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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36)

    看越行锋含笑点头,沈翎的倦意减缓不少。回想这几日,他可比自己辛苦得多,今日山谷那事,定是他苦心筹谋,否则也不会逃得如此顺利。
    自己累,他也许更累。想到这里,沈翎瞄他一眼:你吃了吗?
    越行锋笑了一下,给他夹了一片腊肉:早就吃了,你都睡了一个时辰了。
    沈翎有些惭愧,眼神朝四面飘忽,飘出窗外:这是哪里?
    塘川城郊。
    塘川?我们这是往西?沈翎蓦然想起越行锋提过的那个人奚泽的厉害干姐姐。
    自然是往西,那个人住在西边。我们得绕过塘川和云间城,再行一日,方可抵达。越行锋说着,不禁打了哈欠,所以,今晚得好好睡上一觉,我们不能进城,之后是否有农户住着,我可说不准。
    过塘川、过云间,再行一日可达之处,便是般水。然般水之境,只有一处势力。
    沈翎想起在绛花楼听过的那些江湖轶事,似乎猜到几分:奚泽的那个厉害姐姐不会、不会就是
    越行锋目露惊诧:不错嘛,连般水画岭也曾听过。
    沈翎渐渐冒出冷汗,看来自己是猜中了。
    般水画岭早已没落数百年,他在绛花楼听过的,也是数百年前的旧事,那个时候,画岭花家可是武林一派名门,擅暗器、毒术,曾有家主花鸢尾名震一时,此后归隐,不问世事。
    沈翎勐然想起一件事,侧目看着越行锋:当初你在画岭一战成名,莫非是打败了花家的人?
    越行锋面容一僵,眼中尽是悔意,奇特少见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尴尬:是,正是现任花家之主,花冬青。
    听起来像是个女的。想到越行锋因此挑起的风波,沈翎忍不住揶揄,人家是姑娘,你就不会怜香惜玉、手下留情?
    就是因为手下留了情,她才说到此处,越行锋开始唉声叹气。
    她才喜欢上你?沈翎本是说笑,但见越行锋的眼神,方知一句玩笑话竟是真的!脸顿时沉下来,谨慎道:她真的喜欢你?
    嗯。
    我去!嗯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
    一觉清醒,便是上路。
    沈翎晃悠悠地走在后边,心里寻思着。难怪那时候越行锋又是抠头、又是头疼,一脸为难到要死的样子。原来竟是这样!忍不住替这位名叫花冬青的女子感到由衷的难过,人家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卑鄙、无耻、没水准、没下限,而且还是弯的货色呃,貌似没资格说别人。
    步子骤然停顿,越想越心塞。沈翎瞅着前边某人,抠着脑门想寻他的优点,可念叨到最后,只想戳瞎自己的眼。
    喂,怎么停了?越行锋撤步回来,走到沈翎身边,瞧他冒虚汗的模样,啧啧啧,体力太差了,跟晚上完全不一样啊。
    有马不骑,硬要走路,你有病啊!沈翎瞪他一眼,立马弓着身子,两手撑着膝头,徐徐喘气。
    自从过了云间城,越行锋便弃了坐骑,与沈翎用两条腿走去画岭。根据越某人的理由,说是画岭守备森严,从无外人出入,马易惊鸟,故弃而行之。
    但在沈翎眼中,越行锋此种惨无人道的做法,仅仅是为了整他。
    越行锋看他赌气坐下:你以为万花深潭是什么地方?别忘了花家祖上是做什么的,要是入夜前赶不到,你坐的地方,可都爬着毒蝎子。
    沈翎嵴背发凉,仍是正声道:蝎子就蝎子,毒死总比累死强!再说了,既然奚泽是她干弟弟,那么她肯定会救人,你在山外边吼进去不就行了?你武功这么高,很难吗?
    难。越行锋的的确确现出为难之色,如果是你喊,兴许可以,然我却不同。他们认得我,一旦我露面,准得被打死。
    不就是你败了他们家主人?打得起,就得输得起,连这点自觉都没有,还名门后裔,切!沈翎一脸鄙夷,遂环顾四周,你看,连个鬼都没有,谁打你?
    谁说没有。越行锋摁下他脑袋,指向前方,你看那两个。
    沈翎循着看去,见两名青衣人正在草垛见走着,铁罩蒙面,看那两对眼睛,当真有说有笑,怎么看也不像是巡视的样子,倒像是打情骂俏,估计突然冒出几个山贼,他们也不会当一回事:你也不是特别面目可憎,怎么可能说打就打?
    越行锋卷起袖子:要不,试试?
    见他忽然立起身子,沈翎一个没拉住,双膝磕在地上。正狼狈跪着,忽闻前边传来一大串对越行锋祖先的亲切问候。抬眼一瞧,正是那俩青衣人。
    越行锋张开双臂:二位,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扣人心弦的爹娘问候声源源不绝,沈翎只觉那两位在作死,忙拉拉越行锋的衣角:喂,这么难听的话,你也能忍?快揍他们。
    哪知越行锋未出手,那两人就放了信烟上天:越行锋,看我们兄弟今天不打死你!欺负我们大小姐,简直不要脸,找死!
    关于不要脸的形容,沈翎甚为满意。可再抬眼看去,那两人竟然已提刀冲过来!
    越行锋站在原地不动:我是为了你们家主好。唉,无知。
    耳边刀剑声零落,虽说越行锋毫无落败的可能,但沈翎仍是惊得遮眼,后咧开两指,从缝中看去,见那两位仁兄被越行锋一招解决,倒地不起。
    越行锋朝身后挥手:躲着做什么,看你这出息。
    沈翎弱弱地从草堆后边探出身,看见越行锋正在扒他们的衣服,立即想起他在禹州夕照楼的做派,不禁道:又是这一招。
    有用就行。说完,将衣服往后一甩,换上。
    哦。沈翎好似习惯地应声,把快速衣服换上,遂发现花家很有钱,连喽啰的衣料都属上乘。
    越行锋熟练地换好衣饰,回头见沈翎还在打量衣料:你快点,他们放了信烟,人很快就会来。一边说着,便着手替他系衣带。
    沈翎低头看他打绳结,修长的手指甚是好看,便张开手,让他好好服侍。
    就在这时,有一群青衣人现身,本是肃然的面容,一见二人衣衫不整的造型,顿时木然。
    越行锋语调自然地打招唿:对不住。刚才不小心压到,才放了烟。
    沈翎瞥见那群人秒懂的神色,不顾衣带未系好,即刻摆手解释:你们别误会!
    第92章 恬不知耻
    本以为搬了救兵就能离开,哪里晓得那位花冬青根本不在万花深潭,据询问得知,她这几日去了云间万花楼,得晚些回来。
    无可奈何,两人只得扮作花家武侍,穿着一身青衣,蒙着铁罩,在幽静山谷里混日子。早当差、晚当差,不迟到、不早退,可谓敬职敬业。
    画岭深处,古木蔽天,潭烟飞溶,清川色静。然此美景,却不能解沈翎愁之万一。
    那群青衣人笑而不语的神情,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如梦魇一般。偏偏花家武侍个个眼神独好,无论何处都能将沈翎二人认出,而后窃窃私语,惹得沈翎一连数日,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不用四处巡视,沈翎得了空,卸去铁罩,在深潭边上纳凉。人闲花落,鸟鸣山中,好不自在。
    听闻石子路上有人走近,带着悠闲语调: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不如事后便留下。此处清净,且无外人往来,倒也不错。
    沈翎懒得看他,拾了落叶遮眼:那个什么冬青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已经两天了,再等下去,恐怕奚泽连命也没了。
    越行锋坐在他边上:放心,你这么大条鱼,那个柴石州理应知道分寸。
    沈翎愈发不安,勐地坐起:你说那个万花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花家早已退出江湖,那万花楼应该没什么用了,她还去那边作甚!
    她若不去,如何养得起这么多人?万花楼,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在外人看来,都与京城的绛花楼没有两样。越行锋看他目瞪口呆,还以为你挺清楚,看来也是一知半解。
    那她岂不是沈翎脑海中立即浮现绛花楼那半老徐娘的模样。
    对,从某种层面来说,她的确是老鸨,且是整个大崇独一无二。越行锋说起来,貌似毫不避忌,虽然花家势微,但也只是在武林中势微,然说起风月之所,这大崇境内近半的花楼,皆为她所有。
    难怪这么有钱。沈翎甚为惊叹。
    你以为就这样?越行锋赞叹道,你想一下,你有多少事是在绛花楼听来。可以说,风月之所虽龙蛇混杂,然情报众多。比起万花楼面上的那点小钱,花家多是卖消息赚钱。
    这下子,沈翎彻彻底底惊得合不上嘴。拥有整个大崇最强的情报网?可能比京中六部所知之更甚!忽然觉得,花家根本从未没落,反是更值得令人惧怕。
    武功、毒术、惊世岐黄、四海声望一切的一切,皆敌不过一句致人死地的话。
    越行锋往沈翎肩上一拍:想不想知道帝君的秘密?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可以
    别了沈翎吓得心惊肉跳。这世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何况是帝君的秘密,更何况他本就是死人。
    有我在,你怕什么?越行锋低声说着,身体遂靠上前,将沈翎拥着。
    喂,有人。两人之间的亲密,早已习以为常,但在他人的地方,沈翎仍是担心被人瞧见,先看看有没有人。
    越行锋一口含住他耳垂:那天不都看见了?
    沈翎被他闹得动情,也顾不得那么多,正要搂上他,果真有人来了。
    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有事画岭之外遇上的那几位:你们两个,大白天的就不能节制一点?不是不用当班就能光天化日卿卿我我,好歹也是大小姐的地方。虽然大小姐开明,但你们明目张胆成这样,迟早得被赶出去。
    沈翎吓得推开越行锋,却被他死死箍在怀里:你干什么!还不放开!
    越行锋嘘声道:你没戴铁罩。怀里的人顿时静了,他扭头对那几位说,大小姐不是不在么?也别太过怕事。
    谁说大小姐不在谷中!半个时辰前已经回来了。某人说了句,转而摆手,罢了,你们继续吧。到时候,别怪哥几个没提醒你。
    是是是,多谢。越行锋笑着,又把沈翎捂严实。
    远处有一人跑近,大声吼着:大小姐召所有人过去!
    *
    据花家资深武侍所言,每当冬青大小姐心情不悦,都会命众人前往千叶台训话,像这回的气势,大致是万花楼收账方面出了些许问题。
    千叶台清凉宜人,可气氛是迥然两异。绿叶簌簌而落,本是美景,却使人心烦。
    越行锋拉着沈翎站在后边,本想着站前一些,但那群青衣人疯也似的向前挤,不知何故。
    然而,此情此景在沈翎眼中,有些眼熟,每逢绛花楼竞标美人,众嫖客都是这般情绪,争先恐后,只为一睹芳容。
    莫非花冬青貌若天仙?沈翎再度忆起绛花楼那老女人的容貌,不寒而栗。
    越行锋的声音凑到耳畔,他说:我出去见她,你好好在后边待着,若有意外,你记得找个地方藏好。
    沈翎顿时傻眼:你说,你就这么出去?想起画岭外那两人见人就打的激动样,又左右瞄瞄周遭上百号人,不由提醒,现在人多,你要不要等人散了再去?
    越行锋笑得尴尬:人多才好,人多才安全。要是与她在暗处一对一,我可保不准她会做出什么。花家的女人,向来可怕。
    某些画面在沈翎脑中一闪,遂默默地把他往前一推:你去吧。
    正值风起,越行锋腾身而起,凌空点步,稳稳当当落在众人前边,千叶台之下。
    俊朗笑目,眼眸深邃,尤其缓缓摘下铁制面罩的一瞬,笑得更是风华万千。越行锋冲台上那女子一挑眉:冬青,别来无恙。
    但闻千叶台上一声惊唿,一双眼眸如秋水凌波,蓦地看向越行锋,樱草色的清丽衣裙,亦是盈出淡淡花香:你、你怎么来了?
    一时间,山谷里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听清花冬青的声音,颤抖着,却清幽好听。
    花冬青飞身而下,快步走到越行锋跟前,眸子清透得像是要渗出泉水,绰态柔情,当真国色天香。不同于简青青的柔媚,她的美,很干净,值得世间任一男子为她倾心。
    沈翎远远看着,为她的容貌惊叹,也隐约听到数百人同时倒抽冷气的声音,握拳错骨声亦是不绝于耳。他朝四周偷瞄,发觉所有男武侍的脸上,都是同一神色。
    是愤怒、是嫉妒,是恨。数百道凶狠眼光,如同利剑,齐齐瞄准越行锋。
    这一刻,沈翎总算明白了那某两人为何见越行锋便砍,看来之前想错了。他们怒的不是越行锋败了花冬青,而是花冬青看上了越行锋。
    沈翎嘀咕着,暗道这群武侍是把某人当作了情敌真是可笑。呵呵。
    转而看向前边,沈翎的眉头动了动,一双眼定在那里,发怔。
    那个花冬青在干什么?她捧着越行锋的脸在干什么!居然在摸!
    看她摸着摸着,貌似心疼得要死,用极其矫作的声音道:你瘦了。
    沈翎险些恶心得吐出来,当真想收回方才对她容貌的评价。
    生得清丽、如此干净,可言行却出人意料,异常奔放!当众捧起陌生男子的脸,旁若无人地抚摸,像是下一刻就要亲上去嗯,其实简青青真是挺好的。
    眼看她就要搂上去,沈翎以为越行锋会退开,哪知他好死不死地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如隔三秋个你妹啊!看他的样子,好像很享受嘛!沈翎握紧拳头,发出与周遭同样的错骨声,咬牙切齿。
    恬不知耻!沈翎狠狠说了句,后察觉有人在看他,飞了眼刀过去,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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