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的父亲能升到亚洲地区销售总监的位置上，业务能力和人脉威望都不会太差，公司不可能仅凭他的儿子差点拿到代言，就断定他滥用私权。必须证明祁总监对代言人的选择明显失误，或者找到他违反公司规定的证据。
    祁总监在LIM七八年，一直没被挖出过什么大问题。林家夫妇是最大股东也是设计团队的核心，一边埋头设计，一边与股东们讨论品牌未来的发展，无暇顾及这些阴暗的角落。
    林琮和祁云的代言之争让他们对祁海起了怀疑，越往下查越蹊跷，林映山的助理终于翻出沉积在公司邮件里的交流记录。
    销售部的大部分员工本想请一位去年爆红的人气歌手当代言人，而祁海迟迟没有点头，甚至找出各种理由阻挠，最终拖了两个多月，直到那位歌手签了LIM对手服装品牌的代言。
    而去年祁海推荐的代言人，总共只有零星的几十单交易不是刷出来的。
    祁海虽然惊讶，却很快恢复了圆滑的态度，眯着眼睛，笑得让人不太舒服：去年的宣传力度可能不太够，粉丝没有准点等开售吧
    林映山默默抿了一口咖啡：祁总监，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有办法让你在这个行业无法立足，人人唾弃。
    祁海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他臼牙紧咬，几乎语无伦次：这么大的品牌，区区一个明星本来就带不了多少货，要是林琮也是这个成绩，你们就不能把我赶出去。
    钟兰英笑道：林琮可不会闹出发售头两天只有10单交易的笑话！
    林琮听着祁海慌忙无措的解释，看着刚刚还在挑衅他的LIM总监在他父母面前百口莫辩，林琮越听越觉得麻木。
    他甚至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让他旁听。他看着那两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只觉得他们很陌生。
    他们在自己的公司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口就能让一个高管在时尚圈里混不下去。他们从来都不需要自己担心，每次说是被迫去外地出差，其实都是去了国外，一边工作一边享受异国风情。
    他们可笑地隐瞒住自己家境优越的事实，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这么多年。
    祁海被说得哑口无言，出去的时候重重地关上了门。
    冷冰冰的安静之中，林映山和钟兰英终于异口同声地对林琮道了歉：对不起。
    当年我们只是觉得，让你知道生活的苦，总比把你宠坏了要好。
    你上了高中之后我们本来也打算告诉你，但是开不了口。
    前段时间我们看到网上说你抠门小气的新闻，觉得不能再瞒下去，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所以就给你买了一辆跑车，让霍良伯伯转交给你，告诉你真相。但是你怎么也不相信。
    销售部说代言人打算选你的时候，我们才决定用这种方式告诉你
    无数苍白的语句涌入，林琮只觉得空气凝滞，让他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轻声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从小到大还不够懂事不够听话吗？就算变成富豪，我还是我，不会因为有了钱，没有后顾之忧，就突然沉迷享乐，让你们失望
    你们真的了解我吗？
    林琮觉得鼻尖酸涩，眼眶烧得疼，手指轻触却不见眼泪。
    林映山和钟兰英也说不出话来，无论有什么苦衷，隐瞒都是对亲人最大的伤害。
    林琮一把拿起自己的衣服，笑道：代言给谁都可以，我不要拿你们的东西。
    最后他听到自己的父母说：没关系，我们等你点头。
    林琮出门的时候，看到公司的车还没走，开门进去，景芊就赶忙问道：你不是要和林总一起吃饭吗？
    不吃了，代言我不要了。
    他不知道自己眼眶有多红，在别人面前一向温和的他此时看上去像是竖起了满身的刺。
    景芊心疼，但也莫名升起了一股怒火，只能强压下去：这份代言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需要的就是这样高端的时尚品牌。现在时间正好，你的热度还在，等你错过了LIM，马上就要进组拍戏，求天求地都求不到一个更合适的代言了。
    我知道。林琮语气稍稍冷静了下来。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好吗？你今天很不对劲。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事情太复杂了。他越说越觉得混乱，芊姐，给我几天时间想一想好吗？
    景芊一听就急了：LIM那边等不了啊
    林琮无奈地笑笑：不，他们是在求我点头。
    景芊愣了。
    今天的林琮太不一样，比从前多了棱角，多了自信，如果这道自信的光辉不是笼罩在莫名其妙的怒火和悲伤之下，她会发自内心地为林琮的转变高兴。
    她也无奈道：算了，你的前途，你自己想清楚，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在副驾驶座上敢怒不敢言的刘晓递过来两瓶水：林林哥，芊姐，喝水。
    林琮接过水平，才发现自己掌心滚烫。
    他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突然有了很多的存款该怎么去用。
    首先要给父母买新房子新车，然后劝他们工作不要那么辛苦，一家人可以开开心心出去旅游。
    然而现在看来，对他们来说房车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工作对他们来说是享受，全世界到处出差、出席各种高端场合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他应该为自己以后吃穿不愁而庆祝。
    一夜暴富几乎是所有人的梦想，他不该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应该哈哈大笑着向自己的朋友们炫耀，然后去享受、去庆祝这份突然的惊喜。
    可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心里住着的那个渴望亲情的单纯小男孩，就在今天被碾碎了真心。
    副驾驶座上的刘晓看着林琮忽然失落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就在此时，微信响了一声，费琅发来了消息：【他最近怎么样？】
    刘晓回复道：【林哥今天心情不太好，可能是累的。】
    虽然费琅拜托她来帮忙，但毕竟是林琮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想给费琅太多的细节。
    第23章 23
    林琮到家时外面刚好下起了雨，晚秋细密的雨在老旧的小区里积起一路水洼。
    刚到家他就看到了父母的留言：【我们今天还是会工作到很晚，但是会尽早回家陪你的。】
    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糟糕的是，等到了晚饭时间，他才想起自己最近行程太多，总是忘了买菜，打开冰箱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那就不吃了吧他对自己喃喃自语。
    片刻之间，他忽然看到微信亮起一条消息。
    小少爷：【吃晚饭了吗？】
    小少爷是他第一次见到费琅加微信的时候留的备注，此时再看很有几分滑稽。
    消息来得太巧，林琮都怀疑费琅是不是会读心了。
    林琮客套地回复：【还没有，费总吃了吗？】
    小少爷：【没吃，你在家吗？】
    【在家，怎么了？】
    【下楼。】
    林琮猛然转头看向窗外细密的雨幕，雨水打在玻璃上，近处的楼房都模糊不清。他犹豫了一下走到窗边，看到自己家楼下隐隐约约停着一辆体型较小的车，很像那天费琅送他过来开的保时捷。
    微信又来了消息：【我有伞。】
    他有些意外，费琅居然还记得他没有伞。
    费琅忙得抽不开身，特意到他家来肯定是有理由的，总不能让对方等太久。
    他换好衣服下了楼，看到费琅穿着风格休闲的衬衫长裤，打着和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黑伞。费琅脸上还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在看到林琮出现之后，视线一直跟着林琮走近。
    您有事找我吗？林琮不知不觉又换上了敬称，似乎在称呼上拉开一点距离就能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
    路过，找你吃饭。
    林琮：
    据他所知，自己的旧公寓在几大城区边缘，费琅的办公地点和住址都在另一区，两个地方开车需要十几公里，还要经过最堵的一条路线。
    这是哪门子的路过？
    林琮：费总，您的名气比我大很多，如果出门吃饭，应该会有很多记者认出您来
    嗯。
    林琮：我毕竟不是您公司名下的艺人。
    所以？
    林琮：所以不能随随便便路过他家门口就一起吃饭。
    他脑海中时不时响起李迭那天喝醉之后说的话，越想越不敢面对。如果费琅真的是为了自己而封杀了李迭，却默然不语，那到底图什么呢？
    一个人帮了另外一个人，总该求点回报的吧？
    如果李迭只是在说胡话，那今天费琅突然来找他，又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在娱乐圈还是在其他行业，费琅的地位都太高了，林琮下意识地想退缩，生怕眼前这副平静无澜的外表下藏着惊涛骇浪。
    这时他看到费琅轻轻皱起眉：你怕我。
    然后费琅那双和冷漠外表不符的温柔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点受伤的情绪。
    林琮心软了：不不不，我不敢害怕你。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自相矛盾：我不是不敢
    然而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怎么也解释不清了。费琅表情里细微的变化还是写着难过。
    林琮急中生智：其实我不是怕记者，是我今天想吃夜市小吃，费总穿了蓝色的衬衫不太方便。而且让费总吃那种街边的东西实在是太委屈了
    费琅听了一半，眼睛亮了起来，绕到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晃了晃。
    林琮：
    千算万算没算到总裁的后备箱里都是有备用衣服的。
    所以费大总裁真的要和他去小吃街？？？
    林琮越想越不安，更琢磨不出费琅的想法，赶忙说：我没买口罩，恐怕人太多，虽然我现在没什么人气，但是万一遇上我的粉丝
    我带保镖。
    其实我更想去买菜的，现在那些小吃也涨价了，不如自己在家做得便宜。
    我请你。
    好！
    两分钟后，林琮坐在副驾驶上，开始反思自己。
    他都已经知道自己家里有钱了，怎么别人说要请吃饭，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为了省饭钱答应了呢？
    没出息。
    费琅开车不听音乐，也不听广播，车里一片沉寂，只听得到窗外车流呼啸。
    他看向左边正在开车的费琅，柔和的光晕映出轮廓几乎完美的侧脸。
    他想，费琅如果真的想从他身上求什么，大可以向他的公司施压，不用特意跑到他楼下找他吃饭。
    也许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并不像别人说得那么难相处，只是更享受安静。
    车开到半路，却听费琅说：你心情不好。
    林琮没有否定，只是下意识地微笑应对：最近人气高了一点，工作压力肯定是有的。
    嗯。费琅沉默过后，又忽然说：代言是你应得的，不该放弃。
    闻言，林琮的竖起了满身的警惕心：费总怎么知道我没有接受代言？
    而后林琮看到费琅握着方向盘的动作有点僵，额角在昏暗的光线下很快渗出细密的汗：我和LIM有合作。
    林琮：这么紧张的吗？
    他听到解释，稍稍放松下来，心念一转，问道：我今天见到林总和林夫人了，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接。
    合同条件不好？
    不，合同给出的条件很好，对我有利，对他们也公平。而且他们愿意等我的答复，只是我们在其他问题上聊得不愉快。
    他其实根本没有见过父母清高自傲的一面，他的烦恼和商业合作毫无关系。林琮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出真相，何况现在开口说自己就是LIM两位创始人的独生子，实在是太突兀了。
    连他自己都没接受自己真正的家世背景，更别说林氏夫妇的独生子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旧的小区里，这种事就算说出来，费琅也不会相信。
    聊得愉快与否并不重要。费琅的语气平和有耐心，他们两位从白手起家到打进全球市场，艺术素养和商业头脑都是一流，难免自视过高。但商业合作和代言只需要有利可图，不需要从情感上接受对方。
    林琮愣愣地看着费琅他好像从来没听费琅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今天难得话痨，难道只是为了劝解自己吗？
    感动混杂着更复杂的情感在林琮胸口漫开。
    看来费总和他们聊得也不是很愉快。林琮笑道。
    嗯，我们的想法有很多冲突，基本每次开会都要大吵一次。
    林琮：
    他明明从霍伯伯那里听说，他父母开会谈合作都是走怀柔路线的，哪怕是遇到了激烈的矛盾，也会非常有风度地解决，绝对不会把怒气带到下一次会议。怎么到了费琅这里就次次都要吵架了？
    林琮把那其实挺严重的几个字吞了回去。
    别人商场上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多话了。
    你说得没错，合作和代言只需要利益为上，我不该被情绪左右。
    不知怎么地，听费琅说了这么几句，他忽然就想开了。
    也许是因为费琅今天多说了几句话，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都拉近了一些，林琮放下了最初的防备，连白天的委屈和怒火都消失了。
    费琅在红灯面前停下，向右悄悄看了一眼，看到林琮嘴角含着温柔的弧度，自己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从前家里司机开车路过市区，他透过车窗看到过里面热闹的场景，但他从来没有走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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