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见状不对,一回头,登时如魂飞魄散一般,直接砰地一声跪下,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片刻后道士又反应过来,连忙找补,捣蒜般地磕头,同时哀声请求:是小道法力未够,小道愿重新为陛下施法
皇帝不管这道士,自己缓步上前,经过那道士用的供桌时,随意一翻衣袖,供桌像是纸糊的一样被他扫到一边,上面的器具用品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当皇帝终于来到那帷幕跟前,望着帷幕上映出的那个大头朝下的美人倒影,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纵声大笑,伴着笑声,面孔上终于有泪水滚落。
谁说的,谁说这是小园的?
小园年幼时顽劣得像个男孩,就算是大头朝下,也一定是边拿着大顶边冲他扮鬼脸,而绝不会是这副尊容!
而眼前这个只是没有灵魂的一幅图像,现在被人硬生生地倒过来挂,变成了头朝下而已。
竟然有人用这个骗了他这么久,让他曾有那么一刻真的以为以为自己的诚心感动了天地,小园的魂魄愿意与他相见
戴权,点亮了灯烛!帝王提气一声吩咐。外头戴权应了一声,瞬间之后,这座船厅里便被照得雪亮。
皇帝一回头:贾放人呢?
戴权脸上忧心忡忡,伸手指指帷幕后面。那边贾放连忙出来,向皇帝拜了拜,问:您要来看看这套装置吗?
装置?皇帝反问一句,随后又想起,你刚才到这帷幕边上说了一句什么?
贾放大大方方地道:我只说了三个字,放倒了。
适才他低喝一句放倒了,在那帷幕后面守着的人一见,发觉那幅绘着美人坐像的片子确实放倒了,一时顾不上多想,便把那片子反了过来。这么一来,投射在帷幕上的美人影像却真的放倒了。
这所谓的招魂,竟是一直有人在后面操控的。那帷幕后面一直有一个小太监蹲着,操控着灯火。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语气严厉地询问。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出来,期期艾艾地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有个声音在说放倒了,奴才吓了一跳,然后去看道长事先放着的美人图,发现确实是放倒了,赶紧帮忙换了过来,谁知道
原来这帷幕后面布置了一套机关,是一座与整幅帷幕完全等大的黑布,黑布正中嵌着一个黑色的小箱笼,箱笼前面是一个小孔。而箱笼后面有一道卡槽,可以将画片嵌入。
皇帝伸手,把那箱笼卡槽里嵌着的画片取了出来,只见这是一片半透明的琉璃或者云母,上面绘制着一个婉约可人的丽人。他将画片取出来之前,这画片是端正插在卡槽里的,美人儿也是头向上的,并没有反过来。
皇帝登时一声令下:把灯都再给熄了!
他一声令下,船厅里齐刷刷地灯光全灭,就只留下小太监身后的这一盏。
映在前面帷幕上的,便只有一团昏黄的光晕。
紧接着皇帝将那张琉璃画片亲手正向插在了卡槽里,再快步来到帷幕另一边,果然见到了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帷幕上,只不过依旧大头冲下,是倒过来的。
皇帝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锲而不舍地又去帷幕后面,将卡槽里的美人图取出,翻转,倒着插进卡槽里,再看时,竟然就是他一早见到的美人魂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像是被自己搞晕了,大声发问。
只听贾放在一旁回答:因为这就是小孔成像啊!
第106章
早在春秋时, 墨子就做了这世上第一个关于小孔成像的实验。
他选了一间黑暗的小屋,在朝阳的墙上开了一个小孔,人面对着小孔站在屋外, 屋里相对的墙上就出现了一个倒立的人影。
为什么会出现倒立的人影呢?贾放开启了他的科学小讲堂,对面的听众包括:皇帝陛下、戴权公公以及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太监。
墨子认为, 这是由于光线沿直线传播, 位于上方的头部遮住了来自上面的光, 照进屋子之后成影在下边, 而位于下方的脚遮住了下面的光, 所以成影在上方, 就形成了倒立的影。①
这一片帷幕之后, 有多点灯火照明,因此大家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面光源,而不是点光源。贾放伸手比划, 带大家想象有无数道平行的光线直接照向那枚黑色的箱笼。
在这里, 光线照在这幅用琉璃做成的画片上, 自然而然地过滤出了一部分颜色,并且穿过这个小孔,投射在另一边的帷幕上,这就是为什么陛下能在帷幕上见到人影因为这人影早就事先画在了琉璃上。
但也正因为这是透过小孔成的影像,就像墨子当年所解释的那样,画片与画像的方向是颠倒的, 一定要事先将画片颠倒,才能在帷幕上显现正常的人像。臣刚才趁乱喊了一句放倒了, 这位小公公一时吃惊,猛地意识到他面前的人像是倒过来的,赶紧纠正这就导致陛下在帷幕另一边见到的人像倒了过来。
但这一切, 都是利用光学影像,在帷幕上投映影像,以安慰陛下怀人之心,并非是真正招魂。
贾放总结陈词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残忍。
他是不是亲手打碎了一个病弱男人的希望呀?
谁知皇帝把玩着从箱笼上取下的琉璃画片,突然问:你说的滤过了一部分光线,是怎么回事?朕刚才看见小园的样貌,是彩色的,所以朕才会
的确,刚才映在帷幕上的影像,色彩缤纷,才让那人像看起来栩栩如生,不像是剪影之类画出来的死物。
贾放登时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枚三棱镜,就着光线一折射,将角度选准,他面前的黑色幕布上登时出现了七彩的彩虹色。
我们平日里见到的白色光,其实是由不同颜色的光线组成的,它们在通过琉璃画片的时候,其余的颜色被滤掉,仅有和画片上颜色一样的光透过画片,再通过小孔映射到那边帷幕上,因此映出的图像保留了和这画片一模一样的颜色。
也就是说,这琉璃画片画得越逼真,映在帷幕上的影子也就越逼真。说白了,这不就是个投影仪吗?
皇帝想了想,似乎是觉得有道理,但是再一想,他忽然寒声问:贾放,你是在说,朕是将江湖术士投射在帷幕上的影子,当成了朕心爱之人,魂兮归来?
皇帝一边问,缩在皇帝身后的戴权便朝贾放挤眉弄眼,就差要做杀鸡抹脖子的动作了。贾放陡然想起这位公公早先交待自己的,说是让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不要跟皇上对着干。
而父亲贾代善之前也确实交待他,让他千万不要胡说八道。
贾放却把他们这些人交待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了,而且,现在,他还在坚持说自己想说的话:确实是如此。皇上,您所见到的,正是那道士利用光线沿直线传播的原理,投在帷幕上的影子。
他话音刚落,皇帝陡然大咳起来,戴权赶紧上前将人扶住。
贾放眼见着面前这位九五之尊,原本挺直的脊梁,就这么在剧烈的咳嗽声中,陡然佝偻下去,心里也有些不忍。但是无论事实有多残忍,他都会选择把真相说出来,不能让眼前这帝王在这幻象之中蹉跎人生。
将人将人带来,朕,要问他皇帝咳嗽不止,却还是向身边人下达了命令。
立即有人应是,越过厚厚的黑色帷幕,向另一边跑去。少顷有侍卫赶过来回报:启禀皇上,那道士已经自裁了,应当是自己服毒,现下七窍出血,已然气绝。
贾放这回真的吃惊了:早先他还替这家伙求了恩典,让别治他的欺君之罪,至少不要株连。
他料想这道士要么为了求名,要么为了求财,为了这两者都不至于一被揭发就马上求死,这样多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皇帝听说一个道士自裁,没有半点异状,马上转脸问那小太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听说道士身亡,早已吓得呆了,筛糠似的伏在地面上,用颤抖的声音说:奴才奴才原本在这船厅中当值,也就这两日,这两日仙师来此做法,说是要抚慰皇上怀人之心,命奴才配合仙师,替他灭灯与点灯
至此贾放已经完全想通:那道士口喷火焰,也并非全是学的街头杂耍,而是给后面信号,即便是隔着数重帷幕也能看得清楚,一看见这信号,小太监就帮忙把灯都灭了,然后在箱笼的卡槽上插上琉璃画片,再点上灯。皇帝便能见到故人的魂魄了。
当然这小太监说话也有些不尽不实,一个外来的道士,能说动宫中内侍帮他打掩护,必定还有别的内情,比如曾许以银钱名位之类。
但这道士费了那么大的劲头招魂,一旦被贾放发觉是小孔成像,竟然马上就服毒了,真是奇哉怪也。
贾放觉得这船厅里越来越气闷,越来越压抑,心中有些冲动,只想离开这里。他忍不住抽动鼻翼,发觉刚进厅的时候,厅里的香味好像不是现在这样的。
别的奴才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啊求皇上饶过奴才吧!小太监说完前后情由,立即拜倒求饶。
皇帝扭头问戴权:这道士是谁荐来的?
戴权答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给他亲爹荐了个道士,任由亲爹去怀念他亲妈以外的女人?贾放心想,这还挺奇葩的。
谁知就在这时,皇帝突然弯下腰,继续痛苦地咳嗽,这回真是撕心裂肺,贾放又一次感觉对方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
戴权赶紧尽他的职责,轻拍皇帝的脊背,向让对方好受一点儿。
贾放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密闭的船厅、只是微恙却病体愈来愈孱弱的皇帝、一旦被发现就马上自裁的江湖术士
还有这始终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又叫人说不上来什么味道的怪异香味。
皇帝大咳一阵,终于咳出一口鲜血,鲜红的一团吐在帕子上,十分刺眼。
贾放突然明白了,他一下子推开了戴权,来到皇帝面前,一蹲就把人背在自己的背上,同时问:哪里还有出口?
戴权被他瞬间吓傻,但马上反应过来,登时道:船厅还有后门!
他立即带着贾放,冲向船厅的后门,去时却发现后门锁着,一时竟打不开。
贾放横了心,他大概知道这种结构的木门最薄弱不受力的位置在哪里,直接上脚踹。都说人情急之时往往力大无比,也可能真是贾放踢中了部位,总之他直接踹开了门,紧跟着一脚就踏出了室外,再行两步就是船厅那高高扬起的台基为了模仿水中行船,这座船厅的台基边缘向上扬起,仿佛船舷一样。
贾放觉得双脚发软,但还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背着背上的人从台基上一跃而下,然后猛地吸了几口船厅之外的新鲜空气。清凉的空气灌进他的肺部,只过了片刻,贾放立即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了。
*
贾放赶紧转身,检查自己背上的人,耳边同时传来戴权一声护驾
他一抬眼就对上了身后之人的双眼,原本以为这位已经在生死一线了,谁知贾放竟对上了一对鹰隼般的凌厉眼神,眼光老而弥辣,似乎能洞悉他内心一切所想。
你想到了什么?皇帝不客气地问,但却像是一下子触动了胸中之气,又咳了几声,吐了一口鲜血。
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完全不同,用贾放的话来形容,就是已经与恋爱脑没有任何关系了
顿时一群离宫中的侍卫冲了过来,无数亮闪闪的刀剑一起指在贾放背心,有人沉声道:放开陛下,否则立毙你于刀下!
这时戴权公公总算出现帮了贾放一把,他冲上来指着那一群侍卫说:拿刀指着护驾有功的贾三公子?你们有病啊!
侍卫们:
行刺之人就在船厅之中,还不快去!
一群侍卫突突地就全冲进船厅里去,过了一会儿,又全突突地冲出来,问戴权:戴公公,船厅里只有一个断了气的道士。刺客在哪里?
戴权尖声道:就是那个道士!
原本汹汹而来的侍卫都沉默了,心想这戴公公是一定要他们都到阴曹地府去把刺客抓回来才行吗?
戴权继续指挥:还不快去追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是因何自裁
贾放心里叹了一口气:刚才皇帝和戴权的对话说得很清楚,这个方士仙师,是太子荐来的。
于是一群侍卫沉默着突突突又去了,船厅外只留下戴权、皇帝和贾放,坐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戴权瞅瞅沉默的皇帝,连忙跳起来,用他那公鸭嗓喊道:贾三公子,烦请您在这里照看一下皇上,老奴这就去喊太医!说完人就跑了。
只留下贾放和皇帝。
这皇帝却不再需要贾放的搀扶,独自起身。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之前被一口老血蒙住了心,现在把心头的淤血吐了出来,反而清爽自在了好些。他背着手在贾放面前踱了好几步,突然转身面对累得瘫坐在台基石阶上的贾放,凝神片刻,开口道:放儿?
贾放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他这一天下来真的又是惊吓又是疲累,大脑已经拒绝思考了。
刚才你说的那些,小孔成像,倒映成影,都是你从潇湘馆中的藏书中看来的?皇帝沉声发问。
贾放扬起脸看看他,点了点头。
皇帝便也点点头,露出我猜就是如此的模样,道:你确实不差,短短一年,大观园已经复原了多处,稻香村十万石稻米入京救急,潇湘馆的藏书尽归你有,夏省身对从你手中流传出来的学说忌惮至极,更别提余江血疫或因你而绝,福泽遍及天下百姓
贾放顿时一惊:原来他曾经做过的这些,对方全都一清二楚。
虽说这修园子从没给过你半分好处,你却从来都斗志昂扬,只管把那园子好生修下去。皇帝说着出了神,朕没有一个儿子能像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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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基建高手在红楼——安静的九乔(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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