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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15)

    乐子谦倒也没深问,轻咳一声就退开:好了,不问了。你先回去,我再待会儿。
    沈翎躬身倒退两步,方才施礼回身,全然是宫中礼仪。
    乐子谦拎起酒壶,无可奈何。
    第46章 大概醋了
    走出回廊,沈翎浑身脱力,瞅着四下无人,倚在墙边捂胸喘气。
    话说乐子谦是什么人?他何止是六皇子乐渊。传闻中,他的才华品行在众皇子中可谓鹤立鸡群,深得帝君宠爱。就连沈翎这种成天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都心知肚明,这位皇子,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帝君。
    沈翎虽时常胡闹,但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他可谨慎得很。得罪未来帝君?那可了不得!
    忽觉边上有点暗,沈翎的唿吸卡了一卡,眼角略微一斜,瞄见某人阴鸷冰冷的眸子,此刻浓黑得深不见底。想到此人莫名其妙的个性,沈翎故意把头一垂。
    哎呀,你是下楼拿酒了是不?沈翎眯着眼,步伐凌乱地往外一勾,朝那人身上推了推,别挡着路,别挡着,我们回去接着喝。
    装得真烂。越行锋拎起他左臂,狠狠掐在腕上,你刚才根本没喝!
    喝了喝了,你没看见。沈翎头皮发麻,心想反正装都装了,无论装得像不像,都得装下去。
    越行锋松了劲,话音幽幽:再装,我就把那晚的事告诉子谦。
    沈翎身体一顿,像是坠入冰窟窿,还未想出话来应对,已被他拽了去。
    眼前天旋地转,越行锋把他扛起,在驿站里绕了俩弯,闯进一间没人的屋子,把他往榻上一丢,轰地把门砸上。
    没人住的客房,榻上自然空落,坚硬的木板把骨头磕得生疼。沈翎扶着肩头坐起,见越行锋点了根蜡烛过来,不禁往后挪动。
    越行锋坐到榻旁,眼眸如寒冰一般:说,你和子谦是何时相识。
    沈翎心弦一抖,忙照着乐子谦的吩咐说:半年前,我在京城,帮他付了一回酒钱。
    就这样?越行锋的眼神如同剑锋。
    就这样。子谦也是这么说,凭你们的交情,你不信我,也该信他。沈翎不知他的脸为何阴沉成这般,说话也同审犯人一样。
    越行锋看他越缩越远:坐近些。
    沈翎连连摆手:不用了,我怕身上的酒气熏着你。
    越行锋蓦地向前一扑,手掌恰好摁在他手边:说到酒气,我的似乎较重些。
    他的眸子晦暗不明,沈翎勐然记起,前几日在阆风楼时,他也曾这样盯着自己,霸道凶狠,十分古怪。
    若只是一顿酒钱,他为何摸你的手?越行锋问得直接,面不改色。
    摸、摸手?沈翎实在记不清什么摸手,乐子谦怎么可能摸他的手?不对!的确摸了!
    就是刚才。越行锋的身体渐渐掩了烛火。
    沈翎手心骤冷,暗道上回只是多看了石州两眼,这次却直接让人摸了手,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难道是
    一想到这个问题,沈翎笑了,且是冷不防地喷出笑来,一口气正扑在某人鼻尖。
    越行锋一怔:你笑什么?
    沈翎全然乐不可支,一瞅越行锋的眼神,更是笑得打起滚。
    越行锋摇头:真是疯了。话音落时,身体一倾,将其摁倒。
    沈翎笑得忘了怕,竟是憋笑问他:你、你是不是醋了?哈哈哈哈
    我是。越行锋面色从容,光明正大地给认了,醋了,又怎样?
    怎样?沈翎顿时呆了。
    本以为戳破他吃醋的事,他怎么也得尴尬得无地自容,没想到此人的脸皮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这种有伤颜面的事,他就一点也不在乎?
    越行锋面无表情:我不觉得丢人。
    什么?
    脸皮嘛,身外物而已。
    沈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勐地咳出声,上身一弹,撞上他胸口,霎时清醒八分。留意到两人此时此刻的姿势,沈翎弱弱地说:能让一让吗?
    越行锋岂容他嘲笑完,就此起身走人?看他两手遮脸,正想
    原来你们在这儿!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乐子谦拎着酒壶站在门前。
    顿时万籁俱寂,余风声凛凛。
    沈翎强扭过脑袋,冲门口一笑:你、你别误会。
    乐子谦吹了声口哨:我懂。你们继续。
    门前人影闪了没影,沈翎高声道:听我解释啊!别走啊!
    第47章 艰难上路
    好不容易从越行锋的魔爪里逃脱,沈翎婉拒乐子谦的热情邀约,硬是去驿站的官兵营房里眯了一夜,与拥有一身特殊气息的兵将通铺而眠,完全不挑,莫名其妙替兄长得了一个同甘共苦的美名。
    沈翎彻夜不能寐,一闭上眼,见着的不是越行锋的凶神恶煞,就是乐子谦的笑而不语。应付前者已是力不从心,眼下又多出一个六皇子,且是看到一些不堪画面的六皇子。若他有朝一日回京略一透口风,掀起的惊涛骇浪,指不定比柴廷还可怕。
    该怎么解释?沈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可行的点子,挨着、愁着,天就亮了。
    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人推他身子。疲惫不堪的沈翎嘟哝着: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子谦在等。越行锋语调温柔,与昨夜的凶狠判若两人,听得某人虎躯一震。
    六子谦!沈翎硬撑起眼皮,眼角瞥见越行锋正笑吟吟盯着他,做作的假笑堆一脸,十分要命。
    嗯,在门口等你。一句话说得柔情似水,万分虚伪,使人毛孔悚然。
    门口!沈翎再也没有赖床的理由,蓦地弹起身。
    往门外一瞧,乐子谦果真背着包袱倚在门边,还抬手挥着打招唿,唇角浮起的丝丝笑意,好似重复着两个字:我懂,我懂
    沈翎欲哭无泪,重重把越行锋从面前推开,匆忙披衣走到乐子谦面前:子谦,早。那个昨晚的事,其实
    乐子谦一个手势打住:行了,我懂。行走江湖,岂能如老头子一般迂腐?我是真懂。
    看他那表情,显然是懂过头了。沈翎僵着笑,连连摆手:你真的误会了!本想再解释几句,哪知嵴梁骨爬上一层冰凉。
    你没误会。我和翎儿,就是那样。
    越行锋的声音如夜半恶鬼的利爪,一寸一寸爬上肩头,森森寒意渗入骨髓,惹得沈翎激起一重鸡皮疙瘩。
    他居然当着乐子谦的面,特别不要脸地说了!
    沈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内心哭丧着:子谦,你一定要听我说。他是开玩笑的,昨晚他只是没站稳。
    乐子谦含笑道:我懂,我真的懂。
    你懂个毛线啊沈翎真想拿刀戳自己,戳死算了。
    走,看马去。越行锋淡淡说了句,便与乐子谦一道走远了。
    你们沈翎无言以对,只得灰熘熘地跟上去。
    *
    驿站的马厩,储着为朝廷信使准备的快马。如今南边太平,多是无用。
    越行锋看中一匹:这只够肥,应该蛮耐寒、耐操,能跑上好一段。
    乐子谦却是钟情另一匹:肥马太懒,应该选匹壮的,比如这匹。
    沈翎两手插在袖管里,漠然望着两人争论不休,倚着木栅栏昏昏欲睡。
    沈翎,你说哪匹好一点?乐子谦往栅栏招唿一声。
    哦,我看看。此刻的沈翎只想补眠,那两位明知他不懂马,居然还问他意见。
    越行锋凑到边上,柔声道:我们在挑马给你。
    沈翎一眨眼:给我?见这两人都弯着唇角,我看不必了吧?
    乐子谦忽然飘过一个诡奇的眼神,语气微凉:我们各挑了一匹,你选谁的?
    沈翎的心提到嗓子眼,话说这位皇子是什么意思,刚才还一副很懂的样子,还以为他已和越行锋沟通过,可眼下的情形,分明是仗着身份威胁。不对!他们肯定沟通过,只不过沟通去别的道上了。
    翎儿,挑吧。这回施以威胁的人,是越行锋。
    好我想想。沈翎顿觉芒刺在背。一人不骑二马,今日终究要得罪一人。
    两人的眼光越来越密,沈翎一闭眼,撇头一指:我选子谦的!
    边上有点静,沈翎微微睁眼,见一人笑意翩然,一人面若磐石
    乐子谦亲手解下缰绳,连同马鞭一道,交到沈翎手中,顺带一笑:你选得很好。
    越行锋扯出一个笑,不是很好看:那匹马,是好,你骑吧。
    听他话里带刺,沈翎如遭胁迫,顿生出牵马赶路的念头话说,他们要去哪儿?
    *
    三人同行,沈翎一路紧张兮兮,感觉自己就像个孙子。面对乐子谦还说得过去,可对越行锋也畏惧成那样,当真寻不得由头。时时谨慎,刻刻小心,沈翎几欲崩溃。
    途径一处茶寮,因摊子上没空位,三人便在远处林子里歇着,也好低调一些。然行路多时,所备干粮所剩无多,前去补给一点,亦是势在必行。
    听闻要去茶寮买吃的,沈翎立马主动申请劳累一趟,即便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但一想到能远离这两人一时半刻,哪怕累晕过去,也是值得。
    揣着越行锋慷慨拨发的银两奔去茶寮那里,沈翎顿觉自己愈发像个随从。
    老板,二十个馒头、两斤牛肉,包起来。沈翎一招唿,茶寮老板即刻转身准备去了。
    等待的时间里,沈翎闲来无事,把茶寮的客人给扫视了一遍,发觉清一色是江湖人士,且衣装不俗,看来都是有身份的。他们风尘仆仆,口中谈论的只有一个名字:简青青。
    女人?能让男人不约而同讨论的女子,不是艳名远播,就是才华横溢。若说是艳名,他沈翎在京城早有耳闻,然却不得而知。所以,这个简青青,定是位才女。
    这么多同去寻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大事?沈翎初涉江湖,自然不知。
    喂,你也去禹州?一个路人往沈翎肩上一拍,顺道招唿老板打包吃的。
    不是,我路过。沈翎一否认,顿时想到这一路跟着越行锋二人,却不知他们去往何处,多日竟不敢开口问。
    没事,大家都一样,皆为一睹江湖第一术师简青青的风采,顺便求个彩头。路人瞧见沈翎一脸疑惑,你真的不去禹州?
    沈翎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摇头一问:江湖第一?那个简青青真有那么厉害?
    路人心怀江海般地一叹:她师承前朝术师岳近之后,岳近是何人,那可是与玄青师出同门的高手啊。自她出道到现在,仍无一人的奇门术法出其左右。
    沈翎成天吃喝玩乐,哪里听过什么岳近慢着!玄青!
    玄青天机图的那个玄青?沈翎暗暗吃了一惊。
    正是。路人略微一讶,你居然知道玄青!
    没有,听朋友提起过,据说很厉害。沈翎忽觉失言,暗道若是让旁边的这些江湖知道自己刚从某城出来,说不定又是一场混战。
    路人颔首道:的确很厉害,听说这个简青青的能力已不在他之下。
    沈翎陪笑着,心说玄青死了一百多年,活着的人当如何与之比拟?
    *
    拿了包子牛肉往回走,沈翎默默想着,难不成那两位也是前往禹州看那个简青青?
    未及想得更多,沈翎走近歇息的地方,见等在那里的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乐子谦盯着紫檀木匣:这回你有这个东西,简姑娘定会给你个好脸色,也好断了那些人的心思。
    越行锋叹道:但愿那些人也会去禹州。
    乐子谦笑道: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去。简姑娘的测算一向很准,他们不会错过。话说你什么时候才肯松口?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你的事,有必要瞒我么?
    越行锋笑了笑,回首望着沈翎:不知道。
    沈翎抱着纸包呆立当场,倒不是因为偷窥败露,而是听闻这两人确是前往禹州,且是去见那个女人。而且越行锋冒险重返巴陵购得天机图,竟是为了她!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无论如何想来,皆非比寻常。
    乐子谦见状,主动过来接东西,顺道说:茶寮那些人肯定都是去禹州看女人。
    沈翎哪敢让乐子谦拎东西,可抬眼见越行锋走来,便惊得把东西往乐子谦怀里放。眼下千万绝不能让这皇子再误会下去,必须保持距离,能避则避。
    我们也是去看女人。这句话,出自越行锋之口。
    看就看咯。沈翎不以为然,有意错开眼光,温和而谦逊地投向乐子谦,那位简姑娘是不是个美人?
    去拎水,林子外有河。越行锋突然抛了两个水囊给沈翎,使唤道,下人就该有个下人的样子。去!
    第48章 泛泛之交
    什么林子外边有条河!小爷我走了一里路,也没见到头!沈翎柳眉微拧,怒不可遏地转身,朝那头暴怒一吼,你嚣张个屁啊!
    骂骂咧咧走到河边,也顶多逞一逞口舌之快。沈翎把两只水囊甩进河里,奈何见水囊漂远,自然而然地问候起越行锋的八辈祖宗,犹豫片刻,又淌水把东西拾回来。
    离得远了,沈翎气鼓鼓地装水,越想越不对劲,趁着四下无人,好一顿嘀咕:什么人啊这是!一个越行锋不够,还多出一个乐子谦?他们俩是什么意思?说好了整我还是什么!一个想丢我回山寨,一个威胁我喝死你们!喝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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