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巫咸族人养蛇为蛊,借由蛇类蜕皮重生的习性延续寿命,才有了仙人一族的高高在上。后来族人渐渐没了天赋,蛇也就不是人人一条的巫咸标配了,巫璜那两条也是族人寻来指望着能让他延续寿命用的,只可惜巫璜没什么兴趣也没那么多精力,最后养蛇的活计还是落在了丹粟身上。
当然,巫璜死的时候那两条蛇也一并带进了墓里,至今那两位脾气大胃口也不小的大小姐还在地底养尊处优作威作福,体型膨胀得地底通道都扩建了两趟,当年还差点一口吞了误入坟墓的黑暗精灵一族。
不过巫璜醒的时候这两位正好玩得无聊把自己埋土里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下次醒过来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稍微走了个神想起别的蛇,丹粟身边的蛇就若有所觉般轻轻用尾巴尖勾着他的小腿蹭了蹭。
它额头上的那枚宝石极其抢眼,明亮的金色透着水光,夕阳下湖水般波光粼粼,明明是固体的宝石却有着液体一样的光泽。蛇的脑袋俯下从丹粟手背划过,像是家里的大型犬轻轻蹭过来无声地撒娇,甩着尾巴划过你的小腿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想让他摸摸。
蛇沉默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身在一片灰白的雾气之中不知自己具体所在,这条蛇究竟是敌是友也是个未知数,理应是要提起警惕心以防任何意外发生的时候,丹粟却觉得眼前的这条蛇亲近得像是与自己骨血相连,被蹭一蹭便控制不住地心头酸软,不像是初次见面,倒像是久别重逢。
——其实说久别重逢也不算错,蛇头上的那颗宝石,确实与他是久别重逢了。
丹粟鬼使神差地抬手去碰那颗宝石,又不禁想着那条缠着巫璜头发的络子去了哪里。
宝石不宝石的都是其次,他把那剑穗看得宝贝似的都不舍得送出去,为的还不都是那条巫璜亲手编出来的络子。
不过巫璜面前他都装自己不知道的,毕竟那络子确实编得不怎么样,松松垮垮还漏线头,巫璜自己不说丹粟就一直假装看不出来那根络子编得有多难看。
他脑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手落在了那颗宝石上,莹莹润润一捧被他的手一碰就散开层层涟漪。雾气弥漫扑面而来,丹粟眼前走马灯似的转过无数画面。
……
保护他。
雾气中懵懂的灵智所听到的第一句话,带着大巫心头血灵气充沛的甜美血腥气。
我会保护他。
不惜一切代价。
它吞吃着这甘美的鲜血,无意识地许诺。
它“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俊美英气的少年人,唤醒它的大 巫把它缠在剑穗上,将剑穗系在少年人的剑上。
这就是自己要保护的人了。
它“看着”自己,一颗精神漂亮的金色宝石,隐约的印象里自己应当更大一些,更神气些才对,但被系在剑上也并非不能接受。
哪怕剑上的生活单调乏味得叫它犯困,绝大多数时间它都和剑一道被束之高阁没有半分用武之地,它不知道剑是不是已经无聊得沉沉睡去,还是根本没有生出半分灵智,总之剑匣里的无聊岁月那把剑始终沉默地像块木头。
连带着它都不怎么会说话了。
没有人知道剑穗上的那颗蜃珠已然有了灵智,连唤醒它的大巫都不知道。
它按照自己的来历给自己取了名字,却从来没有人呼唤过。
再一次重见天日就是被下葬的时候了,剑被少年人送给了另一个少年人,剑穗被带着一起放进了棺椁之中。
它很满意这个安排,虽然少年人自己一杯毒酒灌下去死得干脆利落它也没有阻止的立场,却也能守着少年的尸身长长久久,不算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许诺。
棺椁中的日子比剑匣还要安静寂寞,剑匣边上还总有个人来人往,少年人也时常将剑取出擦拭,棺椁里可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宁静,以至于它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但它宁愿这么一直一直睡着,也不愿意有醒来的那一天。
那往往意味着有人惊扰了少年人死后的安宁,来自外界陌生的气息将它唤醒。
一切已经太晚了,它惊怒交加地发现自己被镶嵌在了一顶王冠之上。两个毫无廉耻可言的窃贼大肆吹嘘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将自己粉饰成前所未有的大英雄。
少年的尸骨七零八落散在红丝绒里任人观赏,那些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家伙狂热地交流着如何使用这“绝无仅有的珍宝”。
古早的,穿透了久远岁月的声音再一次回响,有如昨日般鲜明清晰。
保护他。
是了。
我会保护他。
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
这是承诺。
它听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听到一声响彻天际的吟鸣,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怒火灼然。
懵懵懂懂无数年,大巫封在宝石最外层的心头血终于被这新生的灵智所彻底吞噬。宝石上生出猩红冰冷的眼,巨大的身躯虚幻如雾气,矮人的历史里或许会这么记载——不甘于死亡的巨龙自地狱归来,化为巨大的蛇形怪物,它吞吐着硫磺气息的雾气,没有人是它的一合之敌。
吹嘘自己斩杀巨龙的矮人勇士最先被那可怕雾气吞噬,灰白中只能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回荡不绝。那怪物当时尚且弱小,被龙骨所桎梏无法随意离开,只能守在龙骨之上将一切试图靠近之人湮灭于雾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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