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将茶往桌上一放,忙忙地将苏遥扶起来:姓钱的,你真的死了。
钱大人只笑笑:苏老板还是读书人,下人的活,一点也不会做。
苏遥再好脾气,也不想说话了。
钱大人又瞧过来:苏老板不快去包扎一下,站着做什么?你还在这儿陪我,让旁人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为难苏老板。
他大爷式地往店中一坐,早没有了其他客人。
苏遥转身就走,又给成安使眼色。
钱大人是客人,又不是傅鸽子,不能被扔在前店。
成安只能端出你马上就死了的美好笑容,留下招呼他。
苏遥回后院一趟,也没敢惊动齐伯和阿言,兀自收拾妥当。
真还挺疼的。
苏遥微微蹙眉,后院清静,苏遥平了半日火气,才复起身。
这钱大人来者不善。
但近日若谈及得罪,也唯有万家一个。
又是万家来找事?
苏遥压下不平,正出去,却瞧见桂皮喵呜喵呜地扒开了他的门,坐在门口叫上两声。
桂皮竟会开门。
挺聪明一大橘。
苏遥蹲下,摸摸软乎乎的猫脑袋,桂皮舔他一下,苏遥躲开笑笑:别碰,伤着了。
桂皮喵呜一声,并没有听懂,却一路跟着苏遥的脚步跑到前店。
傅先生的猫,倒很是粘苏遥。
苏遥只得由着它。
又平一口气,掀开前店帘子。
这两位想是冲苏遥来的,倒并没有为难成安。一个安静看书,一个安静立着。
苏遥走近几步,那钱大人正要开口,他身后老仆却猛然一惊,慌忙扯了钱大人一下。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傅相的猫吗?!
京中许多人都知道傅相养猫,却不知傅相养的是一只金灿灿毛绒绒的大橘。
但这老仆随原来的主人家碰巧见过一次。
他原来的主家也是个小官,贬谪外放,他不愿跟去,便来到旧京。
这老仆年岁虽大,记性却好。
这肥头大耳的模样,不就是傅相家的猫吗?!
傅相的猫为什么会在此处?
这老仆念起万管事上门时怒气冲冲的模样,从脚底到心底都冒凉气。
万管事说的,那个暗算他,故意让程老将军为难他的人,不会不是这位苏老板,而是傅相吧
这老仆原本便十分奇怪:一个没名没姓、无权无势的小老板,又是个落第书生,怎会与侯门世家的程老将军有关系?
那若是傅相,有关系可就太正常了。
傅相是什么人,便是程老将军见面,说不定还得给他三分面子
老仆顿时一阵战栗。
钱大人被他扯一下,本就疑惑,瞥见他惊恐的眼神,又十分地莫名其妙。
他只瞧向苏遥,张口:苏老板,你这茶
那老仆又慌忙扯他一下。
这回动作大得,连成安都瞧见了。
钱大人不耐烦地回头:干什么?
他刚给苏遥了点颜色,正要顺势开启第二波敲打,却数次被自家老仆打断。
老仆心底一片颤抖:您可憋说话了啊!
他自来到钱家,便察觉这位钱大人性子轻浮急躁,但旧京本就太平,钱大人又算个不大不小的实权人物,便也待下了。
今次前来时,虽觉得奇怪,也觉得自家钱大人轻易便受人挑唆,但念着万管事无缘无故吃一哑巴亏,对方又是个小人物,来一趟也无妨。
谁能想到,旧京竟如此藏龙卧虎
这可比京中危险多了。
起码京中不会有位傅相啊!
这老仆慌忙扯住钱大人,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附耳低语数句。
钱大人听完后,默一下,却不以为意道:什么个玩意,没听说过。
老仆浑身都一抖。
您喊傅相什么?
知道您出身偏远,入仕晚,傅陵傅大人您不能真不知道吧?
老仆急忙将他扯开几步,又细细地解释一遭。
钱大人微微蹙眉:哦,想起来了。
老仆方松一口气,又听得他轻松道:不是退隐休养几年了吗?如今不就是个白身,有什么好怕的?
老仆:
您要作死,您尽管作,可憋带着我。
老仆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地后悔:早知道便不来这一遭了。
今儿出门时心口就突突地跳。
早该知道没有好事。
老仆只得与他家这位不怕死的大人拼命解释:大人,他如今即便不在朝中,但家中势力深厚,一门数位子弟皆在朝中,单论世交情面,便能压死人了。
又硬着头皮劝道:敲打也敲打过了,咱们见好就收,成不成?左右这事,又与咱们家有什么干系?
如何没关系,万管事与我交情可深了。钱大人蓦然皱眉。
都这时候了,您就别杠我了行不行!
再说了,您三年前才来旧京,交情深在哪儿啊!
老仆现下回想起来,只觉得那姓万的贼眉鼠眼,一看就是个坑货。
他这马后炮补得太晚,钱大人却如何也不开窍:那人现在又没官职,家中那么多有出息的子弟,他哪还能说得上话?
又甩手:我还没敲打完呢。这姓苏的小书生瞧着温和,却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万兄说得是,正是阴狠之人。
您和您的万兄一起麻溜地滚吧!
老仆心内咆哮掀桌。
从前只觉得钱大人浮躁又耳根子软,如今才发觉眼皮子也浅。
人傅相长子长孙,傅家当家做主的人物,怎么就说不上话了?
真是糊涂。
老仆急得直跺脚,恨不得自个儿先走了。
但为人仆尽其事,他还得捞钱大人一把。不然钱大人出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苏老板的手还是他弄的!
老仆一边后悔,一边惊慌,一边害怕,又着急得很,正要再耐着性子劝钱大人一遍,一个停顿,钱大人又转身去作死了。
老仆前后脚拉他,苦口婆心地刚张口,一抬眼,就瞧见门口站着一人。
傅相回来了。
老仆:好了我凉了。
让你刚才不走
不怕死的钱大人已悠悠然张口:这位是,傅公子?
傅陵紧赶慢赶地回来,一进门就瞧见,苏遥手上缠着一道白布。
袍角也湿了。
地上还有一片茶水渍。
他眸光一沉,尚未与苏遥说上话,书架后便转出两个人来。
一人惊恐,一人傲慢。
傅陵淡淡挑眉:久仰钱大人之名。
呦,您还听说过我呢?钱大人又好整以暇地坐下了。
这老仆心内一惊,急忙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老人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钱大人扯一个趔趄。
钱大人骤然蹙眉,可尚未开口,这老仆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连拉带扯把人往外推,面上还勉强堆出笑意:见笑了见笑了,我家大人今日午后吃了些酒,有些不甚清醒,平白打扰苏老板半日,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这满面笑容,畏缩中带着讨好,瞧得苏遥甚为疑惑。
方才不还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么?
苏遥正一疑,老仆已拼了老命地将他家钱大人拽到门口。
钱大人依旧拎不清,甚至还想回去。
老仆心底泪流成河。
青铜真的带不动,我回家就要请辞
好在已拽出来了,老仆一只脚刚踏出书铺门槛,忽听到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站住。
老仆不受控制的,浑身一个激灵。
他长年在京中,关于这位傅相手段的风言风语,可听多了。
这是个什么人,是个扒你一层皮还要你跪下谢他的狠人。
我今儿,还有这个作死的姓钱的,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42章 风波(四)
其实京中的吃瓜猹有个地方特色。
喜欢用夸张的表达手法转述事实。
傅相诚然没有京城传言中那等心狠手辣, 但心黑手毒也并不作假。
他既出声, 那老仆只吓得不敢行动,立时便停住了。
他是知道太多,害怕得很,身边这位钱大人却是无知者无畏。
钱大人本就不打算走, 十分自得地转身:傅公子是喊我呢?
老仆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
傅陵只打量他一眼, 缓缓道:钱大人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我也就
这钱大人尚未阴阳怪气完,老仆便抢先截断, 讨好笑笑:是没什么事来着, 没什么事!我家大人吃醉酒, 不过路过,进来坐坐。当真打扰苏老板了,抱歉抱歉。
虽然马上就凉了,但抢救一下,或许不用死得太难看
傅陵微微眯眼:醉酒?随便坐坐?
真的真的。
这老仆硬着头皮接口,又连声道歉,对不住苏老板, 苏老板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家大人喝醉了,苏老板您大人大量, 千万不要与我们计较。对不住对不住真
他说不动傅陵, 自然去求苏遥。
苏遥怎么可能开口。
虽然不知为何此二人态度转变如此快, 但说翻篇就翻篇苏遥脾性好,却并不是软柿子的意思。
苏遥只静静垂眸,当做没听见。
老仆尚在坚强地道歉解释,他身侧的钱大人却不由皱眉。
他自觉这老仆太怂,一而再再而三地丢他面子,只甚为烦躁:什么吃醉酒,我没醉!我主理旧京的校对司,下来视察旧京的书铺,乃天经地义之事。怎么,傅公子有意见?
店中硬是让他这振振有词的说法震得一静。
老仆老仆已经躺平。
算了。
人生总有大坎,只怪当初眼瞎,大不了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老仆默默地开始许愿,希望能用这辈子全部功德,换我下辈子再不要遇见这种猪队友。
他敛声屏气的这个功夫,店中已渐渐冷了三分。
一时无人说话,傅陵目光沉沉,越是生气,面上就越平静:我竟然不知,校对司的俸银中,还含这么一项要务。
钱大人理所当然:本官勤谨,自然心系旧京刊物。
傅陵冷笑一声:是么?那年中考绩,我可必得将钱大人这一遭体察民情的功劳,与许华大人提一句。
这钱大人正下意识开口,却蓦然瞪大双眼:你你你你说许大人?你怎么会认得许
许华是旧京少尹,任职数年,旧京的万年副市长二把手。
成安瞧他终于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底只万分不屑。
他单猜也猜得出,那老仆明显认出大公子,方才定也是在告知钱大人此事。
这位钱大人可好,不怕我家大公子,提起个许华,倒怕得不成样子。
什么糊涂东西。
如今是个人都敢出来丢人现眼了。
成安又瞧见苏遥的手,便更窝火几分:什么没脑子的东西,也敢把我家苏老板的手伤成这样。好在大公子在,这回可得好好让他们长点记性。
傅陵原本是打算让他们长点脑子。
但此时瞧见钱大人如此慌神的模样,心内怒极,反生出数分可笑。
现如今旧京的府衙中,到底都是些什么蠢货。
前脚有个郑府尹,后脚有个钱大人。
一个比一个没眼看。
礼部这些年怎么做的事?这种人真的考中过进士?
卢尚书又开始在科试中收礼了?
傅相瞧着这张不成气候的脸,便觉得再多与他说一个字,都是污自己耳朵。
这种人要傅相亲自教训,傅相都觉得浪费生命。
对,可不是浪费生命么?
我家美人还在手疼,我不去陪美人,却在此处与这等蠢货说话。
傅相一时厌恶至极,只闭了闭眼:滚。
这钱大人脑子尚未转过弯,还停留在这人从前不是一直待在京中,为什么会认识旧京的许大人的谜之疑惑中。
那老仆却骤然喜极而泣:滚好啊,我早就想滚了!谢谢傅相不杀之恩!
他死里逃生般地行个礼,拽住钱大人就往外跑。
这二人终于滚出众人视线,傅陵方觉得眼前干净了,匆匆去扶苏遥:手怎么样?
又不由分说地拉他回后院:我看看。
苏遥一时疲累,只由着他进自己房间。
周围数人皆悄悄退下。
晴光大盛,窗外枝影摇曳,花香馥郁。
夏季开紫薇,半个院子粉粉紫紫的细碎花影子。
傅陵拆开白布,目光骤然一沉。
虽然已止血,但苏遥白皙的手背上,竟划这么长一条大口子。
傅陵心内就像被人攥了一把。
方才还好,但或许外划的伤口都是越来越疼的。
苏遥又十分心累,只微微蹙眉。
傅陵本就心疼,瞧见苏遥眉尖略蹙,生剁了那二人的心都有了。
傅陵沉着脸,小心翼翼地给苏遥换了更好的药,又轻手轻脚地重新包扎过。
苏遥再好的脾性,无缘无故地被人上门欺负一遭,心内终究不平。
原本也没有那么委屈。
但此时傅陵温热的手指托着他的手心上药,苏遥瞧一眼他近在咫尺的深沉眸光,整颗心都微微泛酸。
一时间忽然像个小孩子。
就很想要傅陵哄他。
但这个想法还是有点惊悚,苏遥瞬间便清醒了。
他压下这分异样,便生出些疑惑:傅先生,和那人认识?
傅陵都不想提起这两个蠢货:不认识。
顿了下,又补一句:许是从前见过我,或者我二弟。我二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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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开书铺(穿书)——东家书(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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