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是用一种看待他从未见过的新事物的眼光,去看待这里发生的事——
被03拉进一些奇奇怪怪的世界前,秦政以为他生活的世界全然科学,他从小学习的内容、接受的教育、认识的人们都在向他保证这一点。
但不是这样,很多事他都不知道,都不懂。
可他原本从生到死,也不必懂。
天空隐隐传来一声尖利渺远的啸鸣。
秦政骤地抬头。
天阴了,灰黑色,他什么都看不见。
可秦政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得久了,看得眼花,竟像在天空中看见了一只庞巨的眼睛,像冰一样,漠然地俯视着山峦、河流、土地。
像在搜寻什么。
魏寅庄。
原本元机子说的一堆一堆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秦政听了却记不住的话全部清晰地显现在他脑海,一句一句地在他耳边重复
“他是修道人里命格最煞的一个。”
“他如果不听命,就得死。”
“天底下的人精鬼怪跟他命格相仿的只能活下一个。”
“他劫数提前了一百多年。”
“他怕能去找你的时候,人间已经过了几十年。”
“他不想让你等他。”
“他在骗你。”
——因为他真喜欢你。
魏寅庄是个畜生,不自信的畜生。
秦政望着天空中的眼睛,心里空荡荡的。
他不知道哪儿变了——
只是到现在,秦政才发现他从前和魏寅庄刚刚在一起的时候,那点儿潜意识里不受他控制的、对魏寅庄的害怕,消失了。
因为现在他很难再被别的什么打动了。
恐惧同理。
比他强大再多,最多不过让他死掉而已。
还有什么呢?
荆棘骤地破地而出,自河流、自土地、自山脚,像群魔乱舞,呼号着冲向天空,刹那便刺出数十米高。秦政向上看不见尽头,向下找不到一点容纳下他影子的地方。
“哗——”
一道白影倏然破出河流,狰狞、血淋淋地刺穿在荆棘之中,荆棘生长迅猛,交错在一起,那白影瞬间挤作了碎血滴。
秦政甚至没看清那长龙一般的白影是什么,就血肉都散没了。
秦政的影子一样被荆棘刺穿,地面像被荆棘掏空了一样开始沦陷。
他也一起向下跌。
但他只是个影子,连失重的感觉都没有,只站在原处,慢吞吞地想魏寅庄会死吗?
魏寅庄死了,他也做不了什么。
秦政向上看了一眼,去掏元机子给他的黄符。
但还没找出黄符——
一道无形刃气骤然劈开了秦政身前交错在一起的荆棘,所见之处霎地开阔起来,眼前数百米荆棘竟燃起火来,火光极深,像燎到了天上,火行处荆棘迅速萎缩,如破地而出时一般迅疾地缩回了地下。
火舌猎猎地盘附在泥土上,男人蹚过火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柄剑。
他衬衫上破了很多地方,流了一身血,头发也湿漉漉的,他喘着气,裤脚沾了水和泥,很狼狈的样子。
他像能看见谁一样,盯着前面,嘴唇动了动。
他说“我找到你了。”
秦政茫然地看着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没有减缓语速,也没有只说一两个字,秦政猜不出来。
但他继续说“倘若你不愿意走,闭上眼可以吗?”
鬼魇在窥视着他,魏寅庄不顾性命地一路寻过来,只是想说这一句话“闭上眼,别睁开,等我带你走。”
他还想说,等我带你回家。
他想带秦政回家。
但魏寅庄不能。
他知道秦政听不见,所以他只能向秦政很慢、很慢地重复他认为最重要的两个字,告诉秦政“闭眼。”
可秦政听不见,也没认出来,笑道“对不起……我现在就走,麻烦你了。”
秦政本来以为一个虚影不碍事,但他又想错了。
只是分手而已,他不恨魏寅庄,更没恨魏寅庄恨到想亲眼看他死。
他人品还行。
魏寅庄骤地攥紧了手,盯着那处他能听见呼吸声的地方,眼睛盯得发红,水珠从额前滴落,和血混在一起,他嗓子哑得发不出声,只能做个口型——
“好。”
秦政利索地撕了黄符,撕前他迅速又认真地想了想,跟魏寅庄道别“小老弟,以后开心一点。”
他第一次道别就只有这句话。
现在依然只有这句话。
或许他该加一句有缘再见。
可04、元机子都说,魏寅庄能再见他时大概在几十年后,秦政想了想,等他六七十岁,再和魏寅庄见面,未免太真实、太凄凉了。
不如不见。
转瞬眼前近乎谵想的景象都消失了,天色很亮,夏日的蝉鸣附在枝叶间很聒噪地响。
秦政不知道元机子把他本人带到哪儿来了,像建在自然林区的一处别墅,白墙黑檐,掩在浓密的绿枝后,一眼泉水咕噜噜冒出清水,在房屋旁侧淌出一条窄溪。
秦政没找着围栏,也不知道在别墅院子里面还是外面。
04见秦政回来,精神一振,连忙催促“快快快!!快问问怎么样了,和魏寅庄说明白没有???”
元机子深呼吸进一口气,问“小朋友,你跟魏寅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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