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到信后,谢辰捣鼓起贩盐的生意, 想要合法贩盐需要从官府拿到批文, 这就是盐引。而盐引是很难拿到的东西,除了早先分封好的各地盐商外,新来的想要盐引有一种办法,就是向边关军队捐送物资。
对他们来说, 现在往西南的剑绥关捐献粮草是最方便的,可现在南疆这边异常平稳, 剑绥关已数十年不见动荡,只有西北边陲才时不时偶见狼烟。
西北大军是谢家一手培养的强悍军队, 谢辰与谢家断绝关系后, 皇帝以重立世子一事做文章,让谢家让步, 将三年一换防的大将之职暂时交到了段临手中。
先前西北大将再怎么换,都是谢家自己人,或是心腹大将担任。没有谢家的认可,新来的大将很难指挥得动手下的军队, 这也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早就腐烂化脓,非得除之而后快。
没有谁比段临更合适去坐这个棘手的位置, 他是谢国公的亲外甥, 又娶了前西南大将军的女儿。
谢国公与他闹翻了脸, 但终究他还是流着一半谢家的血脉,而两人目前的对立状态正是皇帝所需要的,他需要有人能制衡谢家。
前西南大将军苏家,家族渊源比谢家要更长一些,从上个皇权朝代就是世家大族,到了大渊朝更是建立不少丰功伟绩,十分受到皇帝重用。
西南军派系的大将也有不少,虽比不得谢家一般如日中天,却也是一棵参天大树,难以轻易撼动。
可惜苏家一直一脉单传,到了这一辈苏大将军壮年早逝,只剩下一个女儿被寄养在亲戚家中,受尽了苛待。
这一枚蒙尘的明珠被段家发现,并想办法娶回家中,这娶回来的就不止是一名妻子,还连带着她背后的强大关系网。
之前苏小姐被亲戚苛待,那相当于亲戚家有抚养权,外人是很难直接插手别人的家事,反倒会令她今后的处境更糟糕,所以苏家的心腹大将才一直隐忍不发。
一旦嫁出去之后,皇帝得兑现当年对苏家的诺言,在军权上给苏家一席之地。即便现在苏家只剩下了一个女儿,皇帝也要保证苏家的存在,一是为了安抚西南派系的将领,二就是继续和谢家分庭抗礼。
段家的存在一度让皇帝有了新的隐忧,后来逐渐意识到可以用段临目前复杂的身份背景做文章。有谢国公的首肯,和那一层血缘关系在,西北军还是可以基本指挥得动,而西南军的关系,即是段临的助力,又是他完全掌控西北军的阻力。
这会到皇帝最乐见的局面,能守住西北边陲,又无法一家做大,将军队完全握在大将手中。谢家新任世子是个扶不起的庸才,整个家族都在被逐渐架空,一切都在往有利于皇家的方向发展。
不过,当今的这位帝王,似乎已经不太满足这样的现状,即便他手中握着段临的至亲,也仍旧怀有极大的戒备。
开国以来,皇室的军权就一再旁落在外,当年太.祖未讨要兵权回来,一代代积累下来,成了几代帝王的心病,到这一代更是到达了顶峰。
那封信上的内容,谢辰不敢给尹宿看,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尹宿一直没有猜到信上写了什么,他获得的线索太少,除了谢辰忽然开始想做贩盐生意,其他一无所知。
之所以他起疑,是因为知府杨衡来说起帮忙拿盐引一事,谢辰却表现地并不是很热衷。外人看不出来,作为朝夕相对的枕边人,尹宿很明显能看出谢辰的一些小心思。
谢辰并不是一个介意利用关系来达到目的的人,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去江南找聂空明帮忙献茶。
杨衡愿意自己把事情往身上揽,谢辰的表现不该是如此心不在焉,除非他想要盐引是假,借口有别的目的是真。
事后,尹宿曾问过谢辰,谢辰只告诉他自己必须得去一趟西北边塞,而近日可能会有人针对尹家,让他多加小心。
当时,尹宿还以为庄家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人,才将事情拖延了那么久,旁敲侧击看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结果只是冲着尹家家产而来的普通商贾罢了。
庄家的事情了结后,尹宿并没有安心下来,反而越来越不安,一切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晏昭的到来,和谢辰以感谢的名义两次三番与其往来,他并不仅仅是无脑吃醋,而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走第一趟镖之前的样子,隐隐感觉这件事情有风险,但又没有明显的危机感,且不得不去做。
晏昭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竟然会想要对我始乱终弃?尹宿抱着谢辰蹭了蹭,语气十分委屈,当初说好的,我不提和离,你就不会离开,现在你却食言了。
被他逮着借口
一通狠狠欺负的谢辰躺在床榻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即便是日日习武身体强健的他,也经不住尹宿死命的折腾。
你若是不说,我便贴身跟着你,让你哪都不能去。尹宿紧贴着他的身体,真打算把自己当成一只挂宠。
谢辰被他缠的无法,又被察觉到了心思,这时死咬着不肯松口,已经毫无意义。
皇上打算对西北军下手,段临已经提前收到风声,我不能放任不管。他背对着尹宿,短短的一句话中隐藏了太多的风起云涌。
西北军是谢家的根基,亦是谢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段临更是他的孪生弟弟,无论是龙潭虎穴,他都得去闯一闯。
尹宿不知详情,追问道:那是段临写信告诉你的?
谢辰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他只是说需要我一滴心头血,在生辰那一日会有人上门来取,并未告知缘由。而我是从之前留在军中的暗哨那里得知,有一些不利于段临的流言在军中悄然传开,我猜最有可能是皇上的意思,可不知晓他最终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什么样的流言?尹宿知他担心弟弟,抱着人让其翻过身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换个人的角度来看会打开些思路。
对于尹宿,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己现有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西北军中暗自流传的言论在尹宿看来就是挑拨离间,不知从谁那里传出来。传言说段临十分仇视谢国公,不仅想要依靠西南军和谢家分庭抗礼,甚至花言巧语迷惑皇上,专门调来西北边陲,就是想将西北军也握在自己手中,若是收服不了,可能会采取极端手段。
信息的内容半真半假最难分辨,段临和谢家不和,并且娶了苏家独女得到西南军的支持都是真,这传言说出去很容易取信于人。
而更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一条传言是,段临进来跟西域某国的一名王子有过往来,没头没尾,就这么一句。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毕竟他驻守边陲,与西域各国接壤的关隘,与西域诸国首领打个照面并不是不可能。
可一旦细想就会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
这位西域王子可是之前与段临交战过的国家王子?尹宿总觉得自己抓了一点什么,不由继续追问。
不错,我这边传来的消息,去年冬日那场战争就是由这位王子的国家为主发起,当时带兵的也是他。谢辰知无不言。
对于看过了各种小说套路的尹宿来说,他放佛在哪看过这种桥段:段临跟他有什么瓜葛?他们来往是为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这个知道吗?
这个问题没难倒谢辰,他张口就说道:他们只约见过两次,是为了切磋武艺。那个西域王子在战场上被段临一刀斩下了马,心中应是不服,再三约他比武。
辰儿,你怎么如此清楚?尹宿眯着眼睛盯着他,似乎哪里不对。
谢辰心虚地避开了眼睛,他怎么能承认自己担心弟弟应付不来军营事物,其实在段临身边也安插了人手。别的地方可能没办法,但西北大营可是谢家的地盘。
基本上发现了谢辰的弟控属性,尹宿也没戳穿,笑了一声说道:如果这些流言都是皇帝示意放出来的,我想我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辰儿你想不想知道?
谢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一个眼神都能让尹宿明白他在催促着快说。
唉,先说好,我是往最坏的方向猜测,你不能乱了方寸。本来还想趁机要点好处的,可一接触他坚毅又充满信任的眼神,尹宿就败下阵来。
在谢辰应下之后,尹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谢家、西北军、段临乃至整个段家,这些在皇帝眼中都是威胁皇权的隐患。既想除掉他们又不想引起动荡,承担被反扑的后果,以现在的形式来看,有一个相对稳妥的办法。
挑起西域各国与大渊朝的战争,里应外合歼灭西北军,再将所有的罪名推给段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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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引制度:这边是结合了唐朝的官府批发,地方商人贩卖制度,以及明朝的边疆捐粮获得盐引的制度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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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样的猜测, 谢辰并不是完全想不到, 而是不敢想,他自小受到的教导就是忠君爱国, 即便他能察觉到来自皇室的压迫与恶意, 也从有过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旦天下动荡,成败不论,最终流离失所的大多都是无辜的老百姓。只要不危及家族性命,谢辰可以乖乖俯首称臣。
可若是尹宿的猜测是真, 那就是触及到了谢辰的底线。
他一想到西北军以及段临会有危险,不由怒从心生, 猛然坐起身来想要下床。
辰儿,你要干嘛去?尹宿连忙跟着起身, 你先别急啊, 这件事情也不一定是这样,我只是做个最坏的猜测。现在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迹象说明, 皇帝会对他们下毒手。
谢辰取过外衣穿上,眉眼间俱是凝重,解释道:段临还提醒我提防皇室,他不会无故要我的心头血, 虽然我不知这血有何用,但极有可能是为了武魂。能让他用到武魂,事情就只大不小。
尹宿很是不解, 问道:他的武魂有什么不一样吗?辰儿的武魂感觉还挺活跃, 情绪有剧烈波动就会出现, 听这遣词用句,怎么段临的武魂就像一把工具,还可以选择用和不用?
不知是他意志比我更强,还是天生武魂就弱,导致从出生武魂就表现的不明显,总之,他体内的武魂血脉很少有动静。谢辰系好腰带,往隔壁小书房走去。
睡在外间小厢房的连生听见了动静,赶忙起身掌灯。
尹宿披着外衫跟在他身后,看见晷舟也起来了,便吩咐道: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待晷舟领命而去,连生也被他留在了书房门外,你在这里守着,没有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跟进了书房,他便看见谢辰在桌前研墨提笔,正要写书信。
还不等开口询问,谢辰便解释了自己的行为:我需要修书一封,送往西北大营,将军中的暗哨都使用起来,必须要对整个西北的境况了如指掌。
你动静这么大,要不要给段临提前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生出什么误会和不必要的麻烦。尹宿想了想,提了个建议。
如今事关重大,谢辰闷声不吭地去做自认为对段临好的事情,要是段临一无所知还整出来什么误会,那就得不偿失了,小说里这样的虐点桥段不要太多!
好在谢辰听进去了他的建议,多修书一封给段临,同时也提醒他,尽量不要与西域诸国之人私下有往来,免得最终授人以柄。
书信由赵安那边通过秘密渠道传递到西北大营,另一件事,谢辰便不打算隐瞒,毕竟此事也与尹宿有关。
晏昭此行前来,明面上是按职责巡视各地,实际上他是来确认三年前的劫镖事件。
这个消息对尹宿来说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劫镖事件过去了这么久,他不是不想给沈沥报仇,而是根本不知道仇家是谁。
三年了,现场有什么蛛丝马迹都找不出了罢。尹宿有点怀疑。
谢辰回答道:当年你负伤回来后,我们就去过被劫之地,沈沥的尸身也专门查验过。
所有能找到的线索段家都去找了,只是一直握在手中,秘而不宣。首先他们的证据不够确凿,又找不到托镖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推论出的幕后之人身份尊贵,根本动不得,这才一直隐忍不发。
还有江湖悬赏榜上代价最高昂的榜首,不是没有人动过刺杀段家兄妹的心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惜想挣这钱之人最后是横着出来,有过第一例刺杀段泠悦事件之后,便再也没了后文。不过此举的确是惹怒了段临,让他不惜启用了埋藏地极深的暗线晏昭。
段泠悦于京城光明正大地拜访了一次进京述职的晏昭,不久后,晏昭就启程前往邺城。在心里有鬼的人眼中,会猜测是他们私下达成了协议,有什么阴谋,多办不会坐以待毙,至少会试探试探。
他们这是在故意打草惊蛇,想要引蛇出洞?尹宿脑子转得飞快,若是有确切消息了,辰儿得告诉我一声。报仇不能少了我一份,不然对不起我受的伤,也对不起沈沥。
谢辰点了点头。
另外,你想借盐引之事去西北大营,必须带上我一起去,我不能让你独自涉险。尹宿握住了谢辰执笔的手,满满的都是属于男人的强势,哪里还有半分不着调沙雕的样子。
然而,事情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出半月,邺城县令季春霖遭监察御史弹劾,糊涂断案,收受贿赂,很快乌纱不保。晏昭查完邺城的案子后,便前往下一个州县,完全和平日查案没什么两样。
丢了官职的季春霖气冲冲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将屋中摆设砸了个遍,又是谢辰!这两人简直阴魂不散!
稍安勿躁,主上不是派我来提醒过你了吗?是你为了给他们找点不痛快,非要去掺和庄家的事情,以至于在阴沟里翻了船。站在角落里的黑袍人嘲讽道,现在发火已是无用,你提供了谢世子的消息给主上,主上会为你报仇的。
季春霖面色好了些,躬身便要致谢,多谢五殿
未尽的话语,随着脖颈间喷涌出的血色一并流逝,至死他都不明白,为何黑袍人会杀他。
愚蠢的人没有存在的价值,主上不需要没有价值的走狗。
黑袍人收起匕首开始在屋子内翻找,可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他需要的东西,不得已之下,他便点燃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季家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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