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尚书?
那人正是樊盛玉,即使是知道要下地,也依然穿了风骚夺目的白衣,因为蹲在地上的原因,白衣的下摆已经沾满了泥土。
对方这样一侧身,萧方见到,在樊盛玉面前的地上堆起一个很小的土包,樊盛玉折了一支稻穗插在土包上。
就算再不懂这边的风俗礼仪,单看这不怎么吉利的土包,也大概觉察出什么不好。
樊尚书,这是
一位故人而已,樊盛玉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地上的土包: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秦槐这个人?
背锅侠萧方瞬间萎靡。
不等他戏精上身,樊盛玉面无表情地替他解了围:皇上前些日子撞到了头,想必也忘记了。
啊,秦秦槐啊,不就是那个么,我记得,萧方强行挽尊:他不就是
樊盛玉没为难他,轻轻点头:对,我被贬去陈家村时,秦槐为我据理力争,也被削职赶出京城。
萧方哑然。
可樊盛玉诛心的话还没有结束:后来,听说他出京行至半路,便遇上了拦路劫匪,正是四年前的今天。
萧方不得不再一次落荒而逃。
他知道自己不该为之前的小皇帝背锅,可在这样活生生的现实面前,他到底还是接受不了。
小圆说的都是他娘的混账话,什么之前之后都与他无关,什么只不过是来旅行一趟,他想着樊盛玉面前那个孤零零的土包,那根像是祈福民安的稻穗,鼻子就酸得难受。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效,萧方这次真有点想回去了,他不知道今后还有什么会等着自己。
皇上?
有人在身后叫他,萧方还怔怔地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快走几步,从他身边越过,站在田埂边又唤一声皇上,他才如梦初醒。
季将军
季云祺此番负责护卫,并不亲自下田,只是见萧方与樊盛玉不知说了些什么,离开时脚步踉跄,不放心地过来看看,不料竟看到萧方一脸沮丧,连眼角都是红的。
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被人看见窘态,萧方有些赧然,可此时见到季云祺,又听到这个问到心坎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是觉得委屈,还是欣慰。
他想跟人说说话。
反正之前季云祺也见过他各种古怪之处,都没有多问,淡定得很,他如今跟季云祺说起什么时,连假装撞到头的借口都不用找,比跟其他人在一起自在许多。
萧方垂目看着自己握紧镰刀的手,能察觉到对方静静等待的目光,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季将军知道秦槐这个人吗?
知道,季云祺侧过脸看了看已经开始下田的樊盛玉,心中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是樊尚书跟您提到的?
萧方得了这样明确的回答,更是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回答:樊尚书说,当年他去陈家村的时候,秦槐为他说话,也被贬出京
确有此事。
萧方不说话了,不用跟季云祺核实,他也知道樊盛玉不可能是信口雌黄的人。
樊尚书当年与秦槐很不对付,所以朝中很多人不理解秦槐为什么会大动肝火。
嗯萧方闷闷应了一声,才后反劲:不对付?
对,尤其是樊尚书,看到秦槐就脾气变得很差。
萧方不理解,他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俩人关系不好的势头。
可是刚刚樊尚书在给秦槐立坟头,说秦槐在四年前的今天出京,遇到了劫匪
季云祺侧过脸去,强忍着笑,一时没回答他的话。
萧方忍不住追问:怎么了,他在说谎?
倒是没有说谎,季云祺轻咳一声:秦槐的确是出京后遭遇劫匪,但是并没有死。
没死?那
然后他在山上做了寨主。
萧方目瞪口呆。
第39章 狗血
萧方目瞪口呆。
那个秦槐能在朝中说得上话, 应该也不是碌碌之辈,居然就这么落草为寇了,还当上了寨主, 真是能屈能伸大丈夫。
樊盛玉看着清冷斯文, 居然给宿敌立坟头,做的也是够绝, 倒是配得上那句话流氓不可怕, 就怕流氓有文化。
这两朵奇葩花,幸亏身边只开了一朵。
不过人还活着就好,好歹没有发生他最怕的事。
萧方一脸愁容终于烟消云散,重新精神抖擞起来,抬头看太后那边已经张罗太妃们干起活,又对他这边一竖拇指, 他脸色一黑,忙弯下腰,草草拢了一把稻杆。
季云祺跟在萧方身边也走了几步,见那些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莞尔一笑。
这样的率真坦诚, 对于生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的他来说是种奢侈, 也只有在弟弟这么大年纪的孩子身上看到, 难怪弟弟会这么喜欢跟皇上玩。
他明白了萧方的沮丧因何而起,居然会有些于心不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劝萧方一句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都是从前的皇上不好。
可这话一出口,对方只要细想,便会明白, 他已经知道了此萧方非彼萧方,万一弄巧成拙,反倒会坏了大事。
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下。
萧方熟练地飞快放倒几把稻子,身边的阳光因有人的遮挡起了变化,这才察觉到季云祺又从后面赶上来,一直跟在身边。
你不用干活?
臣的职责便是保护皇上的安全。季云祺一面回答着,一面看他的动作,左右手配合协调,一看便不是生手。
在他从纪凌那里读到的信息来看,通常生活在农家的孩子才能做到这样熟练,可他知道,萧方的家并不在乡下,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
他忍不住苦笑一下,虽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他的期望落空,虽然早就知道希望几乎没有,可这人在细枝末节上给他的熟悉感,让他不得不欺骗着自己。
有时候也安慰自己,反正聊胜于无,而且这个人会来到这里,到底也是因为他的原因,招待远路而来的客人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这样不说话,只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让社恐重症患者萧方觉得浑身都扎满了针,一不留心踩在一旁的坑里,晃了一下,一手还捞着稻子,却身不由己地向一旁歪过去。
一只手及时地托住后背,把他推得站直身体。
当心!季云祺的另一只手与他一起握住了镰刀的木柄,这个姿势像是把人整个都拢在怀里。
皇上,还是臣来吧。
萧方有些狼狈,像被体温烫到一样,仓促地从那个怀里逃出来。
明明想充一把老司机,结果刚上路就熄火,可再狼狈也不妨碍他挽尊:没事没事,我刚刚在想想事儿呢,一不留神。
季云祺识趣地退了几步,了然点头:皇上日理万机,忧思深重,今日难得出来城外,也该适当放松一些。
萧方怀疑季云祺在磕碜自己,什么日理万机,那也得有万机给他理才行啊,不过说到这个,他倒想起什么。
季将军,听说四位太妃的娘家,都是季家的旧部?
不敢,季云祺算是间接地承认了:四位将军都各有所长,季家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如今各司其职,不敢再提旧部。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悄悄地帮我去打听一下,太后要带着她们几个干什么?刚刚我问起来,还不肯跟我说。
遵命。季云祺并不多问,却也抬头看向一边。
远远围在田边的人更是大都跑去了那边,别说是第一次看到宫城里不露面的太后太妃,连看到这样娇滴滴的姑娘下地干活都是头一遭。
太后他微笑起来:太后也是性情中人。
怎么?萧方正把手头上刚割下来的稻穗排在一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居然还能做起熟悉的事,虽然累点,也让人神清气爽。
臣之前听太妃们提起过,她们曾与太后打赌,一天之内能不能学会骑马。
萧方当然知道这事:我老娘太后那个好强的性子,根本忍不了自己输,就不该跟她打赌。
季云祺走在后面,为他把稻穗捆成垛,萧方再往前割几垄,他再捆一扎,抬头时,正跟萧方对上一眼。
他们这默契的样子,倒像是磨合过很多年似的,竟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不妥,移开目光。
季云祺咳了一声,发觉自己这种掩饰尴尬的方法更尴尬,便重说起之前的话题。
肖太妃挑了匹烈马,本想着难为太后,没料到太后百折不挠,居然真的赶在午夜之前赢了赌约。
萧方拍腿大笑,他就喜欢这种打脸走向,可惜自己没那个命,笑了没两声,发现不少目光都转了过来,连忙弯腰又割了几把,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老娘的性格跟太后原身简直天差地别,一个铁血真汉子,一个娇滴滴小哭包,季云祺居然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老娘这个带感的人设?
他偷眼看季云祺一脸云淡风轻,心里有些突突直跳,可是小圆明确说过了,季云祺是本地土著,不可能聪明到能想到穿越这种事吧。
反正放他身上的话,如果有身边人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他他可能也就信了,但那毕竟是因为穿越文实在是太多了。
像他这样重名的,一个不留神就穿了。
现在这个时代,饭都吃不饱,还能有人有闲心写穿越文?
话说回来,他都不敢想,季云祺这样四平八稳的人端着一本《穿成将军的心尖宠》认真阅读是个什么情形。
再话说回来,就如今这娇软甜宠的大趋势,如果穿越来的姑娘嘤咛一声就要软在怀里,最好还是不留神崴了脚,要抱抱亲亲才能走。
这个季云祺会什么反应?别是一脸正气地把人丢出二里地。
也不对,像这种人设,差不多算是最适合外冷内热的宠妻型,搞不好就是全篇撒狗粮。
萧方一面割稻子,一面胡思乱想,自己脑补出六十万字大长篇,居然觉得还挺带劲。
季将军他左思右想,反正他和老娘也什么都可,哪怕现在嗝屁的话,还算是小赚一把,无所畏惧,索性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太后最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季云祺抿着嘴唇,低头看着萧方漆黑的眼睛,像在看一只困惑的小动物一样,忽然很有一种在头顶上揉一揉的冲动。
他盯了半晌,才扭过头去,假装看向太后的方向,在萧方有些紧张的目光中沉思片刻,认真反问:有吗?皇上是觉得太后哪里不太一样?
没没有。萧方被反将了一军,只能违着良心回答。
季云祺面不改色地应和:臣也没发现什么。
真的?
真的。季云祺笃定地回答,并且还好心地建议:臣不过是愚钝武夫,心思并不怎的细腻,皇上若是觉得太后有什么不妥,不妨问问别人?
顺着他的目光,萧方看到了不远处的樊盛玉。
仿佛感觉到他们这边投过去的目光,樊盛玉冷冷地扫来一眼,瞬间冻住了萧方还没来得及张开的嘴。
他真的是万万没想到,转了一大圈之后,最好说话、最能倚赖的还是季云祺。
真的没问题?
真的。季云祺微笑着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又低低恕罪一声,抬手摘去他鬓边沾的草屑。
这人神色淡漠的时候冷得拒人千里,像是靠过去就会被冻死,可一笑起来又如三月春风,哪怕是谎话也由不得人不听。
简直是使美人计的一把好手。
萧方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看,总觉得似曾相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老娘说的对,天下好人千千万,他为什么就一门心思地吊死在纪凌这棵树上。
连看到季云祺时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那个温柔的目光。他真是傻得可笑。
直到泛着麦浪香气的秋风吹过,将季云祺的发带拂过来,搔在他的脸上,这幅静止的画面生动起来,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他挠挠头,正想着该聊点什么才不冷场,一手已经习惯性地去捞稻穗,还不等他弯腰去割稻子,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钻出稻丛,从他手腕下擦着就过去了。
居然是一窝吃得滚瓜溜圆的田鼠,被萧方惊扰得慌忙从洞里逃出来。
萧方再也顾不上伤感了,嗷地一声,一蹦三尺高。
他小时候听老妈讲故事,说老鼠会把小孩的耳朵咬掉,虽然长大了知道这是扯淡,可打小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是克服不了。
他最怕老鼠,没有之一。
猝不及防窜出来的天敌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鼠口逃生一样,玩命地扒住了什么东西往上爬,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距离季云祺的脸不过半尺多远。
他整个人都腾空起来,被人打横抱在怀里,对方看似纤细实则有力的双臂正拦在他后背和膝弯。
萧方像个被人抓住的鹌鹑一样,双手缩在胸前,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心中只有卧槽。
刚刚在脑内完结的大长篇里构思的狗血剧情活生生地发生了,没想到自己抢了主角戏份,也没想到对方就这么从容镇定地接住了自己。
远处传来了太后长长的口哨声和姑娘们的笑声。
萧方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跟外人靠这么近,完全懵了,连最擅长的强行挽尊都在这骚操作下基因突变了。
季季将军好大的力气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嘴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别人家将军都是力能扛鼎,他俩这算什么?
力扛皇上?
季云祺倒不愧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比他淡定许多,经过了起初被当成树爬的震惊,此时反倒能冷静地应对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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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昏君后我和反派将军he了——羽蛇(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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