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他之见,若是修罗众大军集结,地狱界夜叉众尚能稍作抵抗,其余四界众生则尽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可见修罗众的实力,纵使在五界之中,亦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恐怕这才是天人界执意要设置修罗四域、分封四位阿修罗王,不容许修罗众统合的根本理由。
程空缓缓抬起眼睑,凝目注视,既觉得眼前人陌生,却又以为合该如此。
沈雁州从来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被欺压到泥泞中时便有问鼎阿修罗王宝座的志向,如今进一步实力壮大,又再度催生更为辽远的野望。
程空只担忧沈雁州野望太过膨胀,诸多追随者迟早跟不上步伐,最终只剩他高处不胜寒,孑然登天。
沈雁州既然看透格局,对七世家的刁难便愈发不放在心上,应对手段十分强硬。非但摆明了袒护沈月檀,更趁机安插亲信,排除异己,一时间朝堂人心惶惶,山雨欲来。
沈月檀自那日与沈雁州不欢而散,静心回想,便后悔得紧。然而他两世为人,虽然年少时隐忍蛰伏,深藏的性情却依旧倔强刚硬,少有认错的时候。如今被沈雁州无端责备,愈发觉得委屈愤怒,更难低头。
竟就此僵持了数日。
以至险些酿成大错。
五日之后,情势突变,公孙光遇刺身亡。公孙氏上下悲痛欲绝,势要捉拿凶手。
经过层层抽丝剥茧、盘查讯问,竟查出真凶是沈月檀。
初闻公孙光死讯时,沈月檀惊得手中白玉药瓶落地,摔得粉碎。
他与那少年相识短暂,相知却甚深。公孙光虽然年幼,天赋却是出类拔萃,又耐得寂寞,肯静心钻研。若假以时日,此人于炼香一道上的成就,非但沈月檀望尘莫及,恐怕能超过当年的华承,练成九重香。
是以沈月檀与他惺惺相惜,平辈论交,十分欣赏。
得知公孙光被软禁时,沈月檀略有犹豫,是否要插手此事。只是一则公孙判也错信族人,说起时神态轻松,不欲外人干涉;二则沈月檀亦高估了诸世家的良知与底线。纵使炼香一道已然没落,然而公孙光与他们同一个姓氏、血浓于水,且又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断不会被当做弃子。
然而,沈雁州步步紧逼,修罗九司殿主之位,已有过半落入其手中,七世家同气连枝,决意争个鱼死网破。公孙一族亦非铁板一块,竟令小人趁愿。
同族之人,为了栽赃对手,竟能狠毒至此。原以为问道宗沈氏是个败坏腐烂的特例,却想不到无论哪个姓氏堕落起来,着实难分伯仲。
沈月檀只觉寒气自心底深处往四处扩散蔓延,连后背也察觉到凉意。他既悲痛那小友早夭,又懊悔己身大意,错失了援救良机。思绪激荡时难免脆弱,便心想以大事为重,不跟沈雁州置气了,左不过低头道歉而已。待诸事了解,再同他好生算账。
他怔忡失神,一旁锦衣华服的小胖子却急得六神无主,上前抓住他衣袖,嚎哭道:殿主,沈殿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呜呜呜呜
这消息正是这名唤蒋翀的小胖子带来的,沈月檀略有印象,这小胖子修为稀松平常,运道却好得惊人,当初落入饿鬼界,最后也平安返回了。
蒋翀与公孙判交好,待得知消息,公孙光被杀、公孙判又被家中关押,便接着与公孙氏上上下下相熟的机会,偷偷前去探望。
不料甫一见面,公孙判便托他去向司香殿主求救。
蒋翀起初不解,说道:你傻了?伯父都说小光是被他暗害的,你竟去求他救命?公孙胖你放心,我这就回去求我大哥
公孙判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令蒋翀连连呼痛,你若要杀我,便只管去求你大哥。你若想救我,就去见沈月檀。蒋翀,我如今性命就在你手中,是死是活,在你一念之间!
蒋翀何曾经历过这等事,一时间心乱如麻,然而他到底依赖兄长惯了,只觉天底下再多难事,只需叫一声大哥救我,便能诸事大吉。是以还当公孙判是担忧蒋翊不肯援手。便再劝说他几句,你你别急,只要我求求大哥,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我大哥最疼我了
这容姿昳丽的青年,素来高傲骄矜,短短几日却瘦得脱了形,一双眼仿佛占据半边脸,脸色憔悴惨白,唯独目光格外灼亮,仿佛燎原之火。
他先前反抗族长,被行了家法,又被故意搁置拖延治疗,如今伤重未愈,说几句话都气喘吁吁。却仍是执拗般盯着蒋翀,哑声道:二傻子,你不懂。我亲眼看见七堂叔动的手,爹和娘分明知情,却只是骂我冲动糊涂,分不清轻重。
他呵一声冷笑,面色突然狰狞,骇得小胖子往后一缩,你幼时想必也听先生教过,一己之身为轻,合家之利为重,可是凭什么?小光不过是不肯顺着他们的心意扯谎罢了。既然不能用,置之不理便是。又不是家族存亡的危机何至于要他性命?身为旁支就合该命如草芥?连爹和娘都
公孙判说得嘶哑,一连声地咳嗽,喷出一口血来,半数溅落在蒋翀银白的衣袖上,宛若赤红游鱼。
蒋翀骇得嘤嘤直哭,忙道:公孙胖你莫气,我、我去求沈殿主便是!
过后当真寻到了机会,求到沈月檀跟前来,连同公孙判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分说得清楚。
沈月檀任那青年扯着袖子抽抽噎噎,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才沉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公孙光到底是受我连累断不能令公孙判也步了后尘。蒋二公子放心,我必不会袖手旁观。
他复又问道:你来见我前,可曾泄露行迹?
蒋翀拍着胸膛道:殿主放心,我行踪隐藏得极好,连贴身小厮都瞒住了,我哥一点也不知情!
沈月檀暗叹,蒋翀的兄长蒋翊乃是黑曜军统领之一,以这小胖子的能耐如何隐瞒?不说还罢了,如今看来,只怕早就露了行藏。
这一来便事不宜迟,他将那小胖子赶回家中等消息,又命刘崇前去传侯赟前来、刘昶为首的侍卫守在门外。随后进入密室,点燃了请神香。
乾达婆王神色一如既往温和,柔声问道:第二识所剩无几,你所学仍不足,若此刻用了,往后前路乏人指引,也不知要经历多少挫折。若是误入歧途,错失大道,如何是好?
沈月檀面露犹豫,然而迟疑不过几息,便暗暗握了拳,低声道:悟道在我,不在指引。如今事急从权,我要救人性命,还请乾达婆王借我神力。
乾达婆王几不可闻低叹,果然如此。若换了阿朱那王子,此刻也要选救人我便借你神力。沈月檀,如今一别,修罗界中再难相见,往后大道修远,你好自为之。
沈月檀轻轻一笑,亦行礼应道:来日再会时,愿阁下得偿所愿。
他便执佛牌在手,出了密室,往司香殿深处匆匆走去。
司香殿后殿庭院深处,有一座依山而建的高耸阁楼,戒备森严,寻常人等不可入内,是殿主闭关的重地。
沈月檀上到第九层,其大殿中空空荡荡,唯有地上一个十丈的铜盘占据了中心位置,铜盘上头嵌着繁复的符纹,形成一个团团圆圆的图样。然而仔细一看才能辨别,那符纹并非以铜料镶嵌其上,而是香药粉末压实而成的巨大刻香。
沈月檀将佛牌放置在刻香正中的空隙之中,纯以道力,将那符纹自两头引燃。
淡若无味的香气隐隐生成,整个符纹顿时变得剔透铮亮,仿佛烧得融化的铁水顺着凹槽流动,焕发出夺目的金红光彩。
沈月檀又启动机关,四周墙壁隆隆作响,房顶与墙壁竟分为八片往四周裂开,宛若优昙花开放一般,将这刻香巨阵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
第102章 去留
遮日宫中一片忙乱。
沈雁州与几位殿主、长老僵持不下时,突然山体晃动,几如地震重临。他倏然长身而起,迈出大殿门口,就撞到匆匆赶来的程空。
程空脸色铁青,低声道:是司香殿如今群狼环伺、正是多事之秋却偏还要生事!
百年世家人员根系繁复,于公务之中只需稍作刁难,便令得沈雁州一系焦头烂额,虽然尚不足以伤到根基,却也着实令人焦头烂额,烦躁不堪。
是以一时忍不住,脱口便埋怨起来,随即懊悔,垂目道:我不是
沈雁州不知心中如何想,面上一如既往,只是笑道:先生这是有偏见。这许多年来,你何曾见过他无理取闹?如今既然出手,必定考虑周详,有他的道理。说罢不禁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他无理取闹一次。
无理取闹,自然是仗着有人撑腰,才得以有恃无恐。
父母在世时,沈月檀也曾有恃无恐过。然而做宗主时总被人欺瞒,重生之后如履薄冰,竟是一刻也不敢放松。
程空忆起往事,果然如沈雁州所言,他连半个字也无从反驳。
司香殿的刻香巨阵,疑似数百年未曾面世的九重香,顿时令修罗域惊慌一片只怕引来紧那罗王震怒,血洗四域。
香阵一出,香冲天霄,修罗界万众莫不震动。
食香之神乾达婆王应召而献身,在圆月光辉映照下,乘大鹏抱琵琶,宝相庄严,悲悯垂首,浅金佛光自其法相层层蔓延,宛若一个圆钵倒扣,将司香殿笼罩其中。
沈月檀下了楼,见殿中诸多下属都停了手□□课,泰半神色张皇而不知所措。他只道:这不过是八重的锁御对敌之阵,半刻钟后,除非得我允准,无人再能进出司香殿。此事与诸君不相干,各位不必惊慌,只管出殿便是。
话音一落,满堂死寂。
随后便陆陆续续有部属自请离去,只有不足十人留在殿中,以邢简为首,说道:我等受殿主恩惠良多,岂能临阵脱逃?更何况他继而笑道,若非有殿主提拔,我等不过是被排挤的无名小辈、游兵散勇罢了。在旁人眼中,早就是殿主的心腹,离了司香殿也无处可去。
另一名少年也跟着笑道:就算派不上大用跟在殿主后头壮壮声势也好。
沈月檀略略一怔,原想板起脸训斥几句,嘴角却禁不住上弯,只得握拳遮挡在嘴前,轻轻咳嗽一声。
他当初不过是因着世家子弟敷衍刁难,这才挑了些不受干系的人来做事。然而杯水能救千万蚍蜉性命,上位者举手之劳、滴水之恩,足以成为下位者一生的机遇。
如今受过恩惠的弟子,泰半都留了下来。
沈月檀便抬起头,望着急匆匆自殿外赶来的侯赟,展颜笑道:既然如此,就托付给各位。
他遂着人去大殿门口守候,安排巡逻,而后叮嘱侯赟如此这般行事。
香阵初成时,司香殿上空有乾达婆法相隐隐凝成形,虽然与九重香相比尚欠些火候,却足以令炼香师大惊失色。
公孙鸿信早已离了司香殿,此刻眺望法相,听见周围人慌张絮语,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一名神色稳重的青年走近,他才低声问道:濯文院那边如何了?
那青年做足了礼数回道:十二弟不肯七叔去处置了。
公孙鸿信略略颔首,那青年小心打量父亲神色,低声道:父亲,十五弟才去世几日,十二弟难免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多关些时日也就是了
公孙鸿信神色冷淡下来,若论当机立断,你连你七叔也不如。
那青年面上便是一僵。
为着抹去公孙光泄露配方、勾结沈雁州一系之错行,不惜取那少年性命。
只是七叔动手时却正好被公孙判撞上了,这才又要杀公孙判灭口。公孙鸿纹一房何其不幸,连丧两子,竟都是自家人动的手。
若这叫当机立断他倒不如做个优柔寡断的庸才。
却只得在心中苦叹一声,垂目认错,父亲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二人说话间,那稀薄法相突然动了。
乾达婆王突然伸出一只手,手臂眼见得延长,自天顶探了下来,宛如一层浅金光幕笼罩而下。
那青年失声道:这这是朝我们家来了?
公孙鸿信突然道:不好!
一撩衣摆便急匆匆往关押公孙判的濯文院赶去。
抵达时却只见满屋狼藉,药盏翻倒,弥漫着浓浓药味。
七弟公孙鸿益脸色铁青,见兄长前来,不等开口便禀道:公孙判被一阵金光卷走了,连同我身边两名侍卫。
公孙鸿信黑沉脸问道:药呢?
公孙鸿益道:灌了一半理应起效。
公孙鸿信紧皱眉头,然而事到如今,却有些束手无策。他行事素来以温氏族长温颂安马首是瞻,如今公孙判被抢走,若是不幸存活,先前攻讦沈月檀的借口便不攻自破。他不敢耽误,急忙前去拜会温颂安。
那金光卷了人,最后落在司香殿后殿的庭院中,公孙判被五花大绑,嘴角残留着药汁,两名健壮如铁塔的侍卫将他牢牢压制住,落地之时连姿势都未曾变过。如今周围景象骤然转换,两侍卫略略一愣正要行动。
沈月檀早就候在一旁,冷着脸下令道:拿下。
侯赟身形一晃,一人一手刀便将侍卫敲晕,其余人一哄而上,反倒将这两人五花大绑,关押起来。
公孙判躺在满地月檀花瓣中,望着沈月檀吃力一笑:沈殿主我欠你一条命。
刘崇急忙上前为他松绑,沈月檀探他脉象,又以食指沾了他嘴边的药汁,自己略略尝了尝,皱眉道:噬魂虫、绝缘断意花、铁围山树叶这不只要取你性命,还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公孙鸿信竟当真下得了手。
公孙判气若游丝,咳出一口混合了药汁的鲜血来,一面惨笑,一面嘴唇开合,到底说不出话来,唯独眼角有泪痕。
沈月檀也不知如何安抚他,只道:我尽力救你。
遂命人将公孙判送往房中安置,点上七品安神清脉香。又叫来邢简等四名经验老道的炼香师,一口气报了近百种香草药草、花果药材,各自提炼准备、炼香制汤,先行救助。
这般才叮嘱完,一名少年急匆匆跑了进来,禀道:殿主!外头有两支黑曜卫要打起来了!
沈月檀仍是面沉如水,安然道:总算来了。他最后嘱咐侯赟道,小猴儿,你巡守此地,决不能让任何陌生人靠近。若是有人执意要闯,本座准你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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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重生做什么——恺撒月(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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