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桃儿走到哪儿了。”清早，尹贵扛着锄头去检查了一遍田地，路过村口的时候就望着远方低低地嘟囔了一声。
    “阿贵啊，这么早啊？”一个老头挑了一篮子的土走了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尹贵也笑着点头打招呼：“三大爷您也早啊！”
    老头儿笑得更开了，脸上的褶子一层层的，跟盛开的菊一样：“咋能不早呢，起晚了村里的驴粪蛋子，狗屎牛羊粪都被那帮小崽子们给捡光了。”
    “阿贵啊，大水跟大森两个在军营里可还好，听说你姑爷去了东海，那头可是在打仗啊，这两个孩子也跟去了？你咋舍得让他们跟着去啊，东海可不是个好地方。”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东海，那儿闹腾倭匪，倭匪上岸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说起他年轻时候也是苦，为了争命自卖自身跟着东家去的东海，后来东家一家人都在东海被倭匪杀光了，他还眼瞧着倭匪当众把东家的女眷们糟践死了。
    他当时就躺在死人堆里，给自己浑身抹上血才躲过一劫。
    哎……往事啊，说起来都是泪，往上几十年他的日子都过得苦，直到当了尹家的佃户，他家的日子才真正地过得好了些。
    能吃饱，也有余钱去买衣裳。
    今年秋收之后，粮食卖了银子，他就把家里的房子重新修一修，两个崽儿都该娶媳妇了。
    所以，对于尹贵，对于尹家他是感激的，这才不顾脸面地来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
    “要我说，大水大森既然在你女婿的手下，你发个话让他们回来应该也不难，两个孩子都还没成亲呢！”
    尹贵摇头道：“那可不成，道是他们自己个儿选的，是好是孬他们都得走完。我知道三大爷是为了他们好，但是呢，这也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其他的一切都看命。”三大爷还不知道大木也跟去奔前程了，否则还得叨叨，家里的媳妇孩子不要了？
    尹贵都这么说了，三大爷就不多劝了，心说老尹家还是男丁多，所以出去两个男丁奔前程，老尹家的人也就不在乎。
    不过老尹家的男人都有血性，人家避都避不及的兵役他们家的男人还上杆子去。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他摊上一个当武官的女婿，估计也会送一两个子侄去跟着奔前程。
    老头儿忽然觉得自己跟尹贵说的都是废话。
    尹贵在外头晃悠到半上午才归家，外头的日头毒，晒了他一身的臭汗。
    卓氏见他回来了，就去迎他，才将从他手上接过草帽，她就捂着胸口躬身呕吐起来。
    尹贵吓了一跳，忙去帮她顺背，结果他一走近卓氏就连忙后退，并且干呕地更凶了。
    “我没事儿，你先去洗洗。”卓氏弓着身子，有气无力地道。
    “你……你是不是有了？”尹贵好歹也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不是愣头青啥也不懂。
    卓氏闻言愣了愣，她抬头看尹贵，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但这丝喜色在她触及到尹贵十分复杂的目光时便瞬间消失了，她的眼眶中浮现出泪水：“夫君……好似不喜妾怀孕？”说完，大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地上，转瞬就被蒸干了。
    她把手放道小腹上，扯唇牵强地笑了笑：“夫君不必担忧，先不说是不是怀孕还两说，即便是怀上了，夫君不喜便去买药，一碗药灌下去把他打了就是了。
    左右夫君的儿子多，孙子也多，是不稀罕妾肚子里这个……”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不喜欢，你……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我立刻去请大夫。”尹贵被她看得心虚，连忙转身要走。
    卓氏在他身后凄然地道：“夫君何苦骗妾？一个不被父亲期待的孩子来到世间也是遭罪，与其他生下来被父亲不喜，还不如不让他来，省得将来伤心！”
    “你被多想，真的，我期待，我真的期待……我……就是太突然了，没想到这么快你就会怀孕，我……”尹贵给了自己一巴掌：“总之，你别多想，我去找大夫。”
    尹贵匆匆出门，他出门之后卓氏就掏了帕子擦眼泪，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进屋了。
    “等大夫瞧了之后，你就能给大人那头送信了。”卓氏坐下后便跟丫鬟倩雯说道，倩雯是沈啸安排在卓氏身边的，她笑着恭喜卓氏，卓氏的手放在肚子上，她也十分期待这个孩子。
    男人靠不住，但是孩子是她的，从小好好教导，等她老了就是她的依靠。
    半个时辰之后，大夫来了，尹贵也洗了澡换了身衣裳才进屋，他进屋的时候徐氏和大江媳妇闻氏都在屋里。
    大夫收回把脉的手，跟徐氏和尹贵拱手：“恭喜老太太，恭喜大老爷，大太太这是喜脉，有孕了！”
    “脉象很好，不用吃药，不过我还是开两幅安胎药你们让人抓了备在府里。”
    “是是是，都听您的！”徐氏乐得合不拢嘴，她亲自把大夫还送了出去，还给大夫封了大红包。
    说实话，卓氏怀上了她也松了口气，她能看不出来么？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没走出来。
    还念着阿婉和未出世的孩子呢！
    “你给我好好照顾你媳妇，要是惹得你媳妇不高兴了，瞧老娘咋收拾你！”徐氏回身进屋之后就警告尹贵。
    尹贵诺诺应下，过了一会儿，一个婆子进来了，她手里捏着一个荷包：“奴婢见过老太太，大老爷，太大大。
    这是老太爷让奴婢送来给大太太的，老太爷说钱不多，是他的心意，让大太太拿着给自己个儿和肚子里的孩子置办点儿东西。”
    说完，婆子就双手将荷包奉上，卓氏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头装的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对婆子道：“你先帮我谢谢老太爷，等我身子好些了就亲自去跟老太爷道谢。”
    婆子退下，徐氏心里那个疼喔，五十两呢，那个死老头子越来越能作了！
    真当自己是地主老财了，出手已经从一二十两上升到五十两了，他咋不上天呢！
    可惜，儿媳妇有孕了，她还不能板着脸，还得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