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琮：
    他眼看着李迭和程勉即将走向同样的会议室，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这也太尴尬了吧？
    李迭和程勉前脚进去，林琮和景芊后脚就跟了进去。于是林琮刚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除了端坐正中一脸淡然的费琅。
    林琮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费琅在默默地观察他们每个人尴尬的神色，不带任何情绪，像精细的扫描仪，严谨地丈量着，似乎要将他们脸上每一寸变化尽收眼底。
    李迭的脸色最尴尬最僵硬的时候，费琅眼角漫上了几不可察的笑意。
    林琮的神经仿佛被刺了一下。
    却见费琅扭过头来，视线越过冷白的灯光，悄悄向林琮投来。然后费琅的大眼睛眨了眨，嘴角扬起，朝着林琮露出一个温暖真诚的微笑：林先生，又见面了。
    林琮怔住。
    微笑出现在费琅脸上，不仅林琮以为自己看错了，在场所有人包括费琅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愣了。
    另一边是费琅的特助韩由，他每看到自己的老板笑一下，就略带狐疑地在林琮和费琅之间来回打量，欲言又止。
    明途的总裁余凯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瞥了一眼，精明的眼珠子跟着视线一起转，很快凑出一个笑容，赶忙借机打破僵硬的气氛：这么巧？费总认识我们公司的林琮？今天要和您谈封面合作的就是他。
    见过两次。费琅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视线在自己的特别助理韩由身上停了一下，又看向助理旁边坐着的杂志女主编。
    特助替他表态，主编负责提要求。
    余凯暗暗咋舌，林琮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竟然能让费琅见过两次就记住他姓什么？
    韩由知道老板不爱说话，尴尬地看向杵在门口的李迭和程勉：二位可能没有接到消息，我们这期杂志的封面不打算与您合作了。
    林琮正不知该如何进退，韩由做了个手势，微笑着示意他落座。
    而李迭仍然在门口尴尬地站着，脸上的憋屈已经到了极点。程勉接过话，尖锐地问道：韩特助，一开始是您说优先见李迭的。
    费琅抬头，面向在座唯一与他地位平齐的余凯：余总，贵公司规模不小，难道只有李先生一名艺人？
    余凯哪里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小程，这回你们谈不成合作确实很遗憾，不过费总今天是来见林琮的。
    语气里已有责怪程勉不分轻重的意思。
    那边的管理层剑拔弩张，杂志女主编却朝林琮看了过来，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眼睛慢慢张大。
    冷白的光晕下，林琮清瘦颀长的身躯裹在浅蓝色的长袖棉衫里，一张脸丝缎似的，白得干净通透。虽然是临时被叫过来的，林琮看上去却毫不紧张，笑容也自然得体，平白让人生出几分亲近感。
    女主编看着林琮的眼睛都发亮了，暂且按下心里的激动，也转头对李迭说：李先生，您的经纪人说您是明途的门面，风格气质多变，可塑性很强，我见了您，却觉得不太符合。
    明明是女主编在说话，林琮却忽然感受到了李迭的视线朝自己刺过来。
    他抬头回望，只见李迭紧咬着嘴唇沉默着，眼神中由不可置信到愤恨，再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琮从小敏锐，知道这位前辈总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眼神是粘腻的、怜悯的、高高在上的，像看打滚求食的猫狗。
    这一刻，林琮忽然明白那眼神为什么让自己非常不舒服了。
    李迭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他，瞧不起自己新人的身份，瞧不起自己普通的家世，瞧不起自己为了一顿好吃的盒饭就心满意足。
    李迭瞧不起他，却并不讨厌他，于是总用那种怜爱的眼光看着他。
    眼下，李迭却在林琮在场的时候，被别人当场拒绝合作，颜面无存。他带着复杂的敌意看向林琮，承受不住地位被挑战的落差。
    林琮心里竟然隐隐生出几份快意。
    杂志女主编见李迭只是愣着，还不走，不得不把话说得更加明确：我的团队认为李先生的形象并不十分贴合本期杂志封面的条件。一个人能演绎的风格是有限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担得起气质多变的美名。我无权干涉贵公司的决策，但贵公司明明有条件更好的艺人，难道要为了李先生，埋没其他所有人吗？
    说着，她看向林琮。
    女主编话音刚落，费琅便拂开袖口，将精致的表盘抬到众人眼前：十一分钟了。
    原定会议时间已经过去十一分钟了。
    明途是圈内业绩之首，李迭是明途的一哥，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早就跻身圈内顶流。李迭最忌讳的，就是公司里其他人的风头盖过他。
    费琅此言一出，根本就是下逐客令。
    李迭两只手都攥出了汗，敢怒不敢言。
    程勉见势头不好，也只能拍了拍李迭的胳膊，挂上客套的微笑，把李迭拉走了。程勉的表情虽然隐忍克制，却还是掩盖不住一丝丝恶意从紧咬的牙关中渗出来。
    求着李迭拍封面的杂志数不胜数，他们第一次在小小的封面硬照上吃闭门羹。
    李迭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他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等谈成了封面合作可以给林琮推荐一下，语气那么高高在上，结果丢脸的是自己
    这究竟是为什么？
    李迭到了走廊的角落，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失败中缓过来：不是早就谈好了吗？不是说今天要见杂志主编吗？为什么突然取消了？
    程勉虽然毒舌，但李迭要是心态不稳，他也拿不到好处，便勉强安慰了几句说：杂志封面怎么回事我暂且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和我弟弟说过了，你肯定能挤掉林琮拿到《寻月》的男三号。到时候你红透半边天，还怕他抢了你的风头？
    他不可能动摇我的地位，这个公司里没人能
    程勉皱眉：你别太狂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懂不懂？
    李迭稍微冷静下来，但仍然有些呼吸不稳。
    他稳坐一线流量的位置好几年，实在太害怕失败了。
    会不会是我们热搜闹得太僵，反而影响了我对外的形象？李迭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咱们以前的舆论操作，最后一步不都是把我撇清吗？能不能早点安排上？
    行行行，我安排还不行吗，你最清白。程勉无奈地耸耸肩。
    第12章
    李迭和程勉两人出了门，屋子里紧绷的气氛才放松下来。
    刚才一脸严肃的杂志女主编好像换了个人，立刻站起来绕到桌子另一边和林琮握手，笑得很开怀：我来过明途好几次了，怎么以前没能见到你呢要是早点见到你就好了，你上杂志的效果肯定特别好
    林琮礼貌地笑了笑：我是去年才签的约，久仰。
    再次落座之后，林琮撞上了费琅的视线，愣了片刻，忽然想道：他们现在算是熟人吗？
    借过伞，还过伞，朋友圈点过赞。费琅还删了一条给他朋友圈的评论。
    一般的杂志封面都是敲定几个艺人后由工作人员分别去协商档期，总裁本人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到处见人。
    难道这期杂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本来从容的林琮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
    然而最后证明是他想多了，他们只开了二十多分钟的会，主要是确定林琮的档期。林琮因为前两天的抠门小气黑热搜，通告全都打了水漂，当然很容易安排。
    开完会，各自离场。
    景芊神神秘秘地把林琮叫到一边，悄声嘱咐道：他们今天被你抢了机会，应该会有行动，如果他再挑衅你一次，你也不用客气，放心怼回去就好了。
    林琮眨了眨眼睛：不是应该维持表面平静，表现得感情很好吗？
    他没签约的时候对娱乐圈的印象就是如此，除了矛盾太深太激烈的，哪怕暗地里角逐，表面上也要称兄道弟。
    景芊摇摇头：当然不用撕破脸，我只是担心你被他当软柿子捏。换成别的经纪人，可能会劝你忍耐，但是有时候你的腰一旦弯下来，姿态放得太低了，在这个圈子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公司早就打算捧你，所以你可以和和气气，但一定要态度坚定，不能任人欺负，知道吗？
    她千叮咛万嘱咐，概括起来也还是那四个字：别受欺负。
    说得好像林琮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似的。
    林琮被自家经纪人逗乐了：知道。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林琮准备坐电梯的时候又碰到了李迭。
    刚刚经历过尴尬，谁也没话可说，两个人的寒暄冷淡又生硬。
    这次两人的经纪人都不在旁边，林琮无意中瞥到李迭的黑眼圈比之前深了些，大概是忙碌过度，休息时间太少造成的，化了妆也掩饰不住眼中愈显沧桑的疲态。
    林琮和他的关系不好，没必要在公司内部装得亲密热络，敷衍过后便要走。李迭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不大，但让林琮一个踉跄，错过了电梯。
    林琮不想和他在公司起争执，冷冷地转过身去：前辈有事吗？走廊里装了监控的。
    李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尴尬地松开了手：外面下雨，你怎么回家？
    林琮道：不劳费心，朋友接我。
    我下半年的演唱会，你
    预祝前辈的演唱会圆满成功。
    林琮极少对人甩冷脸，但李迭深重的笑容背后总是充满算计，半年前林琮与李迭合作拍戏，一来二去的，明白了这人的手段，他也就懒得摆出笑容了。
    李迭被堵得没话说，吃瘪的样子暂时削减了林琮的厌恶。
    林琮笑道：前辈如果需要，可以找我拿点润喉茶，开演唱会之前保养嗓子是最重要的。
    他听得出李迭的声音比以前沙哑了不少，刚开口时把他吓了一跳，不知演唱会开场前能不能恢复。
    林琮说完半真半假的客套话，飞速按了电梯，好在电梯还停在这一层，他疾步窜进去按下关门按钮。
    灰蒙蒙的天幕之下，风贯过楼宇间的缝隙猎猎作响，玻璃幕墙倒映出厚重的云层，远看如雨云堆成的画布，高耸的画布脚下停了一道银白色的影子。
    费琅的司机刘叔把车停到明途的大门口，和副驾驶上的韩由面面相觑，最后一齐扭头看向后座的费琅。
    韩由问道：老板，停在这里干什么？
    费琅摇下车窗朝门口看去，穿着深青色风衣的清瘦身影从旋转门里走出，林琮被鼓动的风吹乱了头发，下意识抱着胳膊蜷了起来，把半个脑袋埋进风衣领口，正从口袋里翻出手机。
    门口的遮雨棚下空间不大，他一个人很显眼。车里三个人齐齐朝他望去，林琮也像感受到视线一般，微微偏过头来。
    林先生，天气预报说待会儿下雨，你回家路上方便吗？费琅用一贯礼貌的语气问道，需要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
    林琮面带疑惑，走得近了些，抱歉道：我已经让朋友开车来接我了，就不麻烦费总了，多谢费总好意。
    费琅唇边的笑容僵住，半晌才低声道：好。
    如林琮所说的，另一辆冰蓝色的布加迪跑车很快从左边抄了过来，伴着刺耳的刹车声急躁地停在林琮面前。
    费琅瞥见了司机座上的年轻人，喃喃低语：开得这么不小心。
    林琮笑着朝他挥手道别。
    老板，其实您没必要为了杂志封面这种小事亲自来一趟的。韩由看到费琅精神不好，以为他是连日工作太过疲惫。
    费琅望着雨幕中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只是想来。
    车窗关上，重新点火之后，韩由才回过味来。
    老板居然主动请别人搭自己家的车，整整两次。
    老板居然说了那么多话。
    老板居然在笑。
    韩由越想越震惊得堪比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可是他仔细一想，把费琅最近的一切行为联系起来，又觉得颇为合理。
    韩由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您之前帮了林先生的忙，需要告诉他一声吗？
    费琅联系了做双人采访的小媒体，看了一遍花絮之后，让他们重新剪辑，把李迭费尽心机抹黑林琮的嘴脸展现出来。
    生意圈也好娱乐圈也罢，帮人都是求回报的。韩由从前也替费琅向外伸出援手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要对方付出代价来换的。
    林琮却似乎还蒙在鼓里，没心没肺，连自己欠了费琅这么大一个人情都不知道。
    费琅低声道：举手之劳，别说多余的话。
    韩由语塞。
    但他好歹当了费琅这么久的助理，知道费琅只是沉默寡言，思维敏锐，并不是冷血。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一番道理。而且费琅的行为都是严密得无可挑剔，也轮不到他这个特助来操心。
    费琅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不觉间，雨幕早就在玻璃上汇成细流，模糊了视野，那栋楼也已经远得看不见了。雨滴窸窸窣窣地敲打着车顶，四周一片嘈杂。
    从第一天相逢，他看到林琮飞身而起救下一个陌生人，为了一碗面的积分眨着眼睛求人，费琅的心里就有种轻飘飘的思绪挥之不去。
    费琅想问林琮怕不怕危险，问他饿不饿，问他省吃俭用的生活是否真如他装出来的那般顺遂。
    但是他太忙碌，也太沉默，问不出口。
    霍晖一脚油门踩出去，林琮骤然往后一仰，后脑勺贴着副驾驶座，吓了一大跳。
    你开慢点，这不是你的赛车。林琮嫌弃之余带着点无奈。
    霍晖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我忘了这是你的车。
    林琮满脸疑惑：霍伯伯买的，怎么就成了我的车了？
    随后他想起那天晚上霍晖的父亲霍良开着这辆跑车一脸郑重地将两把车钥匙交给自己，无奈道：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霍晖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不是啊，我爸说这车是你爸妈给你买的，让我把这车开过来给你。他说如果我完成了这个任务，就给我一千万的启动资金，让我去创业。创业失败再回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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