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阳的纱网从车顶半垂下来,丝毫不会挡住车内的视线。
来喜从马车另一端匆匆小跑过来,将手上的兜帽呈给晏榕。
晏榕接过,将兜帽调整了下位置,小心的遮在了诸鹤脑袋上:皇叔,我们出发吧。
兜帽遮住了诸鹤的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薄而艳的唇。
此刻那两瓣嘴正在叭叭的喋喋不休:你都不乐意让我见人干嘛还要带上我?好歹我也是摄政王,难不成我还不能看看本王的江山,还有本王的大臣
是孤不想让别人看到皇叔。
晏榕柔和的笑了一下,像是哄孩子般的揽着诸鹤,孤不在朝中的那几年,皇叔和沈慕之走得也太近了些,他现在恐怕正候在城门外。怎么,难道皇叔想见他一面?
诸鹤:
鹤鹤有点想。
但鹤鹤又打不过晏榕。
鹤鹤还想见楼苍。
唉。
诸鹤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
镇国将军才回返燕都不久,新帝便要亲自出征北狄。
虽然晏榕的年岁比楼苍小了不少,但他还是太子时在南疆的战绩依旧赫赫在目。
乌金马车自燕都主城的大街上缓缓而过,诸鹤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能从半掩着的车窗中看到熙攘助威的百姓,也能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前的晏榕。
诸鹤只见过一次晏榕的战马,据说还是他在南疆时从胡人手中抢过来的千里灵驹,通体纯黑,很通人性。
正值炎夏,烈烈的日头烤着地面,马车内却有特制的冰格,说不出的凉爽。
而且晏榕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将马车内全部装点修改过一遍,原本格外简单的木椅换成了琉璃方榻,就连诸鹤最喜欢的夜明珠也给他搬了上来。
一排现下最流行的话本就放在方榻旁边,诸鹤伸手从果盘中取了颗葡萄,又信手拿过本话本,正要翻看,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来喜很快跑了过来,凑在车窗外恭恭敬敬的对诸鹤道:王爷,我们到城门口了。陛下在宣读行军令,您看看您有什么需要?奴才给您拿过来。
将帅出征要宣读行军令是大历向来的规定,其中包括军中奖罚,行军规则和叛军私逃的处决等一系列问题。
当然,在诸鹤还是摄政王的时候,从来都没自己读过这些玩意儿。
因此他有点好奇晏榕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诸鹤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我能下马车去看看吗?
来喜有些为难,虽然晏榕方才的确没有硬性规定诸鹤必须一直在马车里坐着,但是
诸鹤又道:我就站在马车旁边,肯定不乱走。现在所有人都在看晏榕,谁看我啊?
来喜:
还未等来喜同意,诸鹤便伸手掀开了轿帘,脚踝上的金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在马车内的地毯上被拉拽开来,很快便硬生生牵住了诸鹤的脚步。
距离所限之下,诸鹤果真只堪堪下了马车,那金链的长度便已经到了极限。
诸鹤皱了皱眉,脾气很爆的踢了脚马车的车轮。
幸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城楼之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三十万玄甲簇新的大军,在诸鹤的视线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有点羡慕的扬起脖子,望了一眼站在燕都高高城楼上一览众山小的晏榕,又想起现在哪儿哪儿都不自由的自己,越发郁闷了。
候在诸鹤身旁的来喜生怕等等晏榕怪罪,见诸鹤下来后心情不好,赶紧过来劝道:王爷,这不然您先上车,等等陛下肯定就来陪您了。
陪我?
诸鹤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怕把自己气死,索性眼不见为净的转过了身,抬腿就准备回马车里去睡觉。
只是刚转过身,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脚步。
那脚步声格外急促,像是人匆匆的跑过来,像是生怕慢了一步,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加快步伐。
紧接着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从诸鹤身后传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疾跑,也许因为紧张,那声音听上去竟和诸鹤印象中的疏离冷漠有些许不同,带着些说不出的涩然。
那人开口道:等等!请问是,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鹤鹤:是哒!你猜对啦!猜对给钱!
晏榕:孤看到了。
今天比昨天粗长一点点!我这个月一定能完结!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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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诸鹤自然不会依从晏榕的话那样百般忌讳, 反而十分心大的一转头, 直直对上了沈慕之的视线,笑眯眯的道:哎哟,这不是沈学士吗?好久不见啊。
时过境迁,如今晏榕称他为爱卿,朝中同僚称他为大人偏偏再无一人会唤他沈学士。
沈慕之一瞬间竟愣了愣,唇边本来正要勾起的笑反倒因为涩然而僵硬几分, 好半天才开了口:摄政王
诸鹤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懒散的摆了摆手:得了,摄政王都死好久了,别寒碜我。怎么着,你找我有事要说?
沈慕之却不知要说什么。
他原本站在行伍之中, 是一瞥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不知为何, 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脚步却已经匆匆跑了过来。
此时再被诸鹤问起,难免气氛冷场。
好在诸鹤似乎也并不是一心一意在等待沈慕之的回答, 见他张了好几次嘴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后就很快失去了耐心, 随口正要道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回了头:诶对既然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那我问你个事儿行吗?
燕都城楼上的晏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沈慕之和诸鹤。
无人敢在新帝宣布行军令时喧嚣吵闹,因此周遭格外安静。
沈慕之逆着光线去看, 近在咫尺的人虽然戴了兜帽,却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红唇艳丽,神情肆意。
他对上诸鹤的眼睛,又匆匆移了开来:不知摄政王想问臣什么?
诸鹤压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跟没兴趣知道沈慕之脑袋里想了什么,直来直去的道:你知道楼苍在哪儿吗?
沈慕之愣了下。
诸鹤还担心沈慕之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突兀,想了想,补充道:你放心啊我没想搞他,就是有点好奇他为什么匆匆忙忙从北狄赶回来了?而且赶回来我也没见着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有一种极难形容的苦一点点漫上了沈慕之的五脏六腑,他轻轻垂了垂眼,突然有一瞬间明白了晏榕究竟为何容不下楼苍。
他与诸鹤心隔千里犹觉嫉妒,更何况万人之上的帝王?
沈慕之轻声道:
摄政王为何想见楼将军?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诸鹤被问得一头雾水,茫然道,我在宫里也没几个熟人了,好歹楼苍以前又给我送钱又给我送东西的,我也挺喜欢他,大家兄弟一场,怎么就不能见个面了?
沈慕之抬头看着诸鹤。
诸鹤:?
诸鹤被沈慕之看的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琢磨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于是试探着问道:怎么楼将军染了病?还是受伤了?
不是。
沈慕之终于回答了诸鹤的话,很低很低的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晏榕。
他回身向城楼上高高在上的新帝望了一眼,正巧看到了晏榕投来警告的视线。
那视线阴郁而暴/虐,和他最初相识的少年太子毫无相同。
沈慕之收回视线,闭了闭眼,开口道,摄政王,臣可以告诉你楼将军在哪里。不过在此之前,臣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诸鹤越发觉得楼苍的行踪迷惑起来:行啊,你问。
沈慕之一眨不眨的看着诸鹤,像是思虑许久,才浅声道:臣想问您若是有朝一日,臣也像楼将军这般没了踪迹,你会像找楼将军这样寻找臣么?
诸鹤:?
啧,这才多久不见,沈学士都学会开玩笑了!
诸鹤直接被沈慕之给逗乐了,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道,慕之你放心啊,我给你担保,小太子,呸,晏榕那么看重你,怎么可能向你出手?与其想这些,你还不如想想下届科举考什么内容!
沈慕之却看着诸鹤,没有说话。
诸鹤:
就在诸鹤被盯得发毛,忍不住要先开口的时候。
沈慕之终于笑了一下,声音重新轻柔了下来:摄政王说得有理,是臣想岔了。
他微微顿了几秒,像是最后犹豫了下,还是到,关于楼将军据臣所知,楼将军之所以着急从北狄赶回,是因为知道了您病重的消息,恐怕是想要回来见您最后一面。
诸鹤一怔。
沈慕之道:只是您驾崩当天夜里,楼将军带一队骑兵夜进燕都,私入皇宫,正撞上陛下大怒之时。
这和晏榕告诉诸鹤的截然不同。
诸鹤皱了下眉,追问道:然后呢?
陛下因您的事心情极差,楼将军正撞在了火口上,原本陛下已经下令将楼将军就地斩杀
沈慕之深深吸了口气,只是后来醉春楼老板及时赶到,向陛下说明了见过一个与您极其相似的人,陛下急于求实,于是便将楼苍打入天牢,因此臣猜测恐怕楼将军现在还在天牢之中。
天牢与宫中普通的监牢不同,天牢依水而建,且不提其中又湿又冷,光是种种的酷刑,就足够身上旧伤遍布的楼苍喝上一壶。
诸鹤抿紧了唇,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一切说完,沈慕之原本以为诸鹤会慌乱,但很快他发现没有。
就像是晏榕作为太子出征南疆的那段时间,他以沈学士的身份陪伴在摄政王身旁,虽然摄政王不喜朝政,不爱奏疏,却也没出现过慌张的神情。
沈慕之看到诸鹤亮如星辰的眼睛向自己看了过来,然后听到他开口问道:是谁把醉春楼的老板带进宫的?
喉咙一瞬间涩哑的厉害。
沈慕之停了停,才艰难道:是臣。
原来如此。
诸鹤看上去没什么生气的模样,那也得多亏你,要不楼苍这条命怕是大罗神仙都没得救了。
沈慕之是状元出身,文采文思皆是斐然,因此越发一时间不能揣度诸鹤这句话究竟是褒是讽。
他几次想说什么,却终归没能说出来。
然而台上晏榕不知是将行军令缩短了不少,还是原本就这么短,话音已到尾声。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楼苍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诸鹤也没继续等沈慕之说话,在来喜的搀扶下上了车,又转身朝沈慕之弯出一个笑来,随口扯了两句恭维话,成,咱们后会有期,其他多余的我也不说了,就祝沈学士官运很通,步步高升!
这两句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刀,见血封喉的刺进了沈慕之的五脏六腑。
可惜诸鹤毫不知情。
他觉得自己人类的奉承话学得有模有样,上车后又多念叨了几句,爽了之后才一转口:晏榕真不是个东西,楼苍也关!太没良心了!
跟在诸鹤后面进来的来喜:
来喜小心翼翼的给诸鹤奉上茶,苦口婆心:王爷,您少说两句,陛下他也是
诸鹤眼尾一挑:也是?
来喜向后退了一步:也是因为心慕王爷王爷不在的那些日子,陛下夜晚总睡不好,偶尔难得睡熟,便经常梦到王爷,一直反反复复念着王爷的名字
诸鹤:
倒也不必,听上去怪吓人的。
来喜还想再说什么,马车外已经响起了一片跪地恭迎圣驾的声音。
很快。
晏榕便掀开车帘走了进来,自然的坐在了诸鹤身旁,毫不避人的俯身吻了吻诸鹤的唇,沈慕之跟你说什么了?
诸鹤还没想到怎么把楼苍捞出来的方法,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讲明白两人方才说了什么,瞎扯道:就随便聊了几句呗。
来喜很有眼色的快速退了出去,马车向前而行,车内便只剩下了晏榕与诸鹤二人。
晏榕的唇极具侵占性的在诸鹤耳尖上流连,温声道:他跟你说了楼苍?
诸鹤本就心虚,此时被晏榕一猜,哪怕面上没有显露,可身形还是下意识僵了一秒。
若是两人之间距离很远,那么这短暂的一凝自然不会被发现。
只可惜二人呼吸相闻,甚至诸鹤身上都早已浸满了龙涎香的味道。
晏榕的眸底阴沉一片,可吐在诸鹤耳畔的呼吸却灼热:他说了什么?说孤将楼苍关了起来,还是说孤要杀了楼苍?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诸鹤只得伸出手想先推开晏榕,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讲讲道理。
可诸鹤的手只堪堪才抬起来,就被晏榕压在了马车车壁上。
车外正值晌午,日头炎热。
车内的冰块却才刚刚换过一茬。
天子座驾之外无人敢开口说话,一瞬间,诸鹤只能听到车轮压过路面时的摩擦声,和晏榕紧贴上来的呼吸声。
他被晏榕牢牢的控在身体与车壁之间,动弹不得。
诸鹤只得仰起头,张了张唇:你
晏榕并未等到诸鹤求饶,俯身,摄住了诸鹤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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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还没驾崩(穿越)——柚子猫(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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