不自在,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任由许宋这么摸着。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没有所谓的感动和久别重逢的悲伤,甚至连委屈都没有,他也问不出你当初为何要抛弃我这样的话,这种话显得太孩子气,长这么大没有感受过的母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若真有那么一丝情绪,就剩下怜悯,就如同见到口不能言的许姜一样,眼前的许宋双目失明,这姐妹俩的境遇也太过悲惨。
南昱为自己不为所动的铁石心肠有些自责:“嗯,就是... ...那个”他叫不出口:“你,这些年一直在西原吗?”终于说出一句话后,如释重负。
“你都长这么大了!”许宋答非所问,情绪明显不同,脸上的表情也难以言喻,南昱理解不了一个母亲的心情,只是见许姜嘴唇颤动,蒙眼的黑布浸湿了一小片:“我去康都找过秦王了,他不肯说出实情。对了,让我摸摸你腰间的胎记。”
南昱一抽身:“不用摸了,我看过了,是你烫伤的没错。”
许宋一怔,轻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是逼不得已,当初简万倾为了将我赶出东岭,不惜安排我与你父皇重逢,还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药,我才... ...有了你。过去的事都不提了。”
南昱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许姜告诉我的。”果然不出南昱所料,许宋继续说道:“本来我也不想去干扰你,只是许姜说你是天灵根,那你就是我东岭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就不能放任你在外面流落。”
“对不起,我对东岭不感兴趣!”南昱道。
“不管你感不感兴趣。”许姜的语气不再柔软:“我轩辕一族血脉将尽,这是你的使命。”
“谁当不是当呢?”南昱对她这种执着有些不理解:“其他宗门也不都是能者居之吗,东岭为何例外,若是我没有后人呢?”
“东岭不是其他宗门。”许宋突然站起来,情绪有些激昂:“轩辕族守护的不仅仅是东岭,我族身负净世之责,先祖遗训,降妖除魔守护众生,所有后世子孙不得有违。”
“所以,你要杀风之夕?”南昱似乎明白了她的话。
“不错!”许宋并不否认:“浣溪君体内封印了阴煞,你知道什么是阴煞吗?”许宋转向南昱的方向:“二十多年前,简万倾为了光复百里氏皇朝,不惜用家传的万世咒召唤冥王,那阴煞来自冥界,本就不该出现在世间,阴煞一出,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幸得你外公与召一真人合力将他所灭,那阴煞魂飞魄散之际,将自己的残魂注入了一个婴孩体内,那孩子就是浣溪君风之夕。召一妇人之仁,不忍杀生,便将那阴煞之气暂时封印住,并将那孩子带回了神院看管。你外公那一次降魔身受重创,回到东岭不久便不治身亡。”许宋说得愤慨悲切。
南昱听得惊心动魄:“既然召一真人都将阴煞封印了,你又为何苦苦相逼。”
“不是我相逼。”许宋厉声道:“就算有召一看顾,若是召一死了呢?他一死,封印势必减弱,若那阴煞夺魄而出,冥王现世,谁能看得住?就算我不管,你以为这天下人会袖手旁观,你以为四宗会不出手?”
“所以。”南昱定定的望着她,心里一沉:“你叫我来,是和我说这些?你想让我如何,杀了他?我为何要听你的?别说你,皇帝的话我也不会听。”
“你杀不了他,我也杀不了,只有神木能让他重回冥界。”许宋说道:“还有,龙吟剑能让其魂飞魄散。”
南昱心里震颤不已,龙吟剑。
“我不会让你们杀他,绝对不会,你若还念点骨肉亲情,就断了这个念头,否则,别怪我无情,就算你是我生母,我也不会客气。”
“昱儿!”许宋喊了一声,语气稍缓:“为娘知道,我对不起你,当初要把你送走是我决定的,我不想简万倾挟持我们母子控制东岭,我那时候已经中了他的慢性毒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托付了南宫轼将你务必送走,找了个死婴将简万倾蒙骗过去,我无意在皇宫久留,与你父皇早无情意,我只想保你一世平安。若是简万倾知道你的存在,势必会对你... ...”
“够了,我不想再听!”南昱大声道:“那是你们的事,东岭也好,皇宫也罢,我不想参与进去,师叔无论身负什么,他就是他,他没有害过任何人,别人也休想害他。”
许宋长叹了一口气:“罢了!”摸索着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我们母子两好不容易见面,也别在这吵了,为了一个外人。喝口水吧,别喊坏了喉咙。”
南昱接过茶一口饮下,谁是外人,他此刻分不清。他只知道素昧平生的生母,第一次见面就喊打喊杀。而那个朝夕相处,甚至还开导自己珍惜亲情的人,竟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是要杀他而后快的敌人。南昱心里一痛,他有些后悔来见许宋,若是之前还抱着一丝母慈子孝的幻想,那此刻就全部覆灭了。
许宋没有问自己这些年过得如何,没有关心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张口闭口就是轩辕族大义,简万倾如何阴毒,风之夕如何该死。
“母亲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许宋语气渐软。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这些年好得不要再好,没受苦。南昱心里想着。
“打小没在你身边照顾过你一天,孙索说你今日会来,我一早就准备了糕点,娘看不见,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你带回去,虽然弥补不了我亏欠你的,就当是为娘的一点心意吧。”许宋将一盒糕点递到南昱手中:“我看出来了,你对你师叔很是看重,放心吧,娘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若是真有办法让他体内的阴煞稳定,谁又会去夺一个无辜性命呢,再说了,浣溪君修为盖世,就算有人想杀他,恐怕也没那个本事吧!”
南昱心里一软,接过糕点站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自己保重吧!”
“为娘不会害你,放心吧。”许宋道。
南昱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出门。
门外的孙索这才走进了屋,望着许宋。
许宋叹口气摇了摇头:“就算是血亲,这没有相处过一天,还真是生分啊!”
“门主,少主会想明白的。”孙索安慰道。
“不知道,反正我想不明白,我其实也不是个好母亲,这么多年,我很多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我这十八年就像停滞了一般,脑子里一直是父亲临终时的场景,和他说的话。现在我双目失明,许姜又被控制,我轩辕族何时才能重新拿回东岭?”许宋的声音有些惨戚。
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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