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首,有些难为情的想,突然不想见她这张白皙明媚的脸。
卷耳眼前一片黑暗,她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不知为何,没有去掀开那冰凉绸缎。
“晨起时我见你,便觉心下温暖,你虽瞧着略微凶些,但我能看出,你对我算是真心。”
他咳了咳,颇有些骄矜,“我见不到你便会来找你,见到你便会心下欢喜。”
“你说的爱我不是很懂。”他声线淡下来,“你若觉得我这些不算爱的话。”
他手臂拿开,露出卷耳一张怔怔的脸。
孟庭戈看着她,轻蹙眉宇间存峰峦,一双星目中溅春风。
他澹澹长言,“你若觉得这些不算爱,那你大可先来爱我,我跟你学着便是了。”
夜,深了。
金玉般的嗓音钻进她耳郭,在她脑中留下这样的一字一句。
一句比一句清晰。
卷耳心下震撼不足以明言。
一个高大俊逸的男人,站在你面前,说他爱你。
会有人不受触动么。
她张了张口,孟庭戈便直接打断她,“你不必再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说夫妻,便就是夫妻。”
“......”
正常时的孟庭戈寡言少语,一个冰冷眼神便能让她后退半步,从不会像是这般,细细说着他的想法。
少年心事。
可少年心事才最为诚挚。
她突然笑了,“你若想这般认为,那便这般吧。”
反正等他恢复记忆,尴尬的是他。
孟庭戈自认终于劝服了这不听话的人,看了她半晌,微微颔首,悠悠起身去沐浴了。
若他身后有尾巴,怕是此刻已经翘起来了。
除夕夜虽是要守岁,可卷耳做不得达旦待天明,但这烛火还是要燃一宿的。
这张床比坤明殿那张小了不少,卷耳翻个身,在微光下直直撞进孟庭戈的眼里。
寒冬里,仍有繁星。
孟庭戈瞳仁黑润,仿佛夜空里最耀目的两颗星子借了苍穹间的几分墨色,掺成他一双眼睛。
孟庭戈看她半晌,头凑过去轻轻抵着她的,轻柔笑了笑,“睡吧。”
他真是打心底觉得,二人就是夫妻。
靠近她时,像是在红泥炉里斟得的二两清酒,香,醇,醉人。
若用平常话讲,便是舒服,安心。
额间肌肤温热,他阖着眼睛睡去,卷耳感受着胸腔内澎湃心跳,一时有些回不了神。
除夕夜该有什么呢。
长灯,星空,暖融的床。
还有,身边的男人。
卷耳缓缓阖眼,陷入香甜梦里。
初二这天,林相一纸家书递入了宫,字里行间是沉沉思念,望卷耳可以回家见见。
卷耳思忖片刻,回他了个可。
人说京官儿最是清明,不管真与假,林府摆件装饰无一不简朴干净,没有半点逾矩之貌,金华宝盖马车停在林府侧门,卷耳让落雨在车内等着,她一人入了林府。
正堂内,卷耳与林远相对而坐,她先开口,“怎么了?”
林远摩挲着掌中茶碗,放柔了声音道:“这些日子在宫内可好?”
她怀里放着个手炉,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里,闻言淡淡地笑,“这些年都过来了,好不好的,说着也没意思。”
老者笑意一僵。
“我给你寻来了多宝阁正时兴的头面,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卷耳看着这张苍老的脸,突然道:“你知道我娘在宫内是什么身份么?”
林远一怔。
“下人都唤我娘为夫人。”她嘲讽似的笑了笑,“帝设六宫,帝妃众多,可哪有夫人这个位份呢?”
“唤她夫人,不过是因为她乃你林大人的发妻,却被你送入了宫内!”
“卷耳!”林远呼吸沉痛,“不要说了......”
“我当年,并不知晓你娘有了你......”
卷耳笑了笑,缓缓开口,“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呢?”
“你敢违背九五之上的帝王吗?在他将那只恶心的手伸向阿娘的时候,你可会好好护着她,不让她进了那个肮脏之地?”
“不,你不会。”卷耳眨去眼底泪意,“林相您多伟大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是这一句狗屁的话,你便舍了妻小换来这几十年仕途通畅,林相贤名响彻燕京时,可曾想过我和阿娘?”
女孩的话仿若重若千金,林远脸色煞白,“卷耳,我知晓你不能原谅我,但你要相信,我和你阿娘一样,都希望你过的好。”
先帝好色,垂涎臣妻,他当年也是毫无办法啊。
卷耳垂目不语。
“当今陛下和先帝是至亲,他们孟家人手段狠辣,你在他身边便是如履薄冰。”林远哀叹,“如今宫内只有你一位公主,燕国边境不稳,若是有一日走到和亲之境,便只有你能顶上去。”
“回到我身边来,让父亲保护你,可好?”
金碧辉煌的深宫绰影里,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不能再失去个女儿。
平宁,平安宁静。
他定要护着她的。
正月休朝半月,卷耳便整日和孟庭戈腻在殿里。
自那日与林远见面后,卷耳总是心里莫名的烦躁。
虽和亲是轮不到她的,但她的身份确实不能在宫内一直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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