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就是担心他期望过高，听他这么说，知道宁斐然心态平稳，便没再说什么。
    少年陈元清虽然只是个配角，但毕竟是大制作，还是根正苗红的历史正剧，因此来试镜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
    半个小时后，试镜演员基本到齐。导演助理给每个人发了号码牌，然后按顺序叫号。
    宁斐然排在十五号，许成来的晚一些，排到二十一。
    两人打了个招呼，随意说了几句话，就安静等待。周围有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看到他们俩之后如临大敌，更有几个自觉无望，直接走掉了。
    轮到宁斐然时，许成道：加油。
    宁斐然朝他笑了笑，转身进了试镜室。
    为方便表演，试镜室里空间很大且十分空旷，导演程学礼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几张纸，旁边还有几个人。宁斐然一进去就注意到其中戴墨镜的那个，顿时：
    导演助理要拿台词给宁斐然，戴墨镜的按住助理，自己拽着那张纸走过来。
    台词。周弈把纸塞宁斐然手里，十分冷淡地说。五分钟准备时间，然后开始表演。
    宁斐然拿到台词便专心看起来。试镜的这段是陈元清年轻时参加科举，正遇上主考官暗泄试题，官员和举子们私下交易。
    在历史上，这段故事很有名。文正公陈元清身为贫寒举子的一员，与提前拿到题目富商士宦出身的举子同场应试，仍旧高中状元，并在金殿上揭露了科举舞弊。
    历来科举舞弊都牵连得很广，甚至参与舞弊的考官和举子们大都被处刑，无辜被牵连的也不在少数。陈元清不但全身而退，还因为这件事初露头角，获得当时皇帝的赏识，这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也算得上是一段传奇了。
    纸上的台词，正是陈元清揭露真相前的心理活动。
    五分钟很快过去，导演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宁斐然深吸一口气，在房间中央站直，缓缓调整面部肌肉，做出一个细微的表情。
    第40章 宁斐然排练昏倒
    这是一段独角戏。
    没有人给宁斐然搭戏，所以表演的好坏完全靠他自己拿捏。
    程学礼手里拿着分段剧本，跟旁边的人说了句话。见宁斐然开始表演了，才把目光转到他身上。
    宁斐然双手垂在身侧，腰背挺得笔直，肩膀紧绷。他静静立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干咽一下。与此同时，手指似乎是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没说话，眉头轻轻拢着，神色沉凝。
    周弈站在一边看他，眼神十分专注，带着点不自觉的笑。
    宁斐然脸上神情挣扎、犹豫，既忐忑又有些恐惧。他的视线牢牢钉在地上，颈项上仿佛有千斤重量，让他不敢抬头。
    程学礼已经面试过十来个演员了，重复的表演套路让他有点厌烦。这时候总算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他立刻来了兴趣，小声问旁边的副导演：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副导演道。挺聪明的。
    程学礼点点头，再去看宁斐然。
    剧组给的台词是陈元清的心理活动，但并未要求台词是否必须念出来。在电视剧里，心理活动会由后期配音加入，演员只需要演出反应就可以了。
    但是大多数试镜的演员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理所当然地认为给了台词就必须念出声。于是一个个慷慨激昂，恨不能声情并茂地把台词背三遍。
    为数不多没念台词的，演技却堪忧，皱着眉头做沉思状，看上去像在思考晚上吃什么。
    场中，宁斐然张开嘴，又阖上，忽然胸膛起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他抬起头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神色已经坦然起来，带着一种凛然无畏的神情。
    表演结束，宁斐然鞠了个躬。没等旁边的人说什么，程学礼就道：台词你还记得吗？
    宁斐然道：记得。
    程学礼点头，道：把台词念一遍。
    宁斐然于是念台词。
    程学礼又道：问你几个问题，答得上来就答，不知道也没关系，别紧张。
    好的。宁斐然道。
    程学礼拿着一叠纸翻了翻，信口道：林知瀚跟陈元清是什么关系？
    宁斐然为这个角色做过不少功课，想了想，道：上下级，至交。
    他们俩的关系密切还是陈元清和成宗皇帝的关系密切？程学礼又问。
    宁斐然：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历史资料上也没写啊。
    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就是考自己的理解。宁斐然思考了几秒，谨慎道：陈元清和林知瀚
    程学礼哈哈大笑，道：错了。林知瀚和成宗皇帝关系更好。
    宁斐然：
    试镜结束，程学礼暂时没给明确答复，只说回去等通知。宁斐然估计所有人得到的都是这句话，便也没失望，向众人道谢后出了房间。
    周弈跟在他后面，出去后往前赶了两步，伸手拍宁斐然肩膀。
    两人身高相仿，宁斐然稍矮几厘米，于是一回头便看到周弈的嘴唇。唇峰有棱角，唇珠明显，两侧微微下压，看起来仿佛有些不悦，搭配整张脸就变成了冷峻。
    宁斐然盯着周弈的下半张脸看了几秒，竟然有点发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意识到这样有点奇怪之后立即移开视线，问周弈：你不参加接下来的试镜了？
    嗯。周弈道。请你吃饭。
    自从春节过后，宁斐然被王鹏催着在健身房拍了几张锻炼照，又看似十分不经意实则非常心机地晒了腹肌照后，就放松了吃东西的限制，这时候答应周弈的约饭也丝毫不需要看鹏哥的脸色，兴致勃勃就决定了去吃火锅。
    刚刚立春不久，京市的天气还有些寒冷，这种时候热辣滚烫的火锅能给人心理上的慰藉，牛羊肉卷在红汤锅里翻腾，咕嘟咕嘟的声音以及腾空而起的水汽，几乎就是世界存在的意义。
    王鹏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有心告诫皇上，周弈这厮必定是个乱臣贼子，所谋甚大。奈何皇上被小妖精迷昏了头呸。
    无奈忠良王鹏在周弈面前并不敢乱说话，只好当闭了嘴的蚌壳。
    三人到一家火锅店要了个包间，点完菜就开始闲聊主要是宁斐然和周弈聊，王鹏闲。等锅底和菜都上桌之后，动筷吃饭。
    王鹏咬着筷头，冷眼看着乱臣贼子给皇上夹菜，又看着乱臣贼子给皇上递纸巾，再看着乱臣贼子离皇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还说上悄悄话了！
    王鹏麻木地移开视线，愤怒地向毛肚发起进攻。
    奸臣祸主啊。鹏哥吃着脆毛肚，特别悲伤。
    当天下午，宁斐然接到《明堂》剧组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试镜过了，这几天有空就可以去签合同。
    签到华艺之后，宁斐然接戏完全是自己做主，因此流程走得很快，签完合同后剧组打了部分片酬给他，手里总算宽裕了一些。
    二月底，宁斐然参与录制《演练》的最后一期，也就是总决赛。
    到现在，整个节目剩下的选手只有四位，除了宁斐然与袁程远，剩下两个是女演员。赛程进行到这里，留下的选手们已经赚足了热度，哪怕是第四名，也收获了一大批路人粉。
    《演练》还未录制完毕，已经隐隐有了现象级综艺节目的势头。如果能够获得冠军，人气将更上一筹，因此，最后一期的竞争会非常激烈。
    四人将分为两组比赛，然后败者组再比，获胜者为季军，胜者组压轴，决出冠亚军。
    宁斐然抽签，对手是袁程远。主持人宣布结果，随后微笑道：这期的剧本是《剑冢》，两位演员要在片段中饰演一对好朋友。高山流水，子期伯牙，这种关系美好而纯粹，期待斐然和程远的演绎！
    评委席上，周弈：
    说得这么Gay，一点都不期待，谢谢。
    突然酸化的柠檬精周弈眼睁睁看着宁斐然和袁程远一起走下舞台，去商量剧本和台词，而他只能坐在这里被镜头怼脸。
    就很不开心。
    排练室里，宁斐然和袁程远分配好了角色。袁程远饰演书生，宁斐然饰演侠客，剧本就围绕着侠客的剑展开。
    两人在青年演员里都算佼佼者，因此排练的时候没什么矛盾，互相沟通后便熟悉自己的台词，设计动作和表情。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剧目已经被完整地演过几遍，下午重复练习改正就可以了。
    宁斐然吃完饭回到排练室，袁程远已经在里面。摄影师倒还没来，录制机器也是关机状态。两人相□□点头，然后各自看剧本。
    过了几分钟，宁斐然心里默念台词正入神，忽然听到袁程远说：还没恭喜你通过《明堂》的试镜。
    宁斐然闻言抬头，袁程远正笑着看他，表情真诚。
    两人竞争过这个角色，宁斐然不好表现得太高兴，只微微颔首，朝对方笑了笑。
    袁程远道：我能问问程导怎么评价你的吗？
    宁斐然一怔，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程学礼根本没评价他。试镜的整个过程就是他表演，念台词，回答问题，然后就完了。
    不过袁程远既然这么问，那一定是自己获得过程导的评价，所以才会推己及人，认为程学礼也一定对宁斐然的表演做出了评价。
    而且袁程远得到的评价很有可能是负面的。
    宁斐然想到这一点，就含糊道：随便说了两句，我不大记得了。
    袁程远听他这么说，沉默了两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又不能勉强你。
    宁斐然：莫名其妙。
    他本来就对袁程远没什么好感，这下更不想跟他说话了。
    下午排练，两人除了必要的交流没怎么说话。因为剧本的关系，这个片段里有一点点动作戏，节目组派了武术教练和动作指导来排练室跟演员一起练习。
    宁斐然饰演剑客，这时候没有道具，只好拿了节目组一根PVC管当做剑。跟武术教练学了几个动作之后，把手里的PVC管舞得风生水起，唰唰声伴着一片雪白的残影。
    两人在动作指导的安排下套好了动作，慢慢练习了十来遍，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就打算按照正常速度排练，看看效果。
    电视剧拍摄的时候可以用后期加速，完成难度较大的动作戏。但节目组显然是不打算采取这种方式。动作戏的出现，也算是给总决赛增加了难度：演员们如何在分出精力排练动作戏的前提下，仍旧高质量地完成剧本表演。
    为了保证安全，动作指导和武术教练在旁边观看。宁斐然率先拿着PVC管出招，一管横过去，恰恰停在袁程远胸前。
    刚开始动作放得比较慢，宁斐然见袁程远配合得不错，渐渐加快了节奏。
    谁知道，变故突生。宁斐然按照排练好的动作往前逼近，这时候袁程远就后退，他似乎动作有点快，一个没注意往后踩偏，脚一扭，整个人往旁边摔过去。
    宁斐然条件反射般迅速松开手里的管具，拉住袁程远的胳膊。但情况突然，他来不及调整自己的重心，拉住袁程远后反而被带得一起往旁边摔倒。
    宁斐然只觉得后背一痛，嘶地抽了口气。但随即，一阵更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传来，一瞬间流淌到四肢百骸，像是活生生抽皮拔筋一样。
    他浑身痉挛两下，痛苦不已。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袁程远手心里的一点绿色。
    第41章 不完整的草叶
    周弈在评委席上坐着，听其他三位评委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在四个人里他年纪最小，但背景地位却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因此相处时多少有点不尴不尬的。
    这时，不远处扎堆的工作人员忽然一阵骚动，乱哄哄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峰铭原本在跟庄成思交流对一个剧本的看法，闻声停下来：那边出什么事了？
    工作人员们急匆匆朝一个方向走，主持人上台，表情有点不安，但还是微笑着说：现场有一点突发状况，不会影响节目的录制，请大家稍安勿躁。
    前一天的排练是没有观众的，因此刘峰铭直接问道：怎么回事？
    主持人走下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刚才排练出了点问题程远和斐然对动作戏的时候没站稳，两个人都摔倒了。
    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周弈直觉不对，只是摔倒的话没有必要特意向所有人解释，就问：人呢？有没有受伤？
    呃主持人吞吞吐吐，不太愿意说。
    周弈不耐烦道：这点小事，还要让我打电话给你们领导吗？
    主持人道：宁斐然晕倒了，现在还没醒
    她话刚说完，周弈已经三两步往排练室方向去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周围的工作人员知道后已经聚集过来，把排练室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人为了叫不叫救护车而大声争执。
    不就是摔了一下吗？连血都没有，能出什么事？咱们节目都是最后一期了，叫了救护车被人拍到怎么办？
    他到现在都没醒，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能担着吗！
    排练室里，袁程远手掌攥成拳，紧紧捏着。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宁斐然，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对招时，他确实没站稳，并不是故意摔倒的。但跌倒在地上之后，他借着两人离得极近这个机会，把宁斐然头上的小草掐下来了。
    只有一点小尖尖，但确实是掐下了。
    袁程远自己也没想到，这株草竟然是真的。他之前就听人说宁斐然头上的草可以转运，本来是不怎么信的。但是宁斐然突然火起来了，还在《演练》待到了最后一期，所有参赛的选手中，他是人气最高的一个。
    入圈几年了都默默无闻，半年之内突然人气暴涨。如果不是转运草的作用，还能是什么呢？
    宁斐然把这株草护的很好，连摸一摸都不行。他上次就被拒绝了。
    所以摔倒的时候，袁程远看着近在眼前的那株小草，心里冒出毁掉它的念头，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就那么做了。
    所有人都是从最底层一点点挣扎、慢慢积累人气、磨炼演技，最终才能红。他在来到《演练》这个舞台之前，已经演过许多角色，就连大制作的主角也有好几个。他付出了，才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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