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叹息一声,“这样的脏东西自然被言氏族长驱赶了出去,听说是埋在了乱葬岗。”
乱葬岗怨鬼众多,言氏族长应该是抱着让这少主魂飞魄散的想法,此举堪称狠辣。
卷耳,“......”
她打发了那跟着她的男人,兀自一人往乱葬岗寻去。
亏她以为这一世的阎追不会比上一世更惨了。
被养大自己的人亲手拽下神坛,诛心至极。
这都什么事啊。
……
夜里的乱葬岗鸦啼泣血,空气里掺杂着腐尸的味道,空中盘桓着许多年岁不大的小妖,大多没什么战斗力,只是在这找一些破碎的灵魄吸食。
卷耳掩着口鼻在奇形怪状的尸体里寻着言追的身影,一边开始怀念那个山里的小破屋。
那时房屋虽破败,但好歹有个蔽身之所,万不像这般被草草卷了扔在这乱葬岗来。
言氏一族都是黑猫,是以卷耳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暗处的角落,但这乱葬岗怨气重,月光此不破这层层叠叠的雾霭,卷耳夜视能力一般,这么找下去还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此时颈间的印鉴微微发热,卷耳一顿。
阎追的东西自然对主人的气息熟悉,卷耳把印鉴解下来,看着它发出的微弱光芒笑了笑,“你用处倒是多。”
她依旧着红裙,手中印鉴的红光给她加上一层朦胧光影。身后碎尸成片,她红唇黛眉,远远看着像是暗夜魑魅。
血海,尸山,却不惧。
卷耳循着那光芒走了几刻,在一处......尸山前停下。
这是妖怪和人类的尸体叠出的一座小山,卷耳眯眼看了看,大概有三个人那么高。
她手掌凝气刚要一掌劈下去,却在白光落在尸山上前一刻急忙收手。
卷耳蹙眉。
用法术生劈不行。
万一把那位阎君殿下切了就不好了。
所以......她只能用手挖。
孟婆一双手娇贵,她熬过汤,渡过鬼,可她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用这双手来挖死人堆。
那股子臭味似乎纠缠在她裙间每一个缝隙里,卷耳蹙眉伸手扯着那尸堆。
卷耳心下唏嘘。
这一世的言追应是矜贵长大,他应该想不到,有一天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尸体五颜六色,间或爬出来或大或小的尸虫,卷耳挖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挖到了尸山的底部。
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彼岸香早就没了,脸上不知道蹭到了什么东西的血,凝固在她白皙的脸上,如同夜出觅食的妖兽。
狼狈之极。
卷耳不耐烦的把手里的残肢扔出去,而后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墨瞳。
血衣脏污的男人睁着一双眼睛,他眼瞳浑圆,几乎没有眼白。此刻的眼里正在缓缓往外渗着血,他狼狈又防备的望着卷耳,喉间甚至发出乌隆隆的恐怖声响。
若他现在是真身,只怕是毛都要炸起来了。
这的确是阎追的样貌,可令卷耳惊讶的不是这些。
而是......男人头顶微动的一双雪白的......猫耳朵???!
第79章 阎追(5)
男人的样子比上一世的少年更像阎追,只是他在黑夜里的瞳孔浑圆,瞧着便有些......不像人。
六道轮回,劫难无常,高居神坛的君上有一天也成了一只带着耳朵的猫。
世事玄妙。
言氏本来就是介于妖与神之间的精怪,是以言追眉眼间便蜷着妖异,可面孔与阎追一般似含着悲悯。
卷耳有一刻恍惚。
死在她怀里的少年终究给她留下了触动,旧屋冬日里的初雪,还有那个将至却未至的亲吻。
卷耳蹲下身,红裙在地上葳蕤铺出朵花,她向那双白耳朵的主人伸出手,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诱哄柔和,“我带你走,好不好?”
言家少主曾经是什么日子呢。
言追作为言氏唯一一只白色皮毛的猫,他可以是最珍贵的那一个,也可以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这区别,掌握在他曾经最亲近族长手里。
他曾万金雪锦袍覆身,可如今在这腐尸山内,却连头上的耳朵都收不回去。
卷耳看他眼下血痕,心头刺了刺。
尸山是卷耳用手挖的,她那双同样布满污秽的手依旧伸着,言追望着她,喉间发出猫一样的呜鸣,卷耳抿了抿唇,“看什么看,你还出不出来?”
凶的很。
言追蹙眉,幽幽猫瞳紧紧盯着她,声音像是破碎的瓷片,清冷又尖锐,“你是谁?”
他整个人身子紧绷又防备,那头上雪白的耳朵抖了抖,卷耳心头也跟着颤了颤。
不管他脸上神色再是疏绝,可配上他头上那对白耳朵,便再也清冷不起来。
长空上的寒鸦像是献舞的翩跹妖女,黑影掠过留下泣鸣声声,绘出诡谲冰冷的画卷。
卷耳闻言下意识开口,“我是孟婆啊。”
说完她一顿,不动声色的看着言追漆黑瞳孔。
躺在那的人闻言垂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嗓音冰冷,“孟婆?你倒不如说我是阎王。”
卷耳,“......”
阎君与天帝并尊,孟婆是地府第一鬼吏,千千万万年里,这天地间能让卷耳低头称臣的人只有阎追一人。
臣为君俯身,她也只跪过君上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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