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二人早有决断,只是如今事到临头,沈月檀难免露出不舍的神色。不等他开口,叶凤持又取出一本书册,说道:阿月,你专修香道,施展术法有余,自保恐怕不足。这一本是我锻体练剑的心得,留给你参阅,平日里多加练习,不可总依赖外事外物。
沈月檀笑了起来,郑重接过书册,叶兄有心,我自当勤修苦练。来日重逢时,必叫你见到我独当一面。
叶凤持也缓缓颔首,应道:来日重逢时,必拭目以待。
二人作别后,叶凤持又迎来新访客,他看也不看那人,只摇着头叹道:看得当真紧。
沈雁州一身烟青色绣暗金万字纹的锦袍,大马金刀在叶凤持对面坐下来,交叠双腿,含笑道:叶兄误会了,我可不是追着他来的,是专程来见你的,不想就遇上了。
叶凤持垂目道:我意已决,倒劳烦陛下白跑一趟。
沈雁州叹道:叶兄误会了,我与温家老头打擂台,本就不该牵连你,你纵不走,我也要设法将你摘出去。只是我有一事,还要请叶兄帮忙。
叶凤持道:力所能及之事,但说无妨。
沈雁州便取出一个鱼形的储物荷包并一张羊皮地图,放在桌上推到叶凤持面前:叶兄北上路径中,偏东百余里处,有一座鬼鸣山。我想请叶兄前往山下军营一探,此为地图和一应所需物资。那军中最高将领也不过四重天修为,断不会害得叶兄以身犯险。
叶凤持打开地图扫了一眼,沉吟道:这军营隶属罗睺罗王麾下?这世上竟有请外人刺探自家军营的道理。
沈雁州苦笑起来:一言难尽,这座军营虽在我麾下,却不受我监管,就连兵力补充也不经司军殿,而是从善堂调遣我若去查,则毫无破绽。只得求助叶兄。
叶凤持听闻善堂二字,心中略有触动,便抬手将地图同荷包尽收入袖中,算是允诺相帮。
翌日是目莲取了赦令,亲自将叶凤持放了出来。待消息传到温颂安耳中时,叶凤持早已向王上辞行,翩然而去。温氏种种算计,只得从头策划。
第86章 俊杰
师罗城建造在沙漠腹地,无边黄沙之中的一片绿洲中。绿洲方圆百里,中央有一座石山,山石全是经历亿万年岁月的砂砾,在地底极深处被地火熔炼重压,凝结而成的岩石,也是罗睺罗王域的一项特产,名为晶砂岩。
此物极重,又坚固无比,任暴风狂沙日夜摧折,万年不蚀,用以建房再理想不过,是以师罗城的房屋俱以晶砂岩建造。
下品晶砂岩色呈黝黑,谓之玄晶砂,量大常见,如遮日宫所在的石山便是玄晶砂构成。玄晶砂建造的平民住屋亦是处处可见,挤挤挨挨的石屋鳞次栉比,外头刷着白漆,放眼看去成条的白晃晃,犹如巨兽骸骨。
中品晶砂岩唤作玉晶砂,状如羊脂白玉,莹润玉色中又带青、金、绯、朱等各色,精美绝伦之余,品质也比下品晶砂岩好上许多,更能兼容道力,是以连板甲、盾牌上也会采用,只是太过笨重,且产量稀少,无法普及。
至于上品的晶砂岩名为天晶砂,透彻如冰,则是可遇不可求,一条晶砂岩矿脉经开采之后所得,约莫九成五是玄晶砂;剩余半成里,若是运气好,则有九成是玉晶砂,一成天晶砂;若是运气不好,天晶砂就半点也无。
正因此物罕见,在罗睺罗王的遮日宫中也是稀有之物,通元楼却将天晶砂打磨成薄片,镶嵌在窗户上,则足以宣示其豪富奢靡的超然地位了。
那天晶砂乍看虽似无色琉璃,然而却透出股锐利森寒之气,能隔热透气、澄明心境,更兼不会反光,近看透明,远看则为幽幽阴影,令寻常百姓望而生畏、并敬而远之。
然而通元楼自打嵌了天晶砂,楼后还有个人工湖,便成了师罗城中最顶尖的酒楼,是达官贵人、世家公子们最爱的聚会之所。消息流通,也比别处更快一些。
这几日通元楼里的显贵们谈论最多的,自然是新任罗睺罗王。
有人说他经历传奇、气运加身;有人说他天纵英才、资质过人。种种传言,不一而足。
不觉间话题便绕到了新任司香殿主的身上。
便有个穿藤黄色锦袍的白胖年轻人露出暧昧神色,低声道:那司香殿主其实出身寒微,学的虽然是炼香一道,却也资质平平。不过凑巧与王上的故人相貌神似,是王上念旧情,爱屋及乌,这才将人千里迢迢从勇健王域召了来。若是受宠,养在后宫也就是了,不成想王上竟将九司的职位赏了他,当真是胡闹。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姑且瞧着
他正说得高兴,身旁一人便嗤笑起来:蒋二傻子果然名不虚传,这等蠢话自己信也就罢了,煞有介事在席间讲,你不嫌丢人,我倒替你臊得慌。
那小胖子是七世家中,蒋氏的嫡系子弟,本名蒋翀,被人横加侮辱,顿时变了脸色,恶狠狠指着那开口之人,骂道:公孙胖!你才是个坐井观天的大傻子,我可是从大哥那里听来的!
一名穿浅葱锦袍的公子摇着玳瑁骨扇笑道:蒋二傻子的话固然未必可信,蒋翊兄身为黑曜军统领,这话若是他说的,倒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其余人纷纷称是。
被唤作公孙胖的青年一身白练色锦袍,非但半点不胖,反倒是身形修长,容姿堪称昳丽,唯独一双眼中寒光冷冽,锋芒毕露,中和了阴柔相貌,令人第一眼只看得见他通身宛若烈火煅烧的锐意。
他只讥讽横了列席的众人一眼,自装满冰块的瓷瓶中取出冰镇好的银色酒壶,自得其乐给自己斟酒,一面冷笑道:他当年被主宗驱逐,孤苦伶仃无人看顾,是元苍星花了十年寻到他、将他接回离难宗培养,不至沦落成一介散修,不知何时便丢了性命。元苍星对他恩同再造,最后结局如何?
沈雁州的身世早被调查得清清楚楚,在座者但有关注,便都是了解的。
就连那小胖子也知晓这段往事,回道:被逐出宗门,至今生死不明。
那青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再斟酒,这样无情无义之人,你竟信他念旧情?若是寻常念旧也就罢了,你竟然信他因此公私不分,做出危及自身利益之事?这到底是蒋大傻子蠢还是蒋二傻子蠢?
蒋翀气得脸色涨红,以玉骨扇代剑,气势汹汹虚点那青年:公孙胖!你说我傻我不同你计较,竟说我大哥,我、我要同你决斗!
那青年放下酒壶,两指一伸,便夹住那柄扇子,轻轻松松自那小胖子手里抽了出来,唰一下打开,自己扇得爽快,眯了眼嗤笑:双脉轮的手下败将,先学会捋直舌头说话再来与我挑战。
这青年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判字,亦是七世家的子弟,与蒋氏两兄弟素来交恶,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幼年时修行未够,动起手来也不过打出些鼻青脸肿的皮外伤,倒也无伤大雅。如今各有修为,又忌惮事后责罚,动手便少了,口舌之争却是从来少不了的。
蒋翀被他一激,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跳着脚怒道:扇子还我!公孙判!我要同你决斗,下月聚灵大会,你可敢应战?我叫大哥来打你
这小胖子开头气势汹汹,还颇有两分年少轻狂的劲头,不料末了立时露怯,引得围观者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公孙判也后悔同这二傻子一般见识,将扇子扔了回去:就你这点出息。决斗也要你大哥代替,索性成亲也让你大哥代替得了。
蒋翀手忙脚乱接了扇子,竟当真怔愣愣在思忖这建议。好在不等他再语出惊人,几个年轻公子哥儿突然骚动起来,纷纷离了座,撩开凉亭周围垂着的碧云纱帘,压低的嗓音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是温桐!温桐来了!
通元楼下的人工湖名为素盏,有舟舫穿梭其上。湖畔生着比成人更高大的墨绿仙人掌,湖中有芦苇成片,如浩渺青烟拢在幽绿水面。再远处则是层层碧色浮萍,正被一叶轻舟破开。萍卷浪翻,在轻舟后头划开两条犹若鸢尾的水痕。
一条与青空同色的身影卓立舟头,午后阳光正好,恍惚间仿佛云破天开,有仙人履波而来。
小舟无人执桨,眨眼就到了岸边,温桐闲庭信步走上石滩,竟连衣角也未曾沾到一点水。
神色从容柔和,如春风化雨,唯有眼神深处藏着天才独有、目空一切的傲慢。
通元楼的湖上亭有五个,朝湖的一面都挤满了人,对那青年遥遥拱手致意,颇有种见到大人物的激动兴奋。
温桐极有耐性,含笑一一回礼,做足了世家子的谦和姿态,愈发被夸到天上去。
唯有公孙判皱眉看着众友人仰慕沉迷的痴态,再度冷嗤了一声: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蒋翀艰难挤在人缝里围观名人,闻言撇撇嘴,回头扫他一眼:公孙胖,你嫉妒了。
公孙判冷笑:你懂什么?少年郎不见真性情,不是大痴大愚,就是大奸大恶。
倘若沈月檀在场,想必要深以为然,与他引为至交。
温桐六识敏锐,纵然隔得远,约莫也听见了。却仍是不动声色,只若无其事扫了一眼,目光便滑过凉亭里的众人,往通元楼上看去。
嵌着天晶砂的窗户一个个幽深晦暗,分明看不见窗后客人,温桐却仿佛能看穿屏障一般,独独凝视三楼边缘的一扇窗。
直到几名年轻人自楼中走出来迎接,或俊雅或爽朗,个个都带着藏不住的、源自天之骄子的高傲。却又心甘情愿,众星拱月般围着温桐一人。
其中一名穿着黑曜军玄衣黑袍的青年,眉目与名唤蒋翀的小胖子有几分相似,只是身形矫健无一丝赘肉,肤色微黑,腰背挺拔而更显俊朗,对温桐含笑道:怎么才来?等你许久了。
温桐这才被收回视线,对着众位友人露出亲厚神色:家父训话,故而来迟。劳各位久候,这次就由温某做东。
众人哄笑,连连说好,拥着温桐进了雅间。
三楼那扇窗户后头,沈月檀坐在桌边,单手支着下颌,交叠双腿仍不安分,脱了鞋在桌下不时踩踩沈雁州的皮靴,又抬脚搭在他小腿膝头滋扰磨蹭。面上却全不当一回事,待温桐一行人自视野里消失,才惊讶转过头来:不愧是五脉轮的天才,楼里人人都在看他,他如何分辨得出我二人藏在其中?
沈雁州任他挑逗,捏着个黑底金纹的方茶盏,脸色比茶盏还黑:大惊小怪,我也能。
沈月檀咳嗽一声,那,往后境界到时,还请哥哥教我。
沈雁州脸色稍缓:这个自然。
他二人听了半日流言蜚语,沈月檀最初怒不可遏,听得多了,却只觉啼笑皆非,不当一回事。
如今便只捡着要点说:雁州哥哥,你这阿修罗王不好当,老头子不服你,小子们也不服你。
沈雁州起了身,转而坐到沈月檀身边,将那不安分的小子抱到腿上摁着,这才惬意眯了眼,说道:当徐徐图之,下月聚灵大会,你先立威。
沈月檀熟门熟路坐在沈雁州腿上,头一侧靠在那人宽厚肩头,便只觉心中安稳,天地间再多纷扰,也不在话下,无所畏惧。
却又想起那傻胖子口口声声说他靠着与故人相似的容貌才得了王上青睐,突然怒从心起,扭头咬住沈雁州肩头肉。
沈雁州任由他啃咬,反倒安抚般顺着沈月檀后背脊骨轻轻摩挲:你若不乐意,不去也罢。
沈月檀这才松了口:去,自然要去聚灵大会是什么?
聚灵大会每年举办一次,是罗睺罗王域里,各地青年俊杰比试切磋的盛会。又分聚文与聚武,前者比智识,坐而论道、畅所欲言,又或者设立难题,供人破解;提供残破经卷,等有识之士开悟补完。
后者聚武则简单得多,上擂台切磋,各施所长,斗个昏天暗地。
大会又设立文武两榜,取前一百名,凡上榜者皆有奖励。
沈雁州又道:你身为司香殿主,原不该参与聚灵大会,然而今年却是个例外。
沈月檀见他眉眼都是笑意,只得赏脸追问:如何例外?
沈雁州这才笑道:聚灵大会的奖赏,素来是由遮日宫、各大世家、各大商会共同资助的。今年却巧了,拈花阁得了件宝物,献出来做聚灵大会的榜首奖励,这宝物合该司香殿主出马,争了回来。
沈月檀沉吟:莫非是件炼香师合用的宝物?那拈花阁得了之后,左右为难,若是卖给司香殿,便得罪了炼香的公孙氏;若是卖给公孙,却又得罪了罗睺罗王。是以索性捐给聚灵大会,叫你们自行鹬蚌相争。
沈雁州笑叹道:我家圆圆就是通透,哥哥可就指望你了。
沈月檀被他甜言蜜语哄得高兴,脸色舒缓,傲慢仰头:包在我身上究竟是什么宝物?
沈雁州屈指敲了敲窗户,一尊半人高的天晶砂香炉。
第87章 报名
一月光阴匆匆流逝,转眼就到了聚灵大会举办的日子。
这些时日沈月檀虽然新上任,却一直按兵不动,每日只在司香殿点个卯,但凡呈上来的卷宗请示,细细看过了,都只回一句照旧例办便是。
司香殿除了钻研香道、每日炼制,供应师罗城所需香药外,更负有沟通天地气机、搜罗天下奇珍异兽、绝境秘地等各类职务,也算得上半个情报机构。原殿主是一名散修晋升而来,于炼香一道颇有建树,只是年事已高,修为却不足。他为突破四重境关隘而闭关,可惜最终冲击失败,不幸殒命。
而公孙氏一脉,素有支系修炼香道,其中子弟泰半在司香殿中就职,隐隐成一股势力,若无意外,副殿主公孙鸿信便是众望所归、合该擢升殿主。公孙氏嫡系素来执掌司工殿,若支系的公孙鸿信执掌司香殿,其势力必定进一步扩张,能与温氏分庭抗礼。
只可惜他这边算盘打得好,新任罗睺罗王一来却夺了司军、司香两殿,安插了自己的亲信。
司军殿殿主夏祯威名极盛,武勇无双,纵然自己智谋不足,背后却有个程空襄助,将全司官员整治得服服帖帖,温氏再无从插手。
然而如今这新任殿主沈月檀,传闻他资质寻常又不学无术。公孙鸿信虽然知道传言不可尽信,然而冷眼旁观这些时日,却只见这青年听得多、问得少,若说他城府深沉,问的问题却总不着调。
他也曾派心腹佯装不懂,同沈月檀请教香道上的疑难,那公子哥儿竟一问三不知,只管叫人去请教副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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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重生做什么——恺撒月(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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