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辉上了火车。
虽然已经是夜里了,但是,他仍然没有睡意,因此,没有到卧铺上去,索性就坐在了靠车窗的坐席上,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何花还有他的父母,车厢里的灯熄了,刘建辉又想起了占山好,他不知道占山好他们能不能守住长春城,也无法想象长春真的被共军占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他又想到了梁泉江,他为梁泉江不肯跟他一起来香港而可惜。
刘建辉就这样思来想去,连他怎样回到卧铺上去的他都不清楚,刘建辉是下铺,到了卧铺上他才发现对面的卧铺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很奇怪,车厢里很热,他却蒙着被子,而且一动不动地呼呼大睡,为了转移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头脑放松一下,他想看看躺在自己对面铺上的人是个啥样子,就把目光移到了对面的铺上,可是,那个人蒙着头,刘建辉无法看见他的模样,刘建辉正在猜疑之际,那个人动了一下,然后又翻了一下身,刘建辉知道他没有睡着,不过是不想和人说话而已。
刘建辉躺到卧铺上,刚闭上了眼睛,却听正在飞驰的火车突然间发出了咣当当的声响,显然火车来了个急刹车,速度随之慢了下来,刘建辉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天还黑着,已经到哪儿了?刘建辉正琢磨着,火车却渐渐停了下来,这时候,对面卧铺上一直蒙头躺着的人坐了起来,出于好奇,刘建辉也坐了起来。
车厢里没有开灯,显得十分黑暗,刘建辉想看看这个人长得啥样,却只能是看个轮廓,巧的是对面铺上的人这时候掏出了香烟,并且递给了刘建辉一支,刘建辉说了声谢谢,也从上衣兜里掏出了骆驼牌香烟,接着说了句;“抽我的,美国产的劲大。”
那个人把手中的香烟夹到了耳朵上,伸手接过了刘建辉递过去的香烟,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都说骆驼牌香烟好抽,这回我也尝尝。”
没等刘建辉掏打火机,那个人划了根火柴,递到了刘建辉眼前,刘建辉这才看见这个人的面孔,还没等他细端详,车厢里的灯突然开了,刘建辉把头伸过去,点着了嘴上的香烟,这才看清楚给他点烟的男人,长得浓眉大眼,略显长方形的国字型脸,剃着光头,唯一感到不足的是脸色显得十分蜡黄,刘建辉又打量了一下那个人的身材,见他的个子很高,却很清瘦,外衣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肩胛骨很明显的突兀出来。
看到车厢里的灯亮了,那个人的脸上倏忽间显现出了警觉的神色,可能是他注意到刘建辉在观察他,立刻又恢复了正常,这时候,刘建辉说了一句;“这是到哪儿了,怎么也不报个站。”
那个男人此刻也是刚打量完刘建辉,他收回目光,扭头朝车厢的过道上看了几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车门处,这时候车厢的门还没有打开,车里的旅客都不知道是到站了停车,还是临时停车,刚才还很沉寂的车厢里传来了人们的说话声,那个人借着这个机会微笑着问刘建辉;“先生贵姓,要去哪里呀?”
这是很浓重的港粤一带的口音,刘建辉立刻断定这个人不是内地人,就随口回答;“免贵姓刘,我去北平。”
然后又反问那个男人;“您贵姓,要去哪里?”
那个男人立刻回答道;“我免贵姓姜,巧了我也去北平。”
说完话,姓姜的男人从卧铺上下来,穿上了鞋,站起来朝车门处又看了看,刘建辉对于他的举动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在意,这时候,就见姓姜的男人双手插兜,朝对面的卧铺走去,刘建辉的目光跟着那个姓姜的,发现那个卧铺上没有人,就见那个姓姜的男人走到空着的卧铺跟前,从兜里拿出手来,眨眼间把手又伸向了那个卧铺上叠着的行李里,然后有若无其事的走了回来,这个人的举动让刘建辉感到了反常,也引起了他的警觉。
姓姜的男人回来后,看了刘建辉几眼,小声问刘建辉;“兄弟没看到什么吧?”
这是句双关语,既有警告对方不要把看到的说出来,又有威胁的意味,很显然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旅客,刘建辉听了那个男人的话以后,只是笑了笑,很不在意地说;“我能看到什么才奇怪呢,您不就是下地走了几步吗?”
姜姓男人听了刘建辉的回答不置可否地咧嘴一笑,那意思这事就过去了,不料,突然间车厢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冲进来了一队身着军装的中国宪兵,他们手里端着枪,进到车厢里就高喊;“都别动,我们搜查逃犯。”
车厢里的人都惊愕地从卧铺上坐了起来,这时候那队冲进来的宪兵分成了两组,一组人跑过去堵住了车厢里的另一道门,刘建辉无意间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卧铺上的那个自称姓姜的高个子男人,就见他的脸上出现了紧张和慌乱的迹象,刘建辉立刻明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刘建辉鬼使神差般的说出了一句话;“慌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那个姓姜的男人听到了刘建辉的话,立刻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先生您是在说我吗?”
刘建辉微微一笑说;“我不过是无意中说出了一个道理、”
那个姓姜的男人突然间好像遇到了救星一样,对刘建辉说;“刘先生,啥也别说了,谁让我们相遇了,如果这次先生能拉兄弟一把,定当终生不忘。”
刘建辉没有吱声,那个姓姜的男人见刘建辉没吭声,立刻又小声说;“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挨个铺位搜查的宪兵已经走了过来,他们手里端着枪,看见刘建辉和那个男人是两个年轻的男人,立刻警觉起来,他们用枪指着那个男人和刘建辉问道;“叫什么名字,拿出车票和证件来!”
那个男人没吱声,而是伸手掏兜,想把车票拿出来,不料他的举动引起了宪兵的怀疑,一个宪兵马上用枪指着他说;“别动,再动开枪打死你。”
那个男人重新举起了手,嘴里嘟哝了一句上海话;“是啦,侬不动,”
那个宪兵没听明白,立刻用枪打了他一下子,并且喝令道;“把手举过头顶,”
接着伸出手要对他搜身,这时候,刘建辉看了一眼身边的宪兵说话了;“把枪放下。”随手拿出了国民党市党部主任的证件,递给了那个宪兵,那个宪兵看了以后立刻把手里的枪放下了,立正对他说;“对不起先生,我们在执行搜查逃犯的任务,请您谅解。”
紧接着又对刘建辉说;“先生您请坐下,我们还要搜查这位。”
说着话,两个宪兵围上了那个姓姜的男人,刘建辉没有说话,而是冷冷地在旁边看着,一个宪兵对那个男人说;“拿出你的车票和证件。”
另个一个宪兵这时候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仔细比对起来,看了几眼,他对另一个宪兵说;“个子像,脸型不像。”
这时候,已经坐下的刘建辉站起来说;“拿给我看看。”
看过刘建辉证件的那个宪兵立刻把照片递给了刘建辉,刘建辉看了眼照片,见上面的人是个白净脸梳着分头,脸上留着胡子的青年男人,然后他又看了看那个自称姓姜的男人,此时,这个男人的目光里流露出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刘建辉,刘建辉却从照片中看出了端倪,他不露声色地把照片对着那个男人的脸说了一句话;“你们看什么看,他是我的随从,难道还会是逃犯。”
两个宪兵见状,又听了刘建辉的话,立刻互相看了看,对刘建辉说了句;“对不起,先生。”
刘建辉把照片还给了那个宪兵,那两个宪兵离开了刘建辉他们,走向了没人的卧铺前边,看到这个卧铺没有人睡,其中一个宪兵问紧挨着那个卧铺的人;“这是谁的,人呢?”
被问的人有点紧张,半天才说了句;“不知道,我没看见那上面的人。”
就是这句话引起了两个宪兵的怀疑,他们动手翻开了床铺上的行李,一个宪兵眼尖,刚抖落开行李,他就说了声;“不好,有枪!”
另一个宪兵立刻端起手里的枪,对着紧邻这个铺位的乘客吆喝道;“举起手,站起来。”
那个乘客很委屈地举起手站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辩白道;“我可是个守法的良民,咋回事我不清楚。”
这时候,和他睡对铺的一个老头站了起来,对那个宪兵说;“长官,我们是一起的,他是我儿子,我敢担保他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宪兵问那个老头;“你们去哪儿?”
老头忙回答;“我们回北平,回家,我们家是北平的。”
宪兵又问那个举手站着的乘客;“你是干什么的?有没有证件。”
那个举手的乘客忙说;“我在北平是教书的,我爹是做买卖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
第二一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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