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少女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她柔柔弱弱地站在门边,看起来楚楚可怜。
尹宿默默地看着她这一番表演,内心毫无波动,待她说完,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可以,你既然不愿,我也不会强求。我会以我的腿伤不良于行的理由退婚,让你面子里子都保住。
少女一听这话,眼前一亮,正要说话,却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大嗓门给堵住了。
不行!这婚不能退!原本在堂屋里准备腌制酱菜的何氏听媳妇儿说来了个姑娘,满腹狐疑跟过来看看,谁想正听见尹石头这臭小子答应要退婚。
何氏当场就不高兴了,冷笑道:好你个小妮子,当初看中了我尹家的家业一门心思想嫁过来,等石头他爹一走,你们张家又开始百般推脱不愿嫁了,你真当这媒妁之言是儿戏?现在可由不得你反悔!
虽然何氏是不待见尹石头,但这婚事是尹父在她进门前先定好的,听说花了不少彩礼钱,这婚要是退了,之后要再给尹石头定亲,恐怕是难得很,说不定还要花出去更多的银子。
尹家婶子,你可不能这么污蔑人,你们这一家人待石头哥什么样,村里没几家人不清楚的,你大可以去问问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受苦。张素素一见何氏上来就撕破了脸皮,不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何氏气得一哆嗦,等待要骂起来,一直沉默不言的尹宿一句话打断两人:张姑娘,我同意退婚,不过,当年我家送去的彩礼,你们要如数归还。
这彩礼退回来后就由您收着,我一分也不会过问。我伤未痊愈,两位,请吧。眼看何氏要跳脚,尹宿把淡然的目光转向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憋了回去。
站在门边的两人被尹宿强硬的语气震慑了一下,张素素见达到目的,也来不及多想尹石头的奇怪态度,反应过来之后忍住嘴角的笑意,柔声应了一句便走了。
何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虽说马上有一大笔进账,能改善一下目前的生活,但之后说不准还要拿出多少。若是一直不给尹石头说亲事,这村里的风言风语怕是更甚了。
尹宿说完之后,就闭上眼不再看这两个女人一眼,他没有看到何氏狠狠地瞪着他,一双眼珠转了转,目光意味深长地停留在了他的脸上,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暮色四合的时候,借口找活儿干,去镇上游荡了一天的尹宝儿才回来,一到家就直嚷嚷饿。何氏当他是做了一天工回来,太过辛苦,心疼的不得了,赶紧让女儿和媳妇张罗着开饭。
心想着过两天会有一笔彩礼退回,何氏今天特意加了两个鸡蛋,好歹也算沾点荤腥了。
之前尹父在世,家里每月还经常能吃上几回肉,家中银钱也有富余,尹父一走,何氏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尹宝儿更是游手好闲,尹家的家底也慢慢败光了,就指着尹石头种着几亩田地过日子。
今天难得加了餐,尹宝儿顾不得多问缘由,赶紧先吃了再说。吃完之后,没想到何氏又将他拉进里屋,从床底的坛子里摸出一吊钱,尹宝儿在一旁看着,这才想起来问何氏:娘,今日莫非有什么好事?
宝儿,这钱你拿着,明天去镇上找一趟赵媒婆,让她来家中一趟,给石头说门好亲事。何氏一脸笑意地把钱递了过去。
家中有多少家底,尹宝儿再清楚不过了,要是有富余的银钱,他早就从母亲手里诓骗过来,拿到镇上赌坊去过过赌瘾了。而且何氏一向是个吝啬至极的,今日这么大方实在反常。
糟心的后妈
尹宝儿一听瞬间拉长了脸,不满道:娘,他都半死不活了,现在娶个媳妇儿就算把我们家底都赔进去也不够使,何必废这心思。
何氏见他不接这钱,伸手将他拉到了床边坐下,这才小声解释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你还记得先前给你说亲的时候,赵媒婆来到家中,闲聊时偶然说起镇上有个钱姓大户人家的老爷?据说他才丧妻不久,好歹留下了一个儿子,继承了香火。这钱老爷便起了心思,想要纳一个小子做妾室。
可是,那钱老爷能看上尹石头这种泥腿子吗?尹宝儿皱起了眉头,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呵~何氏嗤笑一声,又道:赵媒婆是见过石头的,她当时就向我打探过,那时石头身子正好着,他要是一走,我们这一家子要靠谁去?再说是做妾,又不是继室,我们也得不了多大好处。可现在他成了瘸子,不中用了,张家那边也要退亲,他留下来就是个拖累,还必须要赶在弱冠前再为他寻门亲事,不如
尹宝儿知道这有钱人家纳妾是会给妾室家中一笔彩礼,说难听点就算是把人买断了,确实不如一个长期的壮劳力划算。但现在按自己那倒霉哥哥的情况来说,这确实是个绝佳的主意了。
想到有一笔银子到手,他不由地笑出声来:还是娘想得周到,这大哥的腿怕是废了,找一户好人家照顾他后半生也是极好的事情了,我明天一早就到镇上去!
我儿说的不错,去吧。何氏将那一吊钱塞到了他手中,眼中满是得意。
第二天,尹宝儿一大早就去了镇上,过了晌午就回来了。何氏将他拉进屋内,急忙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钱老爷要寻个男妾室,这事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了,何氏心里就担心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尹宝儿一路赶回来,也顾不得喝水,脸色的喜色显而易见,何氏话音刚落,他便说道:这事有门儿!赵媒婆说那钱老爷本来上个月抬了一门妾室,刚进门几天就突然暴毙,最近正急着再找一个冲冲喜。
石头那腿的事,你说了吗?何氏心里松了口气,但是还有一点不能放心。
这事哪能瞒得住,早晚都得让他们知道的。尹宝儿找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光了,才又说道,:赵媒婆说尹石头的样貌太出挑,好好收拾一下,尽快找个时间带到镇上,让钱老爷见一见,要是能被瞧上,钱老爷有钱有势找个好点大夫,说不定还能治好呢!
母子两人之后又在屋里商量了一阵怎么骗尹石头去镇上,这边毫不知情的尹宿正在忍受着经脉拓宽重塑的痛苦。
按理说,经脉不畅导致内力阻塞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尹宿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有了些成效,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内力的凝聚。
而且,更让他困惑的是,他的身体上开始出现了一些青紫色的痕迹,不痛也不痒,颜色却在一天天加深,形状也一天比一天清晰。
这痕迹怎么也洗不掉,尹宿也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索性不再管它,一心专注练功。
只是经脉打通时的痛苦难以形容,这具身体本身就摔伤的不轻,待尹宿将全身经脉贯通扩张之后,他感觉自己比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更虚弱了几分。
等晚上尹宝儿来送饭的时候,明显发现尹宿的脸色更差了一些,他想了想,自作主张地多盛了一碗浓稠些的菜糊。
尹宿对此有些诧异,不过能吃饱一些总是好的,他也就没有开口多问。倒是尹宝儿忍不住了,待晚一些来收碗筷的时候,说道:大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明天我带你去镇上让大夫看看吧。
这翻举动实在是反常,尹宿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很平和的目光,尹宝儿却觉得气势惊人,令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嗯。好在尹宿很快答应了一声,就闭目休息了。
慌慌张张地从尹宿住的柴房出来以后,尹宝儿就把何氏拉进了里屋,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何氏一听尹宿答应了去镇上,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早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出现了几条皱纹,显出几分刻薄的味道:明天你带着他晚些去,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我先去找赵媒婆和钱老爷。
娘,你就放心吧,我办事稳妥的很!尹宝儿笑嘻嘻地回了一句。
该做了都安排好了,端看明天钱老爷能不能看得上尹石头,何氏一想到这次花了那么多钱去疏通赵媒婆,就隐隐有些肉疼。
好在张家退亲的事情已经敲定了,说这月十八之前就把当初的彩礼退回来,总算是有点进项。
她握着尹宝儿的手,叹了一口气,说道:宝儿啊,你这次娶妻真真是掏光了咱家的家底,明日去医馆的时候也不知要花多少钱
尹宝儿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很快接话道:娘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我的打算是这样的。
待尹宝儿说完自己的安排,何氏笑眯了眼,直夸他聪明。
尹宿对这两人暗地里的计划毫不知情,晚上早早的练完功就睡了。这一觉就睡到了辰时,尹宝儿本来就不打算早些走,也没有来催,等尹宿睡醒了,两人洗漱了一下,这才准备出门。
尹宝儿去借了刘老爹家的驴车,尹宿杵着自己做的简易树杈拐杖慢慢出了院门,尹宝儿本来打算扶他上车,却见他右手一撑,整个人就稳稳当当坐上去了。
从长溪村到最近的奎山镇不算远,驴车也就是半个多时辰的路,尹宿第一次出门,一路上都在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长溪村背靠着一座呈皿字形的大山,一条挺宽的溪流穿过整个村子。村子约有近百户人家,这会儿应该都下地劳作去了,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
出村子的路要从山下往东边走,尹宝儿一路赶着驴车,尹宿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进了奎山镇。
奎山镇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它附近有座山就叫奎山,这座山更准确的说是山脉,由不同的山峰组成,其中一座山峰上有间佛寺很是灵验,在这一带富有盛名,连带着附近的镇子也繁华了不少。
给驴车在镇外找了相熟的人家停放好了后,尹宝儿领着尹宿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哥,我有些饿了,前面有个面摊味道是真不错,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都这个时辰了,不如先去医馆,回头再吃。尹宿这会儿错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早就饿过劲儿了,并不是很想吃东西。
尹宝儿没料到他会拒绝,赶紧劝道:今日是赶集的日子,恐怕医馆人多,且要等一阵了,我们还是吃了再去吧。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尹宿相信了这个说辞,当下只好同意先去吃面。
那面摊子不大,就支在前面的街角一棵榕树下。尹宝儿远远地就看到了在面摊子对面的酒楼上,赵媒婆和一个一身锦缎的中年男人坐在临窗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了视线,快步走到了摊子前,大声道:这一路可把我渴坏了!老李头,快给我舀一碗面汤,再来两碗肉丝面!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对面离得也不远,赵媒婆自然也就看了过去。只见中等个头的尹宝儿要了汤面之后,又回身几步,去扶一个不良于行的青年。
那青年几乎要比尹宝儿高出两个头,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他身上的衣服显然很破旧,却洗的很干净。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即使带着病态的苍白,那五官却是异常俊美,像是精心雕琢过的一般。
赵媒婆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有些诧异,她记得这个人之前看上去明明更接近一个少年,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皮肤因为日常的劳作有些黑,样貌虽然好看,但是也不会如此显眼。
更重要的是,上次见到的少年一副老实巴交,畏畏缩缩的模样,看起来就好拿捏的很。今天这人却是脊背挺直,神色淡然,有一股隐而不发的气势,要是不看衣着,还以为是哪家的贵门公子。
现在眼前这人和她上次见到的人感觉相差太大了。
尹宿的样貌确实是在一天天的变化,更接近于他自己本来的样子。
因为尹石头和他本来就很相似,尹宝儿一家人是天天都能见到,所以感觉变化不大。只有赵媒婆这种长时间不见,又眼光毒辣的人,才能忽然发觉有很大差距。
如今看到尹宿这样貌,赵媒婆倒是高兴不起来了,这钱老爷就是想要年轻漂亮的乖巧小少年,她这一趟算是白忙活了。
眼看尹宿婉拒了尹宝儿的搀扶,自己慢慢找了个张桌子坐下了,赵媒婆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说道:钱老爷,你看
赵媒人,那瘸着腿的年轻人你可认识?钱老爷还没等说完,就急急忙忙打断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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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上开始出现了一些青紫色的痕迹
不要想歪!这是丐哥的纹身
丐丐被相亲了
此刻,这钱老爷肥胖的脸上带着一抹兴奋的红晕,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楼下的面摊,两眼有些发直。
赵媒婆见他这副模样,再看看那瘸腿的青年,脸上马上就带上了喜色,回道:钱老爷,这人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长溪村尹家的大儿子尹石头。那天我给他二弟说亲见了一面,当时就想着这人应该是合您心意,费劲了口舌才说动了他家里人考虑这门亲事。
您是不知道,这尹家在长溪村之前也算是个富户,他家那主母不是个好说话的,口口声声说她家当家的走的早,这把儿子给人做妾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也是软磨硬泡许久,这鞋底呀都走穿了几双赵媒婆当了这么久媒人,也是眼光毒辣的很,她见钱老爷这模样,肯定是对尹石头满意的很,赶紧编些不痛不痒的瞎话开始邀功。
钱老板有些浑浊的眼珠一直盯着尹宿的脸,摆摆手说道:赵媒人你的功劳我清楚,尽快把这事谈妥,只要他在二十七之前过门,谢媒礼少不了你的。
这八字已经合过了,他家里人也希望尽快办完亲事,保证二十七之前给您把人送过去。赵媒人一听钱老爷这话简直喜上眉梢,马上就应了下来。
正在吃面的尹宿早已感觉了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他自觉一个大男人,别人看两眼也没什么,他就当不知道。不过这样一直看着他,别说是他这种有武功的人,就是个普通人也早该察觉了。
他抬起头顺着那道视线看了过去,就见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在盯着他,胖脸上还挤着一丝笑意。他的眼神让尹宿很不舒服,就像是在看一个玩物。
尹宿面色微沉,收回了视线,拿起桌上的辣椒又在面里多加了一些,一碗面被染的红彤彤的。
三两下吃完了面条,尹宝儿付了钱领着人往有医馆的那条街走,他边走边笑着说:大哥,你腿脚不便就走慢些,王氏让我给她带点东西回去,我正好先去前面的铺子看看,你沿着这条街一直走,我很快就追上来。
好。尹宿自己撑着拐杖慢慢走着,平平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尹宝儿见他的注意力被热闹的集市吸引走了,心里暗自嘲笑了一声便先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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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哥拒绝要饭(剑三)——千载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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