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之前那事儿发生之后,太极殿中的两位主子之间便一直僵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怕出一点岔子一点差错,惹了主子不高兴,这好不容易盼到小主子放下心中芥蒂软了态度,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自然高兴不已。
听到小元宝的话,全安一张脸霎时乐开了花儿。
伸手忙将小元宝手中的雕花朱漆托盘接过,笑眯眯的道,咱家知道了,赶紧回太极殿去回话吧。
哎,小的这就回去给主子回话。小元宝笑嘻嘻的打了一个千儿,准备告退。
全安挥挥手,去吧去吧。
小的告退。小元宝利落的折身告退,转身放着小跑出了议政殿的左侧小门。
全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托盘,敛了敛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笑意,忙端着手中的托盘折身回了殿中。
议事已经议了一个时辰,皇帝身子本就有些虚,又经过一日的路途奔波,气儿都没得及喘上一口,刚一踏进宫门便来了这议政殿议政,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全安折身回来时,便见着靠坐在龙椅扶手上脸色青白的自家主子,他一惊,忙快步上前,也不顾上还在滔滔不绝的工部尚书,陛下
全安这一声儿不大不小,也足以打断工部尚书的滔滔不绝,下坐的六部尚书和王辅臣一干人这才留意到,靠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的皇帝陛下。
陛下陛下
玄湛拿下撑着额际的手掌,摆摆手,那威严清冷的话语似乎都软了几分态势,无碍,方爱卿你继续说。
见到皇帝陛下这般破了天荒的虚弱的模样,一时之间这些朝廷的肱骨大臣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王辅臣站起来率先开了口劝慰,陛下,您龙体为重,此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他一出言,其他人纷纷附和劝慰。
玄湛摆摆手,雍州之事刻不容缓,马上就要入冬了,如若再不加紧处置,入冬之后雍州数十万灾民必会流离失所。
陛下王辅臣张口哑然。
现在已经入了秋,冬日已经临近,雍州之事确实是刻不容缓了,如若不能在入冬之前将灾民安置妥善,只怕到时又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祸。
继续吧。
玄湛揉揉有些发疼的眉心,忽地嗅到一股香甜的牛乳香,他睁开眼,目光微一移,落在全安手中的托盘上,看到那托盘之上的碗中的莹白物状,想到喜好这杏仁奶的人儿,他眉心稍稍舒缓了些许。
给朕换一杯茶来。
他一向不喜甜食,那人儿幼时偏好不已,他也跟着尝过两次,后来那人儿离京,他便再没有喝过。只是每回想他想得狠了,便让全安备上一些放在案上,闻着这熟悉的香甜气息,他便当那人儿一直在他身旁一般。
全安的目光随着主子落在自个儿手上,他一怔,忙将托盘上的碗奉上,脸上带上了些许的笑意,陛下,这是方才太极殿送来的,说是小主子亲自吩咐的,您这一日赶路,也没怎么用膳,这都酉时初了,您好歹用一些垫垫肚子。
玄湛听到太极殿送来时,脸上的神色便诧异非常,听到那句小主子亲自吩咐的时,豁然从龙椅上起身,颤抖着手指着全安,你你说什么?
皇帝陛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一干人等全都傻了眼,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见到自家主子这般失态,全安也不诧异,他笑眯眯的朝王辅臣失了个眼色,王辅臣身为天子第一近臣,自然明白这时候该做什么。
微臣告退。
有了他这个中书令领头,秦正阳和傅凌天又一向以他马首是瞻,其他人见着几位告退,也是十分识趣,纷纷告退。
待人全数告退,全安将御案上的奏本和茶盅统统撤下,将手中的杏仁奶奉上,陛下,趁着还热乎,您赶紧用些。
玄湛怔怔的看着案头上的那碗杏仁奶,这真的是恸儿吩咐送来的?
全安笑道,陛下,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肆意编造假传殿帝后的懿旨,陛下您快用吧,凉了伤脾胃。
听到那声帝后懿旨,玄湛心里五味俱全,个中滋味儿,有些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帝后懿旨么?
修长的手掌将那碗莹白的杏仁奶捧起,指间抑制不住的轻颤,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要捧不住那只小小的却重逾千斤的碗。
陛下,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奴才相信,您的诚心定会得上天成全的。全安抹抹眼睛,眼眶红通通一片。
朕也盼着那一天
玄湛喃喃低语了一声,轻得站在他身边的全安都没有听清楚。
浅抿了一口碗中香甜的牛乳,醇香甜腻瞬间在口中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尖。微肃的眼角眉梢也因为这香甜的牛乳而柔软了下来。
见皇帝陛下这般,全安这才低声道,陛下,您身子不适,今日的朝务
再抿了一口碗中牛乳,玄湛才道,将雍州的奏本送至御书房,其他的依旧交由中书令批阅,批阅之后捡重要的给朕回稟。顿了一下,他抬头瞧了瞧窗外的日头,今日廷议便散了吧。
全安一听,喜笑颜开,忙应了,哎,奴才这就去传旨。
嗯。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忙活,玄湛捧着那只青瓷薄胎的小碗仔仔细细品着碗中的牛乳。
待饮完碗中的牛乳,全安将一切都处理妥善,正好也差不多是晚膳时辰,玄湛将两分重要的奏本批了之后,便直接回了太极殿。
西落的日暮还未散尽,金黄色的暖阳从西边儿的窗棂透射到殿中,薄薄的一层,泛着金光,落在那人儿身上、脸上,将他也镀上了一层如同仙佛一般的金光。
玄湛猛地驻了足,见他似乎不是闭目养神,而是真真切切的睡沉了,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全安退下,自己放轻脚步,悄悄行至他身畔。
仔细端详了半响,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俯身在那淡色的唇瓣上轻轻印上了一枚软软的亲吻。
他本不愿惊醒他,却在唇瓣离开他的唇瓣时,倏然对上那缓缓睁开的墨色双眸,他微微一怔,定定的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黑墨色眸子,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那人儿也不知是尚未清醒,还是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怔住了,两人离着这咫尺的距离,双双定住了一般。
第115章 小簪凤凰
对望了半响,云恸终于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双如同深潭古墨一般的眼让他下意识的别开眼。
朝夕相对这些日子,他竟从未发现这人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胸膛中的声响如鼓擂一般,一声大过一声,震耳欲聋。
这人离得这般近,定然会听到
想到此处,云恸慌慌张张的想要退后,好避开身前的这人,可身后就是椅背,又能退到何处去?
他的身子本就靠在椅背上,无处可退他直接撞得摇椅微微晃动起来。
看着男人唇畔突起的笑意,云恸窘得面红耳赤,直起身就要将身前挡着的男人推开,玄湛见他直起身,明知他是想要挣脱,他却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扶着他的肩头,啄了啄他的鼻尖,别急,我在这里又不会跑了。
被这般突然亲昵亲啄,云恸愣了愣,这人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的举动了,今日怎么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他整个身子就落到了那人怀中,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以一副投怀送抱的姿态扑到了男人的怀中,十分孟浪。
哈哈傻恸儿,都说了不会跑了,怎么还这么急?就算你不留我我也不会走的。难得见他这般模样,在他面前一向温柔的皇帝陛下也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促狭他道。
听闻他所言,云恸彻底闹了一个大红脸,挣扎着要从他怀中退开,难得见心爱的人儿这般,玄湛哪里舍得放手,挣扎间,云恸松松系发的发带散落,系着的墨发散落,落得两人一背一身。
云恸的发有些长,直坠腰际,发墨而柔软,如同绸缎。
玄湛对他的发向来是爱不释手,但是除了沐浴安寝,云恸一向是不喜披头散发,总是把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玄湛拆了两次,见他实在不喜,便作罢,只能趁着安寝或沐浴的间隙偶尔抚摸。
发刚刚洗过,鼻翼间全是那股熟悉的冷香,似松木又似草木,是他惯用的物什。
他小产之后,孙敬曾叮嘱此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以免再次造成无法挽回的憾事,皇帝陛下一听,紧张得不知变通,即可下旨吩咐,事无巨细,皆要仔细清查,只要对怀胎孕子有丝毫影响的,一概剔除。
因为皇帝陛下这道圣旨,整个太极殿阖宫上下,差点没掀了两层地皮儿,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特别是云恸的贴身物什,查得简直比皇帝陛下御用之物还要仔细,确保没有一丝遗漏会损伤那精贵小主子的物什。
玄湛很喜欢他洗发所用的香膏的冷香,几经排查,确认无误之后,才留下的。
陛下唔察觉那人将头埋在他颈间,云恸不慎自在的挣扎了一下,却不想,直接惹得那人抬起头来,捧着他的头,便倏然覆了上来,将他的唇堵得密密实实,肆意亲吻,不留丝毫空隙。
云恸愕然的睁大了眼,没有被制的双手忙不迭的想要将人推开,但那人似乎铁了心不放,抓扯间他握住了那人的手腕,掌心下那一圈凸起,让他的挣扎微滞了片刻。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里的固执,到底是软了下来。
这人会受伤,终是因为他所致
罢了罢了,便纵他一回吧。
抓着手腕的手,一手滑至前臂,一手改抓为托,扶着他受伤的胳膊,放弃了挣扎,僵硬多时的人儿终于温顺了一次。
玄湛眼眸深处的狂喜乍现,放轻了捧握他脸颊的力道,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脸庞,亲吻越发温柔。
唇瓣轻轻勾勒他唇瓣的形状,一点一点的亲啄舔舐,待到品尝透彻,才如若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撬开他的唇瓣,试探的碰了碰他齿关,云恸略微迟疑了些许,才忍住那股突兀的颤栗,缓缓松开,放任他探入唇齿之间。
得到他这般默许,玄湛指间都要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感受到彼此的颤意,这个亲吻似乎在无声无息间,撬开了什么莫名的东西,缓缓流淌在他心底,似乎在消融他心底最深最厚的那层壳。
他渐渐在相信,这个人对他,似乎并不是他初时以为的那样的心思,或许,这个人对他,真的只是一个男人的情爱,而不是身为帝王对朝廷对臣子的那种权衡防备和算计
全安备妥了晚膳,刚准备进来请两位主子,前脚才踏进殿门,刚冒了一个脑袋,就看到暮阳临窗下,那让他眼眶发酸的一幕。
好,好啊!果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陛下苦心守候多时,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啊!
他收回脚,悄悄的退了出去,将静谧的大殿留给那两位主子,自个儿悄悄的抹泪去了。
福全跟在他身后,见他还未进去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联想之前小主子让他送至议政殿的那碗杏仁奶,对殿内的情形大概也是心中有数,他乐呵呵的张开嘴无声笑了起来,小主子软了心,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全都跟着高兴。
小主子是陛下的心肝儿,也是这太极殿的太阳,只要他高兴,这太极殿就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全安一边儿抹着眼,一边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忍不住给了他一下,努努嘴,示意他赶紧下去,不要惊扰了里边儿的主子。
福全摸摸脑门儿,知道全安不是真的生气,笑嘻嘻的凑上去,扶着全安的一只胳膊,小声儿的道,大总管您息怒,奴才这不是高兴的嘛!
就数你高兴?全安边走边斜了他一眼。
嘿嘿,肯定是陛下最高兴,咱们下面的奴才这是为陛下高兴。福全麻溜的话,张嘴就来。
你小子这张嘴啊!
全安也是高兴,数落了两句便揭过去了。领着人下去将晚膳布置妥当,又亲自行走各处宫门下了钥,待一切办妥当之后,回到太极殿悄悄去里间儿瞅了一眼,看到皇帝陛下正在给小主子束发,便吩咐福全赶紧去将凉了的膳食温好,自己亲自进去请人去了。
用了晚膳之后,全安伺候皇帝陛下沐浴更衣,福全机灵的领了小太监铺床理被,妥善之后,挥退了其他的人,他才亲自去检查龙榻里边儿的多宝阁,将膏脂等一概物品检视妥当之后,他才最后一个退出了寝殿。
云恸回宫后小憩了两个钟,这个时候还不困,就靠着暖阁的榻上看书打发时间。
殿下,时辰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更衣吧。
小太监已经来传过话了,说陛下沐浴已毕,福全把着时候,准备伺候小主子更衣,准备安侵。
云恸将手中的书册翻过一页,才抬起头来看向福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戌时三刻了。
云恸抬头看了看外间天色,确实有些暗了,便没有多言,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更换安寝的寝衣。
他刚将寝衣换上,福全准备给他拆发,玄湛便回了寝殿。
下去吧,朕来。
全安和福全领了旨,领着殿内的宫人退了下去。
小心将他头顶的那顶小金冠取下,放下紧束的发丝,仔细用梳子将发梳顺,玄湛从怀中取出一只通透的白玉小簪,玉簪乃上品蓝田玉,只是簪头所雕的那只小凤有些粗糙,一看便知并非出自名家之手。
云恸看到那只明显有些小的发簪愣了愣。
恸儿可还记得这只小簪?
玄湛将他一半的墨发挽起,簪了一个小髻,笑着问道。
云恸摇了摇头。
玄湛轻轻抚了抚他发上的那支小簪簪头上的凤凰,你幼时头发软得厉害,只能梳个小发髻,宫宴时看到沐季头上簪着一支小玉簪,喜欢得紧,便吵着要,可是找遍了宫中所有的珍宝阁都没有找到一支让你喜欢的,后来无法,只得给你雕一支,我学了三个月,才终于勉强雕了这么一支,你让我在簪头上雕上凤凰,雕得不好看,你说着分明就是一支麻雀,却还是天天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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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恸之龙眷——君太平(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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