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着的人一点都不配合,药洒了一半也不过喂进去两三口,卷耳看的有些难受。
“别喂了。”她叹了口气,“太医不是说陛下就是没休息好么,让他好好睡一觉,醒了再喝吧。”
福泉想想也是,陛下这段日子几乎未曾合眼,便是铁打的人也是遭不住的。
他旋即把药碗搁置一旁,看着卷耳欲言又止,“公......您今晚可要留宿宫内?”
床榻上的人眼底青黑两颊瘦削,卷耳突然有些不忍。
卷耳旋首开口,“那你帮我向宫外传个话,就说我今日不回去了。”
“是是是。”
待福泉退下去,卷耳伸手给他拉了拉被子,碰到孟庭戈温热手腕,被那突起的骨节硌了硌。
还真是......瘦。
这段日子里,繁琐政务压身,他独自一人撑着脊骨立于漫漫山河之前。
他很累了。
她应该……对他好一些。
仓皇剥开,露出柔软心扉,卷耳看他落寞眉眼,忽而有些愧疚。
孟庭戈醒来时,窗外晚霞正散尽最后一片余晖,屋内光影肉眼可见的一寸寸暗下去,没了那道光,殿内明黄也失了颜色,只留下雾蒙蒙的灰黄。
冷静,寂寥。
他眼里闪过片刻失望,最后归于枯寂一片。
孟庭戈说不清心里难明滋味。
他在期待什么呢。
半晌,他张口哑声唤,“福泉。”
外间有声音响起,孟庭戈闭着眼冷漠开口,“她走了?”
“没走。”卷耳声音浅浅温柔,倒是少了跳脱,“你醒了便用些东西,再把药喝了。”
孟庭戈闻声骤然睁眼,偏头睨她半晌。
而后,在卷耳平和的目光里......翻了个身。
“……”
手里清粥温热,卷耳端着靠近孟庭戈,“起来。”
他不动,只留给她一个漆黑后脑。
这样子不像高台之上的帝王,倒像是……庭庭。
西宫大火,他呕血数次,终究是她有愧。
卷耳上前几步,站在脚踏上道:“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你怎么还没出宫?”
“你希望我出宫?”
“……”
卷耳放下手中清粥,转身往外走,床上的人豁然起身,冷淡地道:“你今日若走出这道门,便不用再回来了。”
“……”
“清粥无味,想着给你做些酥片糕。”
“……”
“要么?”
“……要。”
……
等她再回来时,天际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床上的人终于坐起身,孟庭戈看着烛光旁点灯的纤细身影,眉间褶皱轻缓。
“你过来。”孟庭戈伸手,向她招了招。
卷耳走到床前还未开口,孟庭戈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腰,把人拉到身前。
卷耳扯住床边帷幔,将将站住脚步。
孟庭戈阖眼,偏头靠在她身上。
谁曾魂牵梦绕,凄迷黑夜里,念着她给过的那一点甜。
孟庭戈靠着卷耳,疲惫如同山海般向他靠近,可孟庭戈忽而觉着,好似没那么难熬了。
他撑惯了,其实并不需要有人来分担。只要她站在那,便是于他最好的慰藉。
听他轻缓呼吸,卷耳心底酸软,低声道:“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么,我骗你,弃你。
身前的男人把眉眼都埋在她衣襟里,只留了闷闷的声音出来,“生气。”
“......”
他语气冷淡,可偏偏透出一股子骄矜,只一瞬,便和那个被她扔下的庭庭重合。
都是他。
都是他啊。
她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卷耳缓缓抬手,摸了摸他背后黑缎长发,“对不起。”
“……”
孟庭戈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
“没了?”他抬头,薄唇低凉,“你未免太过敷衍。”
“嗯?”
“我说过,你若好好哄我,我便会原谅你。”
“嗯。”
“嗯什么?”孟庭戈抬头,下巴抵在她身上,淡漠看她,“你哄了吗?”
“要怎么哄?”
“……算了。”
孟庭戈重新把脸埋在她身上,不说话了。
她眼睛眨了下,笑了,“你再问我一遍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方才在正殿问我的问题。”
“……”孟庭戈沉默半晌,开口,“宫外可有宫内好?”
“有。”
“……”孟庭戈一窒。
“宫外有宫外的好,飘雪时没有宫墙阻着,登高处时能望尽百里飞雪,等五月时家家户户便出来祭春,男女执花相赠,好不热闹。”
孟庭戈抬头,冷幽盯着她,“哦。”
“可只有一点不好。”她忽而感慨,笑意淡淡,“这些东西,没人陪我一起看。”
“……”
“我见过这秀丽河山,人间烟火,可还是觉得,宫里的那人最好看。”
今日她有很多种方法推了昌朝,一个公主而已,卷耳便是不入宫,昌朝又能说的了什么?
她不过是需要一个台阶而已。
想要个台阶对他说。
“孟庭戈,我想你了。”
他垂头,眉眼埋在她柔软衣间,沉沉呼吸透过布料洒在她腰侧,那里潮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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