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常押宝物走,哪有不挨劫!
这是道理,是天理,是也真理,比如走镖多年的宗萝就清楚自己迟早会遇到这一天,只是不想,接这一趟大活儿的一开头,就闹了些不愉快。
那路边开的茶摊果真是个实打实的黑店,且黑的明目张胆,晴天白日里,在阔悠悠的官道旁,就胆敢对他们这一帮人下了手。
下手的方式仍旧是和话本子上所描述的黑店别无二致,就是极其没有新意的,在茶水里下了蒙汗药,好在最后被及时发现,大家所饮下的药水并不多,操起大刀来,还能与那开黑店的斗上一斗,并且最后赢得了胜利,让那些开黑店的人撂下摊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其实在这场激烈的“战斗”当中,萧桐并不曾在武力上出多少力气,可他的“威望”一下子在押镖的伙计们心里,从宗镖头的小白脸儿夫君,上升到了有智谋有气魄的军师一般的高度。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发现茶水里有异常的,就是萧桐。
当时萧桐在位置上坐定之后,那黑店的小二立马端上来一碗茶水,萧桐抬眸望着,觉得这个人眼神闪烁,似是有些兴奋和局促,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平静下来,性子内敛的人见了生人的时候,或许会是这么一番神情,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一个迎来送往的店小二这般表情,就有些奇怪了。
这是令萧桐感到奇怪的原因之一,最大的问题,还是在那茶水上面。萧桐虽然常年在青云岭,但是却有个爱喝茶的习惯,平日里游历去了旁的地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总要带一些当地工艺特色的茶叶回去,所以对于众多茶味,还是比较敏感的。可那店小二端上来的茶水他执起碗来只饮了一口,便即刻将茶水吐了出来,将手中的碗十分响亮的摔在了地上!
萧桐品的出来,单纯的茶,或鲜或香或苦或涩,总不会有旁的杂味进去,但是今日这碗茶,却是掺杂着淡淡的药味,那一点药味,逃不过萧桐的舌头。
粗制的茶碗猛然间落了地,发出清脆的一声碎响,引得茶棚里的人,纷纷朝着这边看过来。萧桐站起身来,冷着声音道了一句,“茶里有药!”这话刚说完,那黑店的人已经从灶台下面抽出了大刀,朝着行镖的伙计们砍了过去。
镖局的伙计们都是学过几天武艺的练家子,自身功夫本就硬朗,饶是吃下了有蒙汗药的茶有些脚步虚浮头晕眼花,但是药效还没有完全发挥,打斗起来,一个个也是迅猛的狠,尤其是萧桐身边的宗萝妹妹,那南瓜的小锤舞在身边,竟没有一个人能杀到他们这边,萧桐也因此,没有什么动手的机会。
待打闹一场,将那些开黑店的店小二打退了之后,镖局的伙计们强打精神骑马赶了不过五里路,便都有些支撑不住,想要昏昏欲睡了,想来是方才茶中的蒙汗药起了作用。不过好在隔了不远便有一个不大的镇子,镇子虽小,总也有接待往来宾客的客栈,于是天还未曾黑,一帮人便哈欠连天,匆忙定了房间,回去睡大觉去了。
或是天意,萧桐和那宗萝妹妹又是一间房,一来是因为小镇上的客栈太小,本就没有几间房,旁人也都是两三人挤上一间,轮到萧桐和宗萝这里,只剩了一间,大家也十分自然的,将萧桐和宗萝分到 了一间。本来萧桐觉得,他几乎没有吃那蒙汗药,意识清醒,在客栈里坐上一坐也就好了,谁知身边扶着的,已经头脑昏沉的宗萝将银子甩给那客栈的掌柜,直接要求了两人开一间房。
萧桐腾出一只手来正了正衣襟,心里告诉自己,是宗萝妹妹需要照顾,必然不是他不合理数,冒犯人家姑娘,比起镖局里那一群粗壮的大老爷们,还是他这个与宗萝妹妹定了一半儿婚事的人比较合适,如此一想,萧桐也释然了,小心翼翼的扶着身旁的宗萝,正气十足的进了定好的房间。
宗萝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里,屋里环视一圈,瞧见萧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衣衫整齐,手里捧着一本书看正津津有味。
掀开被子,宗萝看了一眼自己周身的衣衫未曾被人动过,不仅没有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反而望着萧桐,有些皱起了眉头。
外面的锣声敲了三响,看看萧桐,宗萝直言道:“你怎么不上来睡?”
问的这般直接,萧桐面色一红,朝着宗萝道:“妹妹先睡,我,我还不曾困乏。”刚说完,便十分应景的打了个哈欠。
宗萝自然看的出来他在避讳什么,想起白天的事情,突然问道:“你嘴巴倒是敏锐,能尝出那茶里有药。”
萧桐笑笑,摇摇头道:“他们还是太过心急了,茶水本就清淡,药粉掺杂其中,难免有些细微的味道,若是他们不这般心急,将药粉下在口味和香气高一些的饭菜里,我自然就尝不出来了。”
宗萝一听,说不出是夸赞还是贬低,轻应了一声,“你倒是有心计。”
萧桐无论好赖,都笑笑,应承道:“过奖,过奖。”
刚刚说罢,却见那宗萝妹妹将身旁一侧的被褥掀开,朝着萧桐拍了拍,表情没有丝毫玩笑的道:“过来。”
萧桐身子一僵,竟有些被调戏的感觉,支支吾吾拒绝道:“这,这不好吧?”
宗萝面无表情,将自己的外衫褪了,夏日里,只剩下一身薄如蝉翼的中衣,隐隐透着里面水色的肚兜,声音沉沉的,带了几分平日里带镖的威严。
“怎么,都同床共枕过了,如今还是要赖账不成!”
萧桐慌忙道:“不,自然不是。”
“那便过来!”
宗萝话语说的肯定,不容反驳,萧桐仍旧想要拒绝,可在看到宗萝妹妹拿起枕边那只冷冰冰的南瓜锤时,萧桐十分识时务的走了过去,想着睡便睡吧,只要他守身如玉抵死不从,那宗萝必然也不能将他怎么样的。
和衣躺下,萧桐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占据了极小的地方,生怕稍一动弹,再触碰到身边馨香温暖的身体,犯了不该犯下的错误。
片刻,随着萧桐一起躺下的宗萝见对方再没了动静,便睁着眼睛问道:“你怎的不脱衣服?”
萧桐一听,在有些幽暗的房间里脸色顿时红了通透,忙用手将胸前的衣领捂紧,甚至有些委屈的道:“宗萝妹妹,你,你为何这般,这般对我?”
话问出了,空气里仍旧是静悄悄的,萧桐疑惑的回转头,瞧见宗萝将两只手交叠枕在脑后,半抱着头,面对头顶黑暗暗的角落,有些发呆,片刻,才沉声道:“宗家在青州是个大家族,几十年前也兴旺过,族中子孙涉及各行各业的都有,我的父母年轻的时候,便借着祖荫庇护,开了金秋镖局,可就在镖局刚刚起色的时候,我的父母便在押镖的路上,被劫道的匪徒杀了。”
萧桐静静的听着,宗萝声音静了片刻,似是极力压下了什么东西。
“那时我还小,自己活命的去处便是个最大的问题,幸而大哥的娘亲好心,便跟族长说,家中得了个儿子,总还缺个女儿,所以想将我养在膝下,可是当时就算连这个要求,都被族中的人狠狠反驳,说大娘是因为贪图镖局的产业才收留我的。那时,那些人的刻薄嘴脸都看在大娘眼睛里,她看我可怜,怕我在别处受苦,便放弃了金秋镖局,只带走了我。”
萧桐听完,觉得脑子里一下子静了,沉凝片刻,联想到自己所了解道的,便接着道:“后来,你十四岁的时候,便想办法从那些人的手中夺回了父母的镖局,可奈何随着年岁增长,你一个女孩子迟早要出嫁,出嫁之后可以陪嫁钱财,却不能将整个镖局带走,所以那些人,又开始虎视眈眈的盯上了你的镖局,想方设法让你尽快出嫁。镖局是你多年的心血,因此你才联合你的兄长,寻找合适的人选,可以入赘宗家,做你这一脉的上门女婿,好让你保住镖局。”
“是。”宗萝供认不讳,侧过头,在幽幽夜色里,与萧桐四目相对,问道:“你可情愿?”
萧桐一时哑了口,稳了稳心神疑问道:“选中我,可是因为我衣着普通又一个人在官道上流浪,满身书生气,脾气甚好,看上去家境一般,比较好拿捏?”
宗萝点点头,“也不全然。”
“还有呢?”
“你生的也好看。”
“……”
萧桐见宗萝信心十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若是,我不从呢?”
“哼!”
萧桐只听得耳侧轻哼一声,然后有风声贴着脸颊而过,之前点在窗台前,他用来看书的那支短小的蜡烛,一瞬间被宗萝手中飞出的飞刀切断了灯蕊,一簇火苗飘飘然落下桌台,还未坠地,噗的一声灭了。
眼见着,屋里变得黑暗暗一片,萧桐身子一僵,伸手将枕边的锤往一旁推了推,极为客气的道:“这是件喜事,得容我思量思量……”
君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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