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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恸之龙眷——君太平(90)

    殿内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还未散去,孙敬的夫人抱着已经夭折的孩子站在龙榻前,龙榻上方才经历痛苦生产的云恸脸色惨白,已然晕了过去。
    全安忍着眼酸,上了前去,小主子这是
    孙夫人对全安轻轻福了一礼,大总管,云主子力竭晕过去了,只是生产之后血虚身子亏损,并无大碍。
    全安闻言,看了看孙夫人怀中悄无声息的小襁褓,终于是忍不住抹了抹洎,孙夫人,你好好照顾小主子你把小皇子给咱家吧陛下要看看小皇子说到最后,全安已经哽噎不成声。
    福全也站在榻边,全安进来之前就一直在抹泪,这会儿听到全安哭,他早已经哭得两眼通红。
    两人都是一天一天看着云恸的肚子鼓起来的,也算是一天一天看着孩子长到如今这般模样的,本想着再是几个月,就能见着这尊贵的小皇子,却不想竟会出了这样的意外,好好的孩子,竟就这样夭折了
    孙夫人垂眸看了看怀中裹在襁褓中小得可怜的孩子,全是不落忍,她抬手想要摸摸,到底估计着这孩子尊贵的身份,没敢贸然动作,只是轻轻将襁褓递给全安。
    即便知晓这个尊贵的孩子已经没了气息,全安还是小心翼翼的接过,双手稳稳的抱着,转身出了内殿。
    全安踏出殿门来,玄湛的目光就落在他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上,他心口一窒,待到那孩子抱到跟前儿时,他眼前猛一黑,又缓缓恢复。
    孩子的襁褓衣衫鞋袜早在知晓那人儿有孕之后,他就着人备下的,这襁褓的花样还是他亲自挑的,明黄色的缎面上绣着四爪金龙,那是储君的象征
    从全安手中接过那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小小襁褓,玄湛的眼眶霎然红透,这是他们的孩子,那个顽皮又乖巧的孩子,会轻轻挠他贴在肚子上的脸,会顽皮踢他贴在肚子上的掌心,哄哄他又会乖巧一动不动的睡觉的孩子
    一寸一寸端详着那张比他掌心还要小的小脸儿,精致的小鼻子小嘴巴,一双小眼睛闭着弯出两道细微的小墨线,他似乎睡着了一般,悄悄的窝在襁褓中
    看着看着,这无坚不摧的九五之尊轻轻垂首,在孩子那窄窄的小额头上轻轻亲了亲,两滴泪落下,正落在孩子的小脸上。
    久久玄湛才慢慢平息下翻涌不息的情绪,抱着孩子悄悄踏进内殿,在龙榻边落座,看着榻上依然昏迷不醒的人儿,皇儿,这是生你的父亲
    经历了几个时辰的生产,又因产妇不能见风,殿内的门窗都一律紧闭,尽管宫人早已将寝殿内收拾干净,但偌大的寝殿内依然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金丝楠木镶嵌海黄花梨的龙纹阳雕的大床上,挂着象征天底下最尊贵的玄底杏黄龙纹的帘帐,此乃天子卧榻。
    当今天子却侧坐在床沿,握着床上人儿的手,轻声安抚,恸儿,御医说你身子大亏,不可忧思过重,皇儿的事情虽憾,可以后的日子还长总归会有的。
    与床帐同色的锦被中,脸色惨白的人儿乌发披散,面容沉静,面若冠玉却分明是个男儿!
    闻言,他挣扎着翻身就要坐起。
    帝王一惊,急急伸手压住他单薄的肩膀,恸儿!你刚生产,不准乱动。
    躺在床上的人儿却执意挣起来,即便动作迟缓艰难,依然执意挣扎。
    挣扎间,估计是撕扯到了生产的伤处,他眉头微一蹙,却依然坚持动作,帝王无法,只得伸手借力给他,扶着让他起来。
    翻身起来的人儿,直接俯身跪在床榻上,及腰乌发垂落胸前,半掩住了他苍白的脸。
    恸儿!?帝王一怔,伸手就要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跪伏在榻的人儿俯身磕头而下。
    恸儿陛下,云恸是不祥之人,请陛下废黜云恸。清冷无波的话,说得无情无绪。
    帝王眸色中痛楚一闪而过,眉峰微蹙之后,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跪在面前的人儿揽抱入怀,几近叹息的说道,朕说过了,这种话不准再说。
    被揽抱入怀,人儿也不挣扎,顺势伏靠在帝王怀里,身体却莫名微僵。
    寝殿内一时静默。
    顾念着他刚生产,帝王小心谨慎的将怀里的人儿放置在龙床上,守候在床沿,直至龙床上的人儿沉睡过去。
    是朕无福
    久久之后,帝王的叹息才淡淡的飘散在殿内
    皇嗣没了没关系,孩子没保住也无碍,只要这个人好端端的,皇嗣储君又算得了什么呢?能拥有这个人儿已经是他今生最大的福气,至于子嗣缘浅,就随他吧。
    皇嗣早产夭折的消息很快传至满朝上下,帝王冷厉的神色,让满朝文武到底只能悄悄私下说说便罢,谁也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关头去触帝王的逆鳞。
    皇后和林家在知晓这个消息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皇嗣的危机暂时除去,这个孩子的夭折总算给了他们慢慢筹划的时间。
    德妃和张家却因为这个皇子的夭折,再度心惊胆战,德妃郁郁抱病,再未踏出永福宫。九月二十三,张青榆被罢官贬为庶人,德妃受父牵连,贬为庶人逐出宫禁。
    九月二十五,林启瑞被弹劾结党营私、徇私舞弊、买官卖官等十余宗罪,皇帝命人彻查,十月初一,林启瑞罪名被彻查属实,皇帝一怒之下,林家被抄家灭族,皇后林氏被废。
    至此,玄湛的后宫成了大胤朝第一个被全数肃清的后庭。
    朝堂上,征讨安南之事正式落定,朝廷出兵五十万大军,征讨安南,皇帝钦点主帅云王世子云恸统领三军。
    十月初三,皇帝亲自下旨,宣召云王世子回京受封,承袭云亲王。
    十一月初八,云恸进京,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那名动天下的云王世子,从风雪中而来,风雪帽下,那方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眉目如画,清贵无双。
    随驾狩猎南苑的文武百官在见着那迎着风雪而来的云王世子时,顿时都傻了眼。
    王辅臣和秦正阳双双对视一眼,满目震惊。
    玄湛望着那遥遥行来的人儿,眸光微动。
    你既要执意翱翔,我既无法强求,我便放手,让你去九天,可好?
    十一月初九,云恸入朝受封,大胤时隔十八年,终迎来那名动天下的继任云王。
    来年开春二月初三,新任云亲王云恸,率领五十万大军,征讨安南,来年五月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全书完作者闲话:结束了,这个结局是我写了这么多本,唯一一本没有交代得完完整整的。
    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想要急着要完结,是真的觉得写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其他的我想要放到番外去,让正文以这样一个不算完整不算完美的形式划上句号。
    早之前许久,编辑就说故事差不多了,已经完整,不用再继续了,可是最后这个身世是一开始就有的,所以写得我吐血,我还是坚持要把这个梗给写了。
    阿门,这本书拖得太久了,我都以为我写不完了,没想到我居然还把他写完了,总算是没有辜负你们的守候,谢谢一直守着这本书的同志们,真的感谢!
    第163章 番外1
    前朝这番惊天动地的变故即便废了宫中仅剩的一后一妃,让玄湛成了大胤开国以来首位肃清后宫的帝王,也未有一丝动静传进悄然寂静的太极殿,扰着那位震惊了举朝上下的神秘贵人本以为失去了这来之不易的皇嗣,那神秘的女子多少会受些冷待,却不曾想,皇嗣前脚才早产夭折,皇帝后脚跟儿就以雷霆手段废后废妃,肃清了整个后宫。
    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废后之举与皇嗣夭折之间的干系,即便是个傻子都要联想到一处去,更遑论是皇城这趟子浑水中那些满肚子弯弯绕绕的人精。
    可任凭传言传得绘声绘色,皇帝都按班就班的,废完后宫废前朝,刚刚将张氏林氏两族连根拔起清理了个干净,又一派云淡风轻的开始料理外患,征讨安南方一落定,甚至都未与众臣商议,便直接钦点了三军主帅,接着又雷厉风行的下旨宣召云王世子回京受封承袭。
    处在这个关键之时,又点得是云家那位世子,就连王辅臣秦正阳这一干人等都寻不到半点可谏言之处,此事便已然落定,没得半点更改。
    而身处朝野上下交口议论的云恸却未闻半点声响,悄悄在太极殿养着身子。
    主子,茶水有些烫手,您小心些。云德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将那伸出的手牵着,小心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他手中,待他握稳才慢慢收回。
    握稳手中的茶杯,云恸慢慢收回手,微微低下头,试了两回才将茶杯递到唇边,掌心的杯子确实有些烫手,他浅浅抿了一口,勉强能入口,便小心握着杯子,小口小口的饮下杯中的参茶。
    见他饮完,云德握着他的手,主子,老奴再给您添些。
    云恸摇头,不用了德叔。他摸索着将杯子递给云德。
    云德见状,将杯子接了,起身给他放下背后的锁子锦软靠,扶着他小心躺下,主子,时辰差不多了。
    云恸并无倦意,却也并未多言,躺回床榻闭上眼,放缓吐纳吸气,整个太极殿因着他都战战兢兢的,他无意多添麻烦,几乎没有下过这张龙榻,依着所有人的意思,安心静养。
    云德见他这般,呐呐的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忍着哽咽转过头悄悄抹了一把泪,轻手轻脚的给他掩好锦被,目不转睛的坐在榻前守着。
    听着那明显重了的吸气声,云恸叹了叹气,抬手向着他伸了伸,云德赶紧上前将他的手握住,顾不上还没平息的哽咽,主子,怎么了?
    云恸拍拍他的手,德叔,你不要难过,孙太医不是说了,这只是暂时的,过些日子便会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云德想忍也忍不住,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顿时哭得像个稚子,主子主子
    这好端端的,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的小主子没了,主子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主子盼了这么久的孩子,他甚至连以男子之身孕子这样逆天的坎儿都过了,可到头来却空欢喜一场,还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这么多的波折凑在一起,主子到底是怎么承受了的!
    无碍,德叔无碍的云恸握着云德的手,轻声低喃。
    您别、别这么硬抗,老奴都知道老奴都知道怎么会无碍云德一听,从端坐的杌子上跪到榻前,顿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失了孩子,盲了双眼,还知晓自己与血亲相爱,这苦命的孩子竟还能说出无碍来,他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才算是有碍?!
    闻言,云恸的脸上闪过一缕茫然。
    硬抗么?
    或许吧
    事到如今,无论是硬抗或是无碍都已经无关紧要,那么是或不是又有何区别呢?
    主子他想劝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哭出来,可是看着那一脸的空茫却半点也没有要哭出来的伤痛,他这张笨拙的嘴却是怎么也张不开。
    云恸抬手遮住了眼,压在眼上的手只是多了触感,眼前的黑暗别无二致,他却下意识的不肯放下,德叔我想回王府。
    云德一边抹着泪一边急急的点着头,好!好!好咱们回王府回王府咱们回王府去,云九也回来了,旬哥儿和青鸾都在,咱们一家人好好的
    这样的结局他或许在知晓皇帝对主子抱持的心意时就已经隐隐察觉,可是他只是一个奴才,他左右不了任何人,也左右不了任何事,他甚至连向小主子坦诚那个隐藏了近的百年辛秘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他们渐行渐近,他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好好瞒着吧,瞒到他死的那天,然后将这个辛秘带到地底下,让这个隐瞒了百年的辛秘真的变成无人知晓的秘密,散在尘埃中,让他们好好相守这一生,可上天似乎还嫌两人的磨难还不够,竟要用这样的方式生生将两人拆散。
    云恸掩着眼,低低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静静卧在榻上,似乎惓极,似乎睡去,殿中静悄悄的,只余云德强忍之下偶尔漏出来的低声哽咽。
    玄湛对他想要回王府并不意外,本想留着他在宫里把身子和眼疾养好,可是听了孙敬的劝谏,到底没敢强留,亲自将人送回了王府。
    将人送回王府,怕府中众人无法将人照料好,将太极殿一干伺候的人连同孙敬夫妻全都送了去,如此还不够,太极殿中他惯用的物事大大小小送了数十车去王府。
    夜里燃灯如豆,枕被皆是惯用之物,就连其上的气息都别无二致,但不知是离了太极殿那让他心神大伤之处,还是回到王府让他心安,他难得睡了个安稳,气息吐纳都平稳。
    处理了朝政和奏折漏夜前来的玄湛微不可察的在床畔落座,小心翼翼的替他掩好锦被,望着那静然安睡的人儿,他默默独坐半宿,寅卯之交时又悄然回宫。
    脚步轻巧无声,只有门扉合上那细微的声响提醒着在这屋中独坐半宿的人,悄悄的来又悄悄走了。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掩好的被角散开了些,沉睡的人似乎并无察觉,骨架匀均又消瘦的背半截都露在锦被外。
    云德悄悄进来,瞧见那晾在锦被外的半截肩背,心疼不已的走上去前掖好被角,想着那在榻边守了半宿方才离去的人,忍不住叹了叹气,好端端的两个人,突然就成了这样。如果孩子还在,断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可是那能维系宽宥一切的孩子却夭折了。说到底,到底是他们两个人无福,否则一路这么辛苦走来,可到最后为什么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转开眼的云德没有发现,那消瘦的背脊在听到他的叹息,微不可察的僵了僵,随即软下,没有痕迹。
    养了两月,云恸才勉强能下榻,待眼睛养好,日子已经抵近,出城那日,京城迎来了初冬的初雪,熙熙攘攘落了一地,玄湛下了朝,微服出宫来送他,得知他已经离开,赶到城门时,正好目送云王府已经出了城门越走越远的车马,心里仅剩的那点踏实也空了。
    他终究不属于他,他也终究留不住他,这些相守的日子是他强求来的,也是他愉来的,如同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如今梦醒了,一切都回到原点,不经历了这些,他们只怕是连原点都回不到了吧?
    一切都回不去了,以后他们还会越行越远,就像这样,他站在原地,看他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即便他身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帝王,他也不能追不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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