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却没多少灰尘,有点儿像是时时有人打扫擦拭的模样。只不过采光不好,贾放陡然进屋,觉得里面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连忙去开了西面墙上的一道小窗,有光线照进来。
贾放与贾赦都站定了,只见这茅屋里家什的布局竟也和寻常人家的正堂一样,正中摆着一张木案,案上供着一只汝窑花囊,满满的一囊杏花,早已成干花了。
木案之上,挂着一幅米芾的烟雨图,左右各有一联,分别是:
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
女祸氏补不完离恨天。①
贾放一看见这副对联,登时心中一动,好像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什么答案。
看似简单的一副对联,其实大有玄机。
按照《后汉书》中的记载,费长房是一个东汉方士。有一回他在酒楼喝酒解闷,偶见街上有一卖药的老翁,悬挂着一个药葫芦兜售丸散膏丹。卖了一阵,街上行人渐渐散去,老翁就悄悄钻入了葫芦之中。费长房看得真切,断定这位老翁绝非等闲之辈。于是他买了酒肉,恭恭敬敬地拜见老翁。老翁知他来意,领他一同钻入葫芦中。他睁眼一看,只见朱栏画栋,富丽堂皇,奇花异草,宛若仙山琼阁,别有洞天②费长房与壶公的传说,正是中国造园术中壶中天地这一概念的由来。
壶中天地与须弥芥子一样,都是中国传统园林艺术的概念,追求以小见大,达到方寸之间,得见天地的效果。贾放精研传统造园术,因此对这个传说非常熟悉。
至于说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则是指费长房后来得到了壶公所赠的缩地鞭,可以缩短空间的距离上联就是在感慨距离固然能缩短,却无法减少相思。
而下联更不用说,补不完的离恨天更是《红楼》开篇的立意宗旨所在。
可还没等贾放琢磨出什么,贾赦突然上前,拽着贾放的胳膊往外走。他一面走还一面说:天色已晚,这里没人,你我别在这园子里多留了。
贾赦不说自己害怕,反而振振有词地说:我是没事儿的,可是老三你还是小孩子,眼睛干净,保不齐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贾放只好在心里默默地替贾赦害臊。
他俩还未走出会芳园,天色渐已全黑。远处大树上的老鸹不知为何纷纷呱呱呱地叫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吹得人透心凉。
贾赦妈啊一声,一溜烟就走。
贾放却驻足回头,望稻香村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竟看见稻香村中隐隐约约有灯光透出来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幽鬼火,而是那种暖黄色的灯光,深夜里的旅人见之能够安心,归家的游子见到了则会马上加快脚步。
贾放怔怔地立着,望着稻香村中的温暖灯火,似乎能感受到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
他心中有种预感,等他将这稻香村修好,一定会发生不寻常的事。
这时贾放听见有人喊他,一转头,见到一盏灯笼沿小道快速移过来,再仔细一看才知道是贾赦,他大约是抢了门房的灯笼,这时抖抖索索地提着灯笼一路小跑,一面跑一面喊:
老三,老三!
贾放心里有点儿感动:贾赦是个嫡长子,却没把他这个庶弟就这么丢在荒园之中,自己确实应该承他的情。
谁知贾赦一把勾住贾放的脖子,说:老三,我可不能没有你
贾放:这是啥兄弟情深?
贾赦:你一定得跟我回去,替我在你嫂子面前好好分说分说,我既没有何人打马吊,也没有出门去吃花酒!
贾放险些绝倒:感情这贾赦眼泪汪汪地赶过来给自己引路,说到底还是为了安媳妇儿的心。
但是有这么个又嘴碎又胆小,又爱媳妇儿又关心弟弟的贾赦做大哥还挺好的。
*
贾放从贾赦那里回来,已经过了戌时了。福丫掌不住已经先睡,孙氏还硬撑着给贾放留门。
贾放赶紧稍许洗漱,就回屋准备就寝。
他顺手拿起书桌上放着的那一幅卷轴,打开看了一眼。看看这卷轴有什么变化已经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但每天打开都是老样子,已经让贾放对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可是这回贾放瞥了一眼,立时愣住:卷轴上那一片水墨滃染的浓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区域,上面绘制着一座农舍,黄土夯的墙,墙头长草,院门口一座土井,院里寥寥几座茅草屋。
贾放兴奋地哇哦了一声。他和这卷轴打了这么多天哑谜,对方终于给了他一点提示。
他热切地望着图上出现的这唯一一座建筑,心知这就是他早先看见到的稻香村。
感情这卷轴就像是基建游戏的地图,建设到哪个地步图上就出现多大的空间。
贾放搓手:他的运气很好呀,开局第一座建筑竟然给了他稻香村。
稻香村是个同时具备出产能力的园林建筑,不止有田亩菜畦,周围还有桑榆槿柘之类的经济作物。贾放指望着修好了稻香村,兴许能点亮个什么技能,或者获取什么新资源,能够补贴资助新的工程,支持他完成园中的其他建筑。
他把双手都搓热了才想起另一件事:稻香村可是当今皇帝他老人家落难时的故居啊,他有这资格与能力去修复吗?
第17章
正月十五之后荣国公贾代善抵京。贾放与荣宁二府两府的子弟一道,由宁国公贾代化带着,前往城外郊迎。
谁知大伙儿一直没等到荣国公。贾放跟在贾赦身边,在驿道旁吃了半天的灰,正午时分才听到了准信儿,说是早些时候贾代善在半路上接到了旨意,命他疾驰入宫觐见。贾代善只带了一个长随,快马加鞭,一大早就进了京城,入宫陛见。
总之全都白等了。
贾府各子弟匆匆赶回府吃午饭,而阖府上下也早已张灯结彩,操办家宴,准备迎接贾代善荣归。
这时荣国公贾代善却已经见过了圣上,出了宫。
贾代善身边只带了一个长随,名叫赖大。主仆二人一路疾驰,来到荣宁街,贾代善将马控住,对赖大说:你先去跟门房说一声,别说我已经回来,就说我一会儿才到,让府里先准备。
赖大唉了一声,赶紧去说。他跟着贾代善的时日颇长,知道国公爷此举可根本不是什么过家门而不入,只是要调开门房,悄悄进府。
赖大过去一说,门房自然欢欢喜喜地去通报去了。赖大回转,却见自家老爷面沉如水,抬头望着自家门第,并不见有多欢喜。
贾代善正要进荣府的大门,却见到一名不知哪个王府的管事匆匆跑来,手里持着一张拜帖,冲赖大就问:敢问,方便求见府上贾放贾三爷吗?
早先贾代善被急召入宫,被特许没有更换官袍。此刻他一身便服,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未加修饰。北静王府的人便没能认出这位荣国府的主人。
赖大斜着眼瞅着贾代善,见贾代善微微颔首,才伸手接了帖子,见到上面的字迹,吃了一惊,转头对贾代善说:是北静王府的人求见三爷。
贾代善老于世故,面上一点儿异色也未露,又点了点头。赖大只得道:方便的,您先随我来吧!
那管事只管跟着赖大从边上角门进了荣国府。
赖大进府却犯了难他压根儿不知道贾放住在哪里。
这也怪不得赖大,他是贾代善的长随,一直在外办差,贾放则是几个月前才回府的。
赖大的脚步越来越迟疑,他甚至想赶紧找个人问一声。可偏偏府里的下人们此刻都在荣禧堂和宁国府那里忙碌着,赖大引着北静王府的人和贾代善从西路进府,竟然一个人都没撞上。
这该如何是好?
谁知,这时北静王府来人对赖大说:这位老兄,可是不知道贾三爷的院子在何处?敝上倒是提过一次,三爷的院子在贵府最北面,临宁荣后街的那一排,沿着东西夹道找过去就能看见。
这一句话好似一道响亮的耳光甩在贾代善的脸上:他家好端端的三公子,竟然杂居在仆役之间;更要命的是,自家人都不知他住在何处,反而要靠外人的指引?
赖大偷偷回身看贾代善的脸色,觉得自家老爷一张脸都已经铁青了。他家老娘就在史夫人身边当差,赖大已经在偷偷寻思怎么给自家老娘递个信,让史夫人想个说辞,好抵挡一下国公爷的滔天怒气了。
但是贾代善没有任何其他表示,赖大就只能低着头闷声不响,沿着南北夹道一路向北,抵达荣府最北面的一条东西夹道。赖大转过身请来人稍候:我先去三爷那里通传一声。
可他这哪里是通传。赖大这是一间院子一间院子地看过去,猜测哪间院子像是贾放住的这一排联排的院子每一间制式都差不多,赖大根本分不出好歹。可巧他看见一间与别处不同:院门半开着,院内打理得整整齐齐,地面洗得一尘不染,正屋阶前摆了两盆花草,正晒着太阳。
赖大突然有了灵感,赶紧进院,大声问:敢问三爷在吗?
一个小丫头脆生生地应:在,您稍等啊!
一个穿着家常衣裳的少年人从正屋里走了出来,他不认得赖大,却看见了门外那位北静王府的管事,大大方方地问:这位莫不是来自北静王府?
管事应下,向贾放行礼,说明来意:敝上有言道,尚有些问题请教三爷,都在这信上。
贾放没有注意到门外的贾代善,自行将王府管事迎进了正屋,接了北静王府送来的信,看了对方提出的都是些技术问题,便一项一项地向那管事作答。
贾代善却自行进了小院,望着眼前的景象心潮起伏:他已经有两三年没见过这个小儿子了,印象中那个瘦弱腼腆,不爱说话的瘦小男孩,现在竟已经长成这样一副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模样。关键是这孩子待人接物的这副态度,落落大方,早非昔日可比。
但是看贾放住着的这个院子,小小的一间,院子里站四五个人就快站不下了
贾代善心头的火蹭地就朝上蹿。他知道老妻善妒,所以临行前百般叮嘱,一定要善待贾放这个小儿子。他离家征战在外,也数次在信中提醒老妻和长子,谁知道他一回来就见到贾放蜗居在这种地方?!
这时贾放已经三言两语回答了北静王府那边提出来的问题。他又请这管事帮忙,转交一张图纸给百工坊的铜匠,请那边看看这件东西是否做得出来。那管事也是个爽快的,马上一口应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贾放已经把管事从正房里送了出来。
他一眼瞥见了贾代善,心里一个咯噔。但见北静王府的管事没反应,料想对方应该不认得自己老爹,所以贾放也选择了没吱声,而是等到赖大将管事带了出去,贾放才来到贾代善面前,纳头便拜:孩儿见过父亲大人!这是遵循原主的记忆做出的自然反应。
他拜下良久,一直没听见贾代善的回应,忍不住偷偷抬眼,见到贾代善凝望着自己,眼中竟隐隐有泪光晶莹贾放一吓,赶紧低头,不敢再看了。
贾代善面相儒雅,年轻时曾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俊秀人物,现在人到中年,又常年征战沙场,自然而然地生出威严肃杀之气。偏生就是这样的人物,见到贾放在自家生活得如此憋屈,又是气愤又是愧疚,嘴唇发抖,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后世有诗人说得好,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①
父亲千里回京,孩儿未曾远迎,还请父亲原谅则个。贾放只能旁敲侧击:老爹啊,你这才刚刚到家,好多事情还没有详细了解,先别气了,坐下来喝口茶再说呀!
请父亲大人进屋少坐,由孩儿亲手奉茶。贾放刚开始还觉得自称孩儿有些别扭,可是心中突然涌上不少原主的记忆,自然而然地生出孺慕之心,将贾代善请入自己的正房,赶紧吩咐福丫去沏茶。
贾代善在贾放正屋中坐下,望望这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装点器物虽然不多,但胜在简洁雅致。果然应了那句话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再看贾放,比他离京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不少,面色红润,气色上佳,眉眼之间神采飞扬,说明这孩子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当爹的悬起的一颗心稍许便往下放放。
*
当晚,宁国公贾代化主持家宴,欢迎堂弟功成回京,自然别有一番热闹。
宴罢,贾代善回到荣禧堂中自己的居室,却劈头就向史夫人发问:你说说看,放儿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窝在北面仆役住的那一排小院里?府里就没有正经院子让他住了吗?
史夫人一下提高了声音:老三那院子怎么就不正经了?难不成就不是府里的院子了?
贾代善气结:我临行前是怎么交代你?在西面的时候又是怎么写信叮嘱你善待放儿的?。你看他身边只有那两个人,老的老小的小,都不够得力,又都挤在那么丁点儿的小院里现在怕是连府外头都知道了,荣国府的少爷,就是这么被嫡母排挤的。
史夫人早先得了赖大的情报,知道贾代善已经和贾放先碰过头了。她也早就做好了被贾放先告一状的准备,这时更是将丈夫的话一口气都反驳回去:我这是哪一点苛待他了排挤他了?不给他吃不给他穿吗?他病的那一场,没给他请大夫没给他抓药吗?
贾代善:什么,放儿还病了一场?
史夫人:糟糕!
她定了定神,赶紧补充:您不知道,府里之前还塌了一间主屋,都是我拦着才没让老三住进危房里去。我原想等过几日再将他挪到个更妥当的地方去的。可是这就说我苛待庶子了,我万万不能服气。
史夫人这么一说,登时自己也觉委屈万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瞧我这劳碌命哟!四个儿女,我是忙完了这个忙那个,终没一天歇的,回头还落一身的不是。
贾代善登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妻子,毕竟他一出门就是两年多,一整座国公府都是妻子一个妇道人家支撑着,于情于理,自己一进家门就数落她的不是,也确实很不对。对贾放照顾不周,他自己首先要负很大的责任。
再说,关于贾放的身世,他这么多年都没法儿向妻子吐露实情,贾代善心里终究充满了歉意。
谁知史夫人接下来酸不溜丢地说:也不晓得放儿的亲娘是什么样的妖精,人都没了这么久,竟然还叫老爷牵肠挂肚的,到今天都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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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基建高手在红楼——安静的九乔(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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