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心下暖流涌动,一腔波澜起伏,却无法言明,平复半日心绪,听见苏遥这句门户,又念起傅陵。
他自幼见惯各种面孔,苏遥和齐伯许是没大见过,可他不一样。
阿言斟酌一下:公子常常与傅先生来往,知晓他的家世身份吗?
苏遥不想和小孩子家解释什么外室嫡庶,便岔开话:怎么突然问这个?
阿言小小声:就是
就是看您老把他当成身份一般的普通人物
这般举止神态,阿言自幼往来出入见多了,便是放在京中,也不会是一般贵胄门户的出身。
纨绔子弟大抵都不是什么好人。
没得手之时有多上心,得手后便有多腻烦。
虽然傅先生瞧着,确然不是这种人。
但万一他就是想和我们家苏老板玩玩呢?
阿言幼小的心灵里全是对苏遥的担忧:公子寻机多打听打听傅先生家世吧。
不论别的,他也是常与咱们铺子往来。文墨生意,最容易出事,还是当心些。
阿言心细,也说得在理,苏遥便应下。
他哄阿言去睡,原本并没有将这话如何放在心上。
可大半月后,旧京便出了一遭儿应验这话的祸事,苏遥彼时念起阿言这番话,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第31章 做衣裳(一)
半月之后的事暂且论不到, 苏遥如今头疼的是,要和两只不对付的文化人一起出门。
一觉睡到自然醒,苏遥扯起被子蒙住脸, 不想睁眼。
闷头闷了一会儿,忽听得外头敲门:苏老板起了吗?
傅鸽子。
苏遥更不想起了。
但天光已大亮, 恐怕阿言这等小孩子都起了。
苏遥躲不得了, 只得掀开被子, 清了下嗓子:傅先生早, 有事?
无事。来请苏老板起床, 早睡早起, 养成作息时辰, 对身子好。
傅鸽子声音于晨风中格外清越。
苏遥一把蒙住脑袋。
从前去催稿时,大鸽子不还睡到日上三竿吗?
怎么搬过来,又是饭后百步走, 又是早睡早起, 突然开启养生模式?
再说了, 昨儿喂饭也罢了,今儿怎么还提供叫早服务呢?
真不用这么客气。
我又不是没收你钱。
苏遥闷了一会儿,却深知再怎么拖拉,今天这遭裁缝铺子,也非去不可。
他磨磨蹭蹭地起床,折腾收拾好, 却发觉傅鸽子并没走。
一打开房门,正瞧见傅鸽子高挺的背影。
苏遥院中花木郁郁葱葱, 初夏的清晨已有些许温热,柔风并澄澈的日头散在小院中,掀起花草清香。
怎么说, 一大早瞧见傅鸽子,还挺养眼。
鸟雀叽叽喳喳,傅陵回过头,望向苏遥:苏老板昨夜安眠?
确实睡得挺好。
春末夏初的季节,最是助眠。
苏遥温和笑笑:还行。傅先生刚搬来,可还习惯吗?
习惯。
和你睡一个院子哪儿能不习惯。
傅陵笑笑:苏老板家安静,我睡得很好。
苏遥再顺着与他客套两句,却突然发觉,傅鸽子今日很不一样。
穿得似乎很用心。
头发也很用心。
配戴也很用心。
傅陵瞧见苏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挑眉: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的
苏遥让他眸中笑意晃了眼,心尖不由又颤了下。
这傅鸽子的相貌气度,要故意打扮出去骗小姑娘,还真能一骗一个准。
苏遥一时感叹连连,只对傅陵笑笑:好看的。
又问:傅先生怎么今日这样穿戴?
傅陵微笑:今日要同苏老板一起上街,若是不打点收拾
傅陵一顿:那就被苏老板比下去了。
被人当面夸好看,苏遥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面上不由有些烫,又悄悄舒一口气:还以为您盛装出席,是为了大战谢夫子。
傅相确实是要大战情敌来着。
但这几个人明争暗斗,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有与白菜挑明心思。
到时谁赢了谁表白。
输家默默退出,一点儿痕迹也别留下。
傅相肯定势在必得。
买衣裳这种事,最后无论如何评比挑拣,都会落在看脸上。
上来就输了气势怎么行。
苏遥不知道傅陵等人昂扬的斗志。
苏遥只关心中午怎么吃饭。
每回他和傅鸽子,再加上另一个朋友,凑成一桌,苏遥就吃不成饭。
与许泽谈契书是这样,一桌子茶点一口没动;
同白悯在书院也是这样,膳堂的午饭,苏遥就吃上两口;
这回和谢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遥这么着一琢磨,索性遣成安给谢琅递个话:在外头吃不好,午膳后再出门。
为着苏遥的身子,谢琅自然应下。
但战斗时间突然被缩短一半,他就不大开心。
傅陵却微微一笑。
成安简要总结:看,这就是房子塌了的好处。
大公子当真英明果决,料事如神。
我要是有大公子一半本事,我也不是单身汪了。
成安端着饭碗与暗卫丙偷偷抱怨,惹来暗卫丙无奈的一眼:大公子的操作旁人学不起,有他那个脑子,也没他那个钱。
因傅陵搬来,暗卫甲乙丙丁皆凑在一处,成安倒不用辛苦地整日守着苏遥。
午后几人出门,也说定只带吴叔和齐伯。
苏遥得一上午闲空看店,傅陵却非要凑在柜台处。
苏遥记着账,他就在一旁看香饮炉子,添茶,还研墨。
苏遥再度无奈。
真不用这么客气,我又不是没收钱。
书铺门窗大开,柔和的日光落下,苏遥试图开口:傅先生
话刚出口,瞧见傅陵细细研墨的手,却顿了下。
傅鸽子抬眸:渴了?
不是,苏遥斟酌一下用词,又笑笑,傅先生反正我这书铺也安静,您若是此时得闲,不如接着写写《江湖一叶刀》?
傅鸽子研墨的手瞬间顿住。
苏遥:我这不是看您闲得慌么。
傅陵微微蹙眉,压了又压,才压住心头郁闷,低声道:写不来,没有灵感。
苏遥默默掩住一肚子吐槽,笑道:那傅先生如何才能有灵感?您不写,全旧京的看官可都等着。
我也等着。
我还等着靠你的书赚钱吃饭。
傅陵似乎瞧出来了:我给的房费不够苏老板家用?
够倒是够。
但这是两回事。
你还能在我家住一辈子吗?
真住一辈子,那那也不能收钱了呀。
苏遥念起此处,心头居然泛起微微的局促。
和傅鸽子住一辈子?
这是什么惊悚的想法,打住打住。
苏遥赶紧抹了这个神奇的念头,又寻个由头:傅先生自然大方,只也并非为我。刚还有位客人来催新书,旧京喜欢鹤台先生的人可多着呢。
喜欢我的人多了,也没见里头有你。
傅相默了下,望着苏遥明净的眼眸,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那行,我写。
苏遥霎时欢喜:我替咱们旧京的许多看官,多谢傅先生。
傅陵与苏遥站得极近,瞧见苏遥温润如清泉的眸子映着明晃晃的日头,心底不由一动。
写就写吧。
就当哄美人开心。
傅鸽子克服一腔不情愿,在柜台处铺开纸笔。
落笔之前,偏头瞧见苏遥纤细的身姿,却又顿住,挑眉笑笑:苏老板,我若是上午写完一章,有什么奖励吗?
傅相这话说得已有些暧昧,苏遥却没听出来。
奖励?
正常更新是你应该做的,还想要奖励?
旧京满大街找找,哪个话本先生像你傅鸽子一样,还得哄着写文?
苏遥吐一肚子槽,平复下来心情,又努力说服自己:鹤台先生和其他先生不一样,一天写一章已经很极限了。
虽然鹤台先生更新慢,但是文好卖座。一本顶别家先生五六本的钱还绰绰有余。口碑是最好的,销量也是最好的。
苏遥兀自顺了气,又瞧着傅鸽子面前的白纸:好不容易应下,这会儿不顺毛,万一不愿意写了怎么办?
他琢磨一下,端起客气笑意:那我中午,专给傅先生添道菜?
吃货嘛,毛好顺。
傅相闻得这个回答,却稍一垂眸:算了,没有美人奖励,美食也行。
傅陵便笑笑:那吃什么菜,苏老板定吧。
傅陵不清楚一道菜要花多少工序,他怕苏遥累着,是不肯冒然点菜的。
苏遥倒有些为难,可做的菜忒多。
思来想去,方笑道:给傅先生加道糖醋排骨?
正宗吃货傅鸽子从不忌口:好。
许是上回卖大虾得了王伯欢心,王伯来送菜时,菜品愈发新鲜。
今天竟然有肋排,齐伯买了些。
苏遥起锅烧油,将挂好糊的小肋排炸至定型,在将油温烧热些,复炸一波儿。
小排在滚油中翻腾,表皮逐渐金黄酥脆,透出诱人的肉香。
油炸肉食使人心情愉悦。
苏遥正在收浓糖醋汁,却发觉桂皮喵呜喵呜地来了。
吴叔在后头跟着,笑笑:小猫就是馋嘴。
哪儿是猫馋嘴,分明是鸽子。
苏遥笑笑,抓一把熟芝麻,与小排和糖醋汁翻炒数下,利落出锅装盘。
糖醋小排酸甜酥脆;
苏遥还备了豆芽芹菜炒肉丝,补充纤维,也爽脆清口;
再烧一道冬瓜海米汤,鲜香扑鼻。
又是一桌子人。
开吃。
苏遥本不想和傅鸽子坐在一处了,但瞅上一圈,也无人能坐他旁边,便还是坐下。
经过一顿晚餐加一顿早餐的洗礼,苏遥觉得,胃都被喂大了点。
多吃点好。
苏遥左右拒绝不动傅陵,也就随他去。
原主的身体经年病痛拖累,索性年岁不算大,多吃吃养养,也能恢复得快些。
傅鸽子再给盛半碗冬瓜汤:慢点喝。
苏遥又是吃到最后一个放筷子,四处走走消食,溜达到柜台边,才猛然发觉:傅先生这是写了一章?
这分明是写了一张!
谐音梗扣钱!
傅鸽子只倚在柜台处耍赖,低眉笑笑:可菜都吃了,午后咱们要出门,今儿便算了吧。
大鸽子!
吃我的菜还不写文!
苏遥心底冒火,只想把他摁在柜台处:出什么门,你就给我在这儿写!写不完不许吃饭!
傅陵难得瞧见苏遥如此生动的眼神,心底倒好笑,只稍稍挑眉:苏老板生我的气了?
苏遥偏头:没有。
这语气。
傅陵走近一步,微微低头,低声道:那我错了,我给苏老板赔罪吧。
午后铺中人极少,唯有两个客人。
一人埋头书中世界,浑然不知外头天地。
另一人闻得动静,悄悄抬头望一眼,又兀自低头,抿唇笑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阳光灿烂而热烈,自大开的窗格出洒下,映出一地摇动的花木影子。
傅陵本就比苏遥身量高,离得如此之近,苏遥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只觉得整颗心都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靠住柜台,正有些微地不知所措之时,却远远瞧见谢琅带着随从来了。
苏遥一个清醒,忙跨一步躲开。
傅陵眼眸瞬间一沉,便顺着苏遥的目光望到外头。
不明所以的谢夫子刚踏上台阶,就瞧见两道目光,一道微微局促,一道十分不善。
我这是,打扰谁的好事了?
谢琅的目光于二人之间游移一下,便浮起一抹笑意:看来,我来得时辰正巧,苏兄刚准备好出门?
第32章 做衣裳(二)
从谢琅的脸上, 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
那刚才的情形,应当无人瞧见。
苏遥默默舒一口气。
还好躲得快。
不然离那么近旁人肯定就误会了。
苏遥又心道,往常倒瞧不出傅先生这么会捉弄人, 果然是个千层夹心的鸽子,不接触根本摸不准性子。
他稍微缓缓心绪, 也就压过方才的手足无措, 恢复成从容模样:刚用完午膳, 谢兄这会儿便要出门?
谢琅再度笑笑:苏兄还用歇午觉吗?
不歇了吧, 刚吃过饭, 精力挺充沛。
苏遥又望向傅陵, 傅陵掩过一分不痛快, 也勾起嘴角:我也不用歇,这便走吧。
早点开打。
打完好回家陪美人吃饭。
暮春初夏的季候有些热,太阳却并未有多毒辣, 三人与晴好的日头下前往临近的康乐坊, 家仆小厮落后一步跟着。
地方是谢夫子挑的:这家经济便宜, 衣料实惠,做工细致,难得的是掌柜和善会做生意,极好讲话。
苏遥还没怎么出来买过衣裳。
他大病一年,就连过年时,都不怎么出来见人, 也就没做过新衣裳。
苏家本就没几个亲戚,皆知他经年累月地身子不好, 年下遣家仆送个礼也就罢了;几个邻里倒来过两三遭,天寒地冻的,也是齐伯往来应对。
苏遥这一年皆穿得原主的旧衣裳, 还真不知旧京哪家裁缝铺子好。
傅相也不知道。
傅相也没出门买过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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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开书铺(穿书)——东家书(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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