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不能完全算是家的,屋子小得一眼就能看完每个角落,墙壁上厚厚地糊着旧报纸,煤油灯里快没油了,豆大的灯点只能勉强照亮一小片,但也足够照清木板床上那个病容满面的妇人了。
娘亲?少年倒了碗水,半扶起妇人喂她喝下。
妇人精神了些,生活与病痛的折磨使得她早已失了当年的美丽,只在眉梢眼角还有那么一丝残存的风韵,她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温声道:回来了,累吗?
少年摇头不语,在她粗糙干瘦的掌心蹭了蹭,他想告诉娘亲不想再去裁缝铺了,可怕娘生气,他不敢说。
妇人扶着床沿想下床,我之前煮了点粥,放在锅里温着,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盛来。
少年按住他,娘,我自己来。
他给自己盛了粥,端着走到床边坐下,粥清得可以看得见底,他小口小口喝着,妇人就这样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又满足,隐隐透着悲伤,又好似看不够似的,哪怕是一刻也不曾离开。
是娘亲不好,娘亲拖累了你。眼泪从她爬满细纹的眼角划过脸颊。
不,娘亲,你没有拖累我是你给了我生命,是你给了我一切。
傻孩子,娘逗你的。
少年慢慢地觉着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半晌想起娘亲的药还没煎,便匆匆大口喝完剩下的,娘亲,我给你把药煎上。
妇人拉住他,动作太大,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少年焦急却轻柔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待顺好气后,她轻轻摇头,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着,几乎要把他刻进灵魂里。
娘亲?少年疑惑。
半晌,妇人清浅地笑了,露出点小女儿般撒娇的笑:亭儿,药太苦了,娘亲喝了那么多天,嘴里早就苦得不行了,今日是我的生辰,你现在能不能能不能去给我买一块蛋糕?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蛋糕对于他们来说近乎是奢侈的,娘亲从来没有提过这样要求,他总觉得有些反常,可是他还小,并不能明白妇人此时眼里的凄婉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妇人笑得更开心了,轻声喃喃:好多年没有吃过啦
少年出了门,手里紧攥着家里仅剩的零碎散币,心里盘算着够不够卖一小块蛋糕,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
他走了很久,从阴暗的破败弄堂走到路灯明亮的街头,东方明珠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十里洋场的繁华才将将拉开帷幕,穿戴精致考究的绅士淑女们走在街头,斑驳璀璨的霓虹绚丽夺目。
他一身褴褛地与他们擦肩而过,还要小心不要碰脏他们光鲜的衣服,他穿梭在马路上,凭着记忆寻找那家西点店。
少年走过一个个灯光明亮的橱窗,终于找到了那家店,他心里一松满怀欢喜,脸上不经意露出点笑,手里的毛票子在这样的寒冬里竟被他攥出了汗。
直到被告知他的钱不够买蛋糕,即便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
少年垂头丧气地站在街道上,马路对面是个夜总会,各种乐声舞曲好不热闹,红男绿女们勾肩搭背声色犬马,眼中看不见少年的落寞与辛酸,即便看见了,也只会道:啐,哪儿来的小叫花子,杵这儿碍眼死啦!
孩子?有人在背后叫自己。
少年回头,西点店的门又开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绅士站在门里向他招手,和蔼地笑:我听说你想要一块蛋糕,来选吧,我们今天降价大处理,仅此一天哦。
少年终于买到了他想要的蛋糕,他小心地捧着,掌心里不大的一块,被淡紫色的纸盒包裹着,金色的丝带扎成漂亮的蝴蝶结,上面还贴着张小卡片:Happy birthday。
奶油的香甜透过纸盒溢了出来,他控制不住地吞咽着口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近了,马上就要到家了。
他满面笑容地推开了家门,娘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过的寒意,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蛋糕打翻了,香甜的奶油糊了一地,好像是白色的鲜血。
妇人悬空的身体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鞋子整齐地放在了一边,是一双鸳鸯绣花鞋,是她所有衣物中最体面的,是她成亲时穿的,即便是最困苦时也不曾变卖的那双。
少年不敢置信地仰起了头,好半晌才发出了声音:娘!
这个有些懦弱和迂腐的女人,终于鼓起勇气用一根绳子解决了自己,结束了她痛苦的生活,也一厢情愿地为她的孩子卸下包袱。
她等他回来,只是想最后看他一眼,却忘了让孩子见到这样的景象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灭顶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是麻木的,少年早已忘了是怎么度过的,柳儿姐也没有回来,房东太太嫌他晦气将他赶了出来,于是他开始了流浪,睡过污秽的街道巷角,最难过的日子里与狗争食,见过了这世上最冷漠的面孔,可他也不会再哭了。
终于还是活了下来,豆芽菜似的身高开始拔长,他得了个码头搬货的差事,每日里与力夫们搬货卸货,再后来领班得知了他识字,便给了他个账房差使,日子比以前更好了,可他依然迷茫度日,只依稀知道他们的大老板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直到那一天,枪声响遍了码头,他成了尸堆里的幸存者。
那天很热,风里都带着灼人的热辣,可子弹穿透身体时是冰凉的,他醒来时躺在尸堆里,浸在码头不远处的一个隐蔽水滩,那是水中的乱葬岗,无论是死人还是死了的动物,都会被抛到这里来。
这里的水真臭啊,身下是无数腐烂的尸体,黏糊糊的尸泥搅在水里,从他的眼耳鼻喉渗了进去,滑腻腻的腐肉沾在手上,似乎还能摸到蠕动的蛆虫太脏了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脏的地方?
死了吧,这世上太苦,死了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不不不,他不要死,不要沉在这里变为一滩烂泥。
他困兽般挣扎着,想呼喊,可一张嘴就会吸入腐水,他紧紧地闭着嘴,气喘如牛,用力地抠着身下的尸体,慢慢地往岸上爬,一寸、两寸身上的伤口被泡得发白肿胀,他疼得汗如雨下,脑中阵阵眩晕,终于爬上了岸。
力气已经耗尽了,动弹不得,还是要死在这里吗?他虚弱地笑了笑,起码不会泡在那样肮脏的地方,与烂泥蛆虫掺在一起。
就在他意识就要消散的那一刻,无数脚步声匆匆传来,他听到有个声音惊讶地啊了一声, 居然还有活着的吗?
他想要抬头,却没有力气,有个人走到了他面前,蹲下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是倔强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脸看了那人一眼,一字一顿:杜、望、亭
那人似乎是挑了眉毛:杜?还是我的本家啊
至此,命运的轨迹驶向另一个极端。
孤儿杜望亭成了大人物的得力手下,后来又成了大人物的义子,从此大上海的风起云涌皆因他起,鼎盛荣华皆过他手,他也终于明白,在这个表面光鲜内里糜败的时代,真正的君子活不长久,他从尸山上重生,满身鲜血,又将一个又一个的人拉入血海。
生活在鲜血浸渍后变得浓烈,年轻的他却满身疮痍,待后来浓烈渐渐退去,生活变成了皲裂贫瘠的荒地,再无期待,也再无乐趣,他总觉得心里缺失了一块,却没有任何办法填补。
可是有一天,他站在兴洪赌场的二楼观景台上,看到了那个摇着骰盅笑得眉飞色舞的人,灵魂里仿佛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东西破裂开来,疯狂叫嚣着:找到了!那就是我要找的!
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大家,我来晚了,非常非常抱歉!
近来一个月三次元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事,一开始是没办法码字,到后来就是根本不知道怎么码了,恶性循环很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等了那么久orz。
这篇番外是杜老板小时候的故事,emmm憋屈吧,我也不知道咋搞的写出来就这样了他从一无所有备受欺凌的孩子成长为了呼风唤雨的大佬,苦难是一定的,不过我笔力就这么点点儿了(比指甲盖),先凑合着(羞愧ing)。
第101章 番外之另类仙魔(一)
魔神大殿,主座上慵懒地斜靠着一人, 此人一身黑色广袖长衫, 上好的玄蚕锦上以鲛血丝绣着大片鲜红的虞美人, 柔顺的长发滑过肩头,披散在铺了金丝燕尾绒的坐垫上。
余浮单手支腮,另一只手捏着一颗葡萄,貌似在仔细地端详,可毫无焦距的眼神显示他早就神游天外。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眼睛终于轻轻眨了一下,暗紫色的眸子聚起光来,慢慢坐直身体,开始剥手里的葡萄。
这是灵荼老人种出来的葡萄, 名唤紫晶美人, 十金方得拳头大的一串, 昂贵得紧。
浅色的汁水沾染在指尖,余浮动作稍顿, 将手指凑到唇边伸舌一卷, 顿时满口甜腻,又继续细细地剥那层纤薄柔韧的葡萄衣,剥了一会儿, 叹息:这魔界的生活啊,真是无趣得紧。
少顷复又叹:唉,太无趣了!
那颗葡萄终于被他剥干净了,绿色的果肉如同一块上好的翡翠, 内里无籽,光是看着就令人口舌生津,余浮仔细看了再无一丝紫皮,满意于自己的耐心,微微笑着张嘴,就要将这美人送入口中。
突然,大殿的大门被人撞了开来,一个紫色的身影旋风般刮了进来,大喊着:君上不好了!
余浮冷不丁被这一嗓子嚎得一颤,手里的葡萄滚落开去,顺着他的衣襟掉入了主座下的缝隙里,余浮心疼地低头啊了声,犹豫了下还是放弃撅着屁股,从底座下捞葡萄的有失他魔君大人身份的蠢事,扬袖扫了扫身上的汁水,横眉竖目地看向殿下的那个冒失鬼。
谁不好了?本座还好好的呢!
那倒霉催的长着紫色长发,乱七八糟地编了一头辫子,身上披着件全是洞的奇装异服,此时听到他的怒吼,竹竿似的身子抖了抖:君上当然好好的,小的、小的说的是君上,不好了!他又扯着破锣嗓子还原了一遍方才的语气。
余浮:
他面无表情地坐正些,声音压得低沉:何事?
殿下的人听他声色寒凉,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却还是把话说全乎了,语声里掩不住的慌乱:殿外,臧珐尊主打上门来了!
听到这个名号,余浮的眉头立马一皱,臧珐尊主是仙门第一大派灵鹫门臧珐峰的峰主,此人修为极高,修仙界几乎无人能敌,更是众多仙门挤破了头想要攀附的金大腿,可惜他为人冷清又自视甚高,很少与旁人打交道,身边连个徒弟都没有,也很少插手各界事务,此时来他魔界还打上魔神殿是要闹什么?
余浮雍容华贵地压了压手掌,示意属下稍安勿躁:莫方莫方,魔界两百年前仙魔大战后,就与修仙界签订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要是敢做出什么事来,就是违背了契约,是要上剐仙台的。
话落又懒散地往后靠,摆手:随便打发他出去得了,哦对了你叫什么?他不爱身边围着太多人,便命魔众们每三月轮流到殿里来侍奉他,每次十人,因此总是记不住名字。
小的名唤紫旋风。紫发非主流抬起颤颤巍巍的小脸,黑色的眼线都哭花了,话毕娇柔地擦了擦泪,小的们就是这样跟仙尊说的,可是他不肯走,说是要寻一人,若见不到人,他便、他便
他待如何?
他便踏平魔神殿!
嚯!好大的口气!余浮慢悠悠地直起身,捏起一颗葡萄,皮也不扒了,直接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问:你且说说,他所寻何人?
紫旋风一张苍白的小脸纠结了下,不安地抠着袖子上的洞:他说来寻他走失的夫人
余浮吐出葡萄皮,斜着眼:他荆行秋的老婆跑了与本座何干?
话是这么说,可余浮心底里还是有些虚了,近年来魔界与仙界关系缓和,不但开通了通商贸易,两界的住民交往也频繁,通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奈何魔界儿女向来不拘小节,有时候兴致来了与修仙界人氏缠绵一二,兴致散了说走就走,这荆行秋莫非是迷上了哪个魔女,然后被始乱终弃?
如今不顾身份寻上门来,怕是爱惨了那人。
哇!想不到啊,传说中不近女色洁身自好高岭之花的臧珐尊主,居然也会爱上谁!还被一脚蹬了,哈哈哈哈!大快人心!他简直要呱唧呱唧拍手叫好。
余浮脑补了一出我爱你你却不爱我还睡了我结果提裤子不认人的年度狗血大戏,嘴角疯狂上翘,压都压不住,紫旋风见君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小脸吓得由白到青,抖着嗓子:君上
咳。余浮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捋了捋袖子,整理好表情,又变回了英明神武的魔君大人:唔他有没有说他老夫人的名字?
紫旋风闻言虎躯一震,终于还是问到了!他心如死灰,想象着一会儿君上听到答案后暴跳如雷,然后再迁怒他,把他扔进魔灵谷被凶残的魔兽分尸而食的惨烈景象,不禁脸色变得跟头发一样紫到发亮,他颤抖着吸了最后一口甜美魔息,喉结剧烈滚动着,视死如归:虞、虞、虞
吁什么吁!我还驾呢,荆行秋娶了匹马不成?
紫旋风今天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多了,此时差不多是个废魔了,他深吸口气,闭上眼,终于说出了口:虞、虞桑,就是君上您!
咳咳咳余浮听到这句话,一时激动下把葡萄整个吸了进去,卡在嗓子里,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他不停地咣咣捶着胸口,眼睛因窒息开始向上翻,紫旋风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嗷一嗓子:来人啊!君上被气到翻白眼了!
余浮虚弱地抬手,颤颤巍巍:扶本座起来,本座要去弄死那个不要脸的!
*
魔神殿位于魔界最高处,殿外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台阶,直接魔界最底处魔灵谷。
魔灵谷是千万年来高阶魔族的坟冢,魔族死后,有些煞气重的入不了轮回,魔灵便徘徊在谷里,被封印所致无法出来危害苍生,长此以往,魔煞久积不散,便会生出些恶兽来,魔神殿位于其上,一是镇守,二是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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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定系统后我被迫女装[快穿]——矢星弧(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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